[鸿翼]续写

　　这头刘鸿隐从接到王德宣密信开始，就以最快速度安排好了一切，虽然事出突然，王德宣与云水墨因皇甫连剑当年被辱之事翻脸，云水墨被暗杀，王德宣随后才知，云水墨早已安排了后手，一旦身死，立刻有心腹将王德宣与刘鸿隐勾结之事密报小皇帝，事情已败露，王德宣不得已只好提前行动，毒死了小皇帝。

　　弑君之后王德宣不得不以皇帝重病不朝，一边拖延群臣，同时快马通知请淮南王上京继位，方好当众矫诏宣布传位于他。此时秦飞扬已死，秦家军不足为虑，淮南王重兵在手，一呼百应，实在不行就大兵压城，不由朝臣不服。

　　按两人约定，到时淮南王继位，王德宣作为第一功臣，当封九千岁，一日之下万人之上，两人各得其所，千里江山，指日可待，两代淮南王几十年心愿得偿，刘鸿影想到这里终究是有几分激动。

　　将严离留在千山，作为后援，刘鸿隐就带了几名暗卫一群侍卫，星夜启程赶往京城，总要见到小皇帝的尸体才能安心。这一个月来，他尽力让自己很忙很累，好像只有这样，才不去想那个人，才能管住双脚不去地牢。对于背叛了自己的人，不论缘由，不分对错，绝不饶恕，他一直反复这样告诫自己。

　　秦翼回到千山已经两天了。当时严离要做的事情很多，没空处理他，直接丢给刑房。管事没指令，只好接好他四肢的筋骨，按规矩将他剥去了上衣，手枷也懒得取了，连双手一起反绑了吊在刑架之上等着。

　　这一吊便是一天。刑堂中无窗，门也紧闭着。仅有墙壁上火把照明，更显阴森。重刑中的手指因充血像被火烧、吊起的双臂早已由冰凉疼痛变成麻木，再变成毫无知觉。这一切原本是再熟悉不过的场景，只因想到上次王爷怒然闯入把自己带走，秦翼咬牙苦惹的嘴角总忍不住勾起，紧皱的眉也露出一丝微笑，亮起的温柔让连四周森然的黑色也退去三分，一想到那个人，眼前的苦痛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中间晕过去一次，立马就被两寸长的钢针毫不容情的刺入侧腰要穴，暗卫的规矩，等待刑责时若无心反省，便以钢针刺穴为罚。秦翼被骇人剧痛唤醒，额间冷汗淋漓，嘴里的嫩肉早就被自己咬的支离破碎，真是越来越没用。

　　叹口气，秦翼觉得自己该反省的地方的确不少。作为卧底他爱上了敌人，作为暗卫他两次挟持王爷，千山居然能让他活到现在，哪里还有江湖上声明赫赫的修罗殿的声誉，他给千山丢脸了，哎。

　　有些羞愧的低头，他发现自己吊在空中，投射到地上的影子，有些像那只在雪地里折翼的鸿雁。他轻轻动动双臂，地上的鸿雁也扑扇翅膀，这个游戏让他乐此不疲，却让旁边监刑的管事相当不爽，我这么大个，摆在这里，你当我是摆设吗？继续刺。

　　侧腰的钢针又深入两寸才停止。秦翼差一点就把惨叫溢出声来，撇到管事不怀好意的笑容，他强忍着扯起嘴角还了一个，你笑的太丑我笑的才好看。缓缓呼吸，等剧痛像潮水般把他淹没再退去，再淹没......。

　　地下的鸿雁早已停止挣扎，它被遗弃被冻毙，再也回不了家。

　　剧痛断断续续持续了一天，到第二天晚饭时分，严离总算想起这人，让人给他拿了颗千机，命他在刑房的院子里跪着，这是第八颗，千山的暗卫都知道，超过九粒，药入骨髓，皮肤溃烂，不似人状；服下十二粒，则筋脉骨骼寸断而死。来人同时交代了一句，“明早拆骨。”

　　秦翼苦笑，原来这就是他在世上最后的一个夜晚了，兜兜转转之下，又回到了起点。王爷，你是否后悔当年救过我？

　　他直挺挺跪在院内，一件单薄的黑衣抵挡不住刺骨的寒风，雪地里只跪了一会就冻的失去知觉，整个身体就快冻成冰，轻轻发抖，严离，你干嘛要想起我，还不如吊在殿里，至少暖和点。

　　秦翼苦笑着接过千机吞下，任命吞下，好苦。喉咙肿痛，又是这么大一颗，连水也不给喝一口，他被梗得翻了个白眼，只好凑合跪下吃两口雪，还挨了两鞭子。

　　这两刺鞭挨的好冤，管事的也不想想，要是我被梗死了，成为千山第一笑谈，然后被一代代暗卫传唱下去，他作为现场唯一目击者，就不嫌丢脸吗？

　　秦翼想到这里，愤愤的瞪了一眼，又坏了规矩，啪啪啪，四鞭狠狠打下，好痛，他头痛苦的往上一仰，双肩剧烈地颤抖片刻，像以前无数次受刑时那样，无力地将头埋得更深，仿佛这样疼痛便能好些。抽烂的伤口有温热的血缓慢流下，很快就被冻住，伤口的刺痛结合刺骨的寒冷，他习惯性的咬住下唇，乖乖挺直跪好了，自己这一挨打就乱想的习惯真不好，只是没机会去改了。

　　在王府地牢一月，秦翼被强加训练的更能熬刑但同时也更怕痛了。一次次千机累积的后果是药效更快更强。很快四肢百骸如被烧红的针扎一般，自皮肤痛到腠理。冷汗像流水一般从身上往下淌，渗得全身的伤口都在痛，内外交织，他像被放在了火里烤水里煮，没有一个地方不在叫嚣疼痛，身上就像同时被千把烧红的小刀割，好痛太痛了，他想喊，想在地上翻滚，只要能减少一番痛苦他什么都愿意去做，但他只能一次次咬住下唇强忍，连脚趾都蜷缩起来，把带着手枷的手指去抠地面，拿头一下一下去磕地面，朦胧之间，他想起好像是很早很早以前在书房与主人的那次对话，

　　“零七……可觉得委屈？”
　　“属下不敢。”
　　“千机的滋味，可记住了？”
　　“是的，主人。属下已牢记在心，绝不敢忘。”
　　“那以后，便不再对你用了罢……”
　　“是。多谢主人。”
　　“除非，你背叛我。”
　　“属下绝不会背叛主人。”
　　“嗯。”

　　对不起，主人，我以后再也不会背叛你了。

　　时间在剧痛中变得缓慢，仿佛永远不会过去。秦翼突然不想跪了，想最后一次去看夕阳，他晃晃悠悠站起来往外走，管事的大怒，拎过针鞭狠狠抽下，几鞭下去，秦翼就被抽倒在地，黑衫破裂，露出一身伤痕，他努力一点点往外爬，戴着手枷的指头无法用力，只能靠手肘缓缓挪动，抽过来的针鞭卷起数蓬血花，可他就像无知觉般，执着的往前爬，身后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管事的见惯伤痛，此时也被他的决然震惊，呆呆停手。看着秦翼带着满身凌迟般的伤痕，艰难的爬过去，再更艰难的撑起身来靠在刑堂门口，望着远处渐落的夕阳，很满足的呼口气。在绚烂的晚霞中，这个孤独的背景在夕阳的落幕中慢慢拉长，最后被黑暗吞没。

　　秦翼笑着，浑身剧痛，用沾满血迹的手在胸口画了一只鸿雁，王爷，我不怕了，这里会有一团小小的火光，为我照着前往忘川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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