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冥王星

　　“听完了吗？”陈烈发过来一条消息。

　　姜黎从恍惚的情绪中回过神，打字回复：“听完了，你唱得很好。”

　　“回去之后试着瞎唱了一段，录音效果不太好。”

　　还没等姜黎回复，陈烈又发过来一条：“不早了，睡吧。”

　　“嗯，你也是。”

　　夜晚的地下室的有些湿冷，陈烈仰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枕着后脑勺，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四周漆黑，只有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线，久久不灭……

　　姜黎洗漱完上床盖好被子，按开手机准备设个闹钟。手机还停留在跟陈烈的聊天界面，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重新点开陈烈发给她的歌，一直小声循环着进入了睡眠。

　　一夜无梦。

　　周六一大早，姜黎到少年宫上课，是当代课老师，教小学奥数。

　　下了课，学生们叽叽喳喳地收拾东西往外走，一个个跟姜黎挥手告别：“姜老师下周见！”

　　姜黎笑着回应道：“嗯，下周见。”

　　她正收拾着东西，另一个班的老师出现在门口，“姜老师，王校长让你下课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好的，我这就去。”

　　走进办公室，王校长对着她亲切一笑，语气和蔼：“小姜来啦？”

　　王妍是这家少年宫的负责人，也是姜黎母亲的高中同学。

　　“妍姨，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你先坐。”王妍说着起身给她倒了一杯水。

　　回到位置上，王妍看着姜黎，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她抿了抿嘴，似乎在纠结措辞。姜黎预感不会是什么好事，便坐在那默默地等她开口。

　　王妍终于说话，“小姜啊，从暑假开始，你在这儿上课已经有四五个月了吧……”

　　“是。”姜黎淡淡回应道。

　　王妍手指纠结在一起，“你知道的，当初也是因为暑期班老师课时实在排不开，才让你以代课老师的身份来给孩子们上课的。我知道孩子们也都很喜欢你。”

　　“但是吧……”王妍欲言又止。

　　“妍姨，有什么事儿您直接说。”

　　王妍微微叹了口气，还是说了：“虽然我们对外宣称你是名牌大学的学生，只是代课老师，但如果有家长深究起来的话，我们也不好交代……”

　　王妍做了个深呼吸，下了狠心似的，“我作为校长也不敢冒这个风险让你在少年宫长期做下去。”

　　姜黎握住杯子的手紧了紧，指甲死死地扣住杯沿。

　　王妍见她没什么反应，沉默一会儿后，语重心长地说：“小姜啊，我一直都挺喜欢你的，人漂亮，聪明，又勤奋。”

　　她顿了顿：“我知道这几年你跟你妈妈过得挺不容易的。不是妍姨不帮你……”

　　“我理解的，妍姨，没关系。”姜黎打断她的话，冲她淡淡地笑了笑。

　　“小姜，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想为家里分担一点经济压力，我会尽量帮你的。”

　　“我认识不少家长想给孩子找家教的，如果家长那边能认可你的能力，对你的学历也没什么问题的话……”

　　“我明白，那麻烦妍姨你帮我介绍些家教吧，不管能不能行，我都去试试。”

　　“行，好的，那有消息我跟你联系啊。”

　　姜黎放下杯子起身想走，王妍又补充道：“我让财务这几天尽快给你结算一下工资，你下周就在家好好休息吧。”

　　“……好的，谢谢妍姨。”

　　姜黎走回到教室里拿自己的东西，看见教室还有一个同学坐着没走，便开口问道：“二兜，你怎么还没走呀？”

　　被叫做二兜的小男孩儿身材胖胖的，眼睛又大又圆，虎虎的脑袋抬头看见她进来了，眼睛一亮，特开心地笑了，“我妈妈说今天要晚点儿才能来接我，我就先自己写一会儿作业。”

　　“这样啊，二兜真乖。”姜黎随口应着，准备收拾东西离开。

　　二兜出声把她叫住：“姜老师你来得正好！我有道作业题不会，你能给我讲讲吗？”他眼睛看着姜黎，忽闪忽闪的期待。

　　姜黎犹豫了一下，取下包，走过去看了看那道题，然后坐到他旁边，拿起笔开始给他讲解题步骤。

　　讲完一道，她说：“还有什么题不会的吗？有的话都拿来吧，我给你讲。”

　　二兜一脸的惊喜，赶紧又从书包里翻了好几本资料出来，“还好多呢，英语也行吗？”

　　姜黎被他逗笑了，眉眼弯了弯，回答道：“哪科都行。”

　　刚讲完几道题，一个女人出现在了门口，唤了一声：“二兜。”

　　二兜闻声抬头，脸上很兴奋：“妈妈！”

　　那女人把脸上的墨镜摘下来，露出一张精心装扮过的脸，穿搭很时髦，看得出应该价格不菲，气质有几般风韵，贵妇人的味道。整个人好看是好看，却让人觉得有点艳俗。

　　她看着坐在二兜旁边的姜黎挑了挑眼，“你是？”

　　“我是陈炎的老师。”二兜的大名叫陈炎。

　　“哦……看着好年轻啊。”那女人脸上露出几分意外。

　　还没等姜黎回应，二兜就在旁边插话，一脸的炫耀神气：“我们姜老师可厉害了，什么题都会做！我不会的题，她给我一讲我就全都懂了。”

　　“还是陈炎聪明，一点就通。”姜黎补充道。

　　母亲都喜欢听对自己孩子的夸赞，她没再多说什么，冲姜黎友好地笑了笑：“辛苦姜老师了。”说完又伸手招呼，“二兜，快收拾东西，跟妈妈走了。”

　　二兜赶忙把桌上的东西都往书包里塞，收拾好背上书包往门口奔去。

　　跑到他母亲跟前又回头冲姜黎挥手，一脸烂漫的笑：“姜老师下周见！”

　　“……下周见。”姜黎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二兜转身拉起妈妈的手，蹦蹦跶跶地走了。

　　其实刚刚姜黎想说，今天之后她就不来了，可以看着二兜一脸的期待，姜黎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

　　姜黎看着空荡荡的教室，慢慢站起来收拾自己的东西。

　　告不告别其实也无所谓，毕竟该离别的总要别离，又何必徒增伤感，为了那些不必要的仪式感。

　　姜黎背起自己的包，大步走出了教室，背影纤瘦而洒脱。

　　刚从少年宫出来，姜黎就接到了蒋鑫的电话，“阿黎妹子，在忙吗？”

　　“不忙，有事儿你说。”

　　“就那个……咱不是说好明天出去玩儿的吗？想问问你想去哪。”

　　“哦……”这两天忙得乱糟糟的，她差点快忘了这事儿了。

　　她看了看四周一幢幢老旧居民楼觉得有些茫然，“我也不知道新县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要不叫上许舒吧，论玩谁都比不过她。”

　　“嗷……也行啊，那我们明天约个地方碰头。”

　　“好，你们商量就行。”

　　第二天，姜黎在路上折腾了快一个小时才到了约定的地方跟两个人碰头。蒋鑫高大，站在人群中挺显眼的，尤其是他旁边的许舒，看样子是为今天出来玩还特意打扮了一番，吸引了路上大半的回头率。

　　毕竟新县这种不大的地方，这么帅气前卫的姑娘还挺少见的。

　　这附近的建筑看起来挺新的，街上人来来往往看起来也挺热闹。蒋鑫看见了姜黎，冲她挥了挥手。

　　等姜黎走到两个人跟前，跟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路线不太熟，路上费了点时间。”

　　蒋鑫特爽快地回应：“没事儿~一回生二回熟嘛，阿黎妹子，你是第一次到新区这边儿来吧？”

　　“是，之前没来过这片儿。”姜黎来到新县之后基本就学校家里两点一线，最多也就在学校老区附近逛逛，很少出来玩过。

　　“这片儿还是今年新开发的，吃喝玩乐都不少，今儿姐带你好好嗨一天！”许舒说着笑嘻嘻搂上姜黎的脖子。

　　她脸上画着烟熏妆，赤红的嘴唇勾了勾。许舒属于浓颜型美女，浓妆更显得惊艳，但身上的穿搭却很中性风，整个人看起来又美又酷。

　　许舒一向很会穿搭打扮，大胆却不突兀，一直是前卫新潮的酷girl模样。姜黎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白T配牛仔短裤，跟许舒一比清淡得跟清汤挂面一样。

　　姜黎以前的化妆品都扔了，现在不化妆，全靠底子撑着，最多画个眉毛。好在她长相属于清丽型，化妆搞不好容易显得累赘，她也懒得弄了。

　　许舒揽着她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蒋鑫摇摇晃晃地跟在她俩后面。许舒热情地跟她介绍着附近好吃好玩的，蒋鑫是不是跟着附和几句。看来他俩都没少来这片浪。

　　看着三个人映在路边玻璃橱窗上的影子，姜黎忽然觉得有些恍惚。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生活清淡地像白开水一样，索然无味，毫无波澜。

　　那些跟许舒蒋鑫他们一样，肆意放纵及时行乐的日子，她已经快忘了是什么感觉了。

　　想想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所谓时间，所谓命运，竟然真的能将一个人彻底摧毁粉碎，再一点点粘合成一个面目全非的人。

　　看似脱胎换骨，只是过去那灵魂还在，虽然不再能经常感知到它，但它一直就在那，只要给一点苗头，就能死灰复燃，像冲破牢笼的野兽，瞬间湮灭理智。

　　和许舒和蒋鑫待在一起，姜黎一下不想管那么多了，今天就放肆玩一次吧，她在心里暗暗想道。

　　没走多久，许舒就停了下来，冲着头上一个招牌指了指：“这儿楼上有个电动城，去不？”她试探着问了问。

　　“走着啊。”姜黎二话没说，拉着许舒就往里走。

　　她嘴上勾着笑，眼里露着光，走过蒋鑫面前的时候，他忽然愣了一下。

　　这样的姜黎，他之前没见过，看起来似乎哪里不太一样，但又也说不上来。蒋鑫挠了挠头，快步跟了上去。

　　蒋鑫换好币，递给两个人一人一篮。

　　“呦，蒋少今天这么大方呢，平时怎么没看出来啊。”许舒笑着打趣道。

　　“你尽瞎说，平时我的便宜让你占少了？”

　　“诶诶诶，这话可不能乱说的啊。”

　　不等他俩打趣完，姜黎接过装满硬币的篮子，伸手拍了拍蒋鑫的肩膀：“谢了啊蒋哥，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姜黎说着打量着四周，看见两台街机拳王，唇角一勾，便走了过去。

　　许舒想跟上去，被蒋鑫一把拉住，一脸的意外，“她还会玩儿拳王呢？”

　　“呵。”许舒不由得哼笑一声，“她不但会玩儿，而且初中的时候还是一片儿出了名的街机小霸王，三家电玩城的拳王游戏记录保持者。”许舒说着得意地挑了挑眉。

　　“……我擦？”蒋鑫感觉自己的认知有点被颠覆了。

　　许舒回头看着站在游戏机前面飞快操作着按键的女孩儿，那样清亮的眼眸里却是掩饰不住地嚣张。

　　她知道，从前的那个姜黎回来了。

　　电玩城里各种项目闪动的灯光和炫酷的画面，店里放着动感的音乐，姜黎感觉自己的沉寂许久的血液有些微微发热。

　　三个人把店里能玩的游戏玩了个大半，一圈下来蒋鑫完全目瞪口呆。不管竞速、格斗还是射击，哪怕是和别的男生对战拳王，姜黎全都赢得又快又狠。隔壁那几个男的看她的操作都被打服气了。

　　姜黎骨子里其实很喜欢竞技游戏，胜负欲让人兴奋而盲目，什么都不用顾忌，全力去赢就好了。

　　这种游戏，最公平。输赢都认，痛快就行。

　　蒋鑫终于看出来姜黎哪里不一样了，她身上多了几分攻击性，那种认准目标，就要把它拆骨入腹的本能。

　　她眼里那种又不屑又满含侵略的目光，太明显了。平时掩藏在校服之下，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姜黎，是不是？

　　玩了一圈，姜黎觉得难度都有些低，还不够过瘾。许舒戳了戳她，往背后指了指，那是门口的跳舞机。

　　那上面有两个姑娘从他们进门开始就一直在上面跳，姜黎一看就知道，她们是店里请的兼职，身材脸蛋都不错，充当门面吸引顾客的。

　　“试试？”许舒鼓励道。

　　“……”姜黎其实有些跃跃欲试，但理智有些拉扯着。

　　毕竟这样抛头露脸的事，很久没做了，她有些不大习惯。

　　可是有什么怕的啊，既然出来玩，要玩就玩彻底。这么想着她把身上的T恤拉起来，在腰上打了个结，显出纤细的腰线，朝门口走过去。

　　姜黎走到跳舞机旁边，冲其中一个姑娘打了个招呼，然后那姑娘走下来，姜黎站上去，她冲旁边另一个姑娘说：“姐妹，比一局吗？”

　　“可以啊。”

　　那个女孩在操作按键选择了对战模式，“普通模式可以吗？”

　　“别吧。”

　　那女生把按键换到了简单模式。

　　“直接最高难度吧。”

　　“……”

　　音乐响起，动感快节奏的英文歌，箭头开始飞快地滑过面前的屏幕。

　　姜黎脚上开始快速移动跳跃，配合腰肢的扭动和手臂的摆动，一截腰腹随着动作在衣服下将露未露，让整个人平添了几分性感，热情而大胆。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店里很多人的目光，还有人吹起来口哨，姜黎不自觉地笑了，动作放得更开，真正诠释了舞蹈机的正确打开方式。

　　一曲毕，姜黎高了十几分险胜，她喘了口气，心里一阵爽快。

　　正当她准备功成身退的时候，许舒站到了她旁边，冲她挑了挑眉：“跟我再来一局？”

　　“行啊。”姜黎笑得一脸明艳。

　　“老大……你看那边……”大刘隔着一个过道冲对面的电玩城指了指。

　　陈烈看着手机不耐地抬眼冲那边瞥了一眼，无所谓道：“有什么可看的啊，那种舞蹈机上的跳得好的都是请的兼职。”

　　“不是，老大，你看左边那女孩儿像不像……”

　　陈烈又定睛看了两眼，然后愣在了原地。

　　大刘小心翼翼地猜测道：“嫂子有双胞胎吗？”

　　陈烈皱着眉歪了歪头，看着对面舞蹈机上跳得肆意惹火的人，然后忽然嗤笑了一声，舔了舔后槽牙，眼里的痞气尽显，声音低低的。

　　“姜黎，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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