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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人儿
思来想去,佘肖菱终是不忍心把这个重伤濒死之人就这么丢在巷子里不管不问,只得艰难地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扔在了二楼与自己房间相邻的卧室里。他浑身污血,佘肖菱也不可能就这样让他躺在塌上,只得先把他扶到椅子上坐着,费了好一番力气才让他靠在椅背上不至于歪倒摔地。佘肖菱心里哀叹,没想到勤快收拾好的房间会这么快就派上用场。
她先出门把方才垛在院门边没来得及管的布袋抱进屋,又用泥土处理了小巷里的血迹。那血人儿伤口虽看着可怖,但其实身上的血已经干了大半,倒也没在地上留下太多痕迹。
佘肖菱兑了一盆温水抬上楼去,见那人仍斜在椅子上昏睡。她先把盆放在了桌上,沾湿帕子轻轻擦净他脸上的血痕。这一下才发现,这人原来眉眼清秀,拾掇拾掇大概也不失男子气概。从仍显青稚的五官来看,不难推测他还未及弱冠。
自己这又是捡了个什么大麻烦啊……佘肖菱低叹一声,褪下他的外衫和鞋袜,将他托至塌上,又把他佩着的小刀放至床头。佘肖菱搬了椅子坐到旁边,用温水把他的胸口、手臂、小腿等外露之处大致擦拭了一番。此时盆里的清水已被染得浑浊微稠,可见这人伤处极多。佘肖菱起身替他盖好被子,端盆正欲下楼,恰听见床上那人“唔”地呻吟了一声。她急忙回头,见那人只是微微翻了个身,担忧减了几分,下了楼去。
“既然还存着翻身的力气,想必性命也不会有甚么大碍了吧。”佘肖菱一边倒水一边想,“也不知道他是为什么弄成这样,难道是被仇家追杀么?”
这时院门外竟陡然响起“砰砰砰砰”的敲门声。敲门声很急,像是不太耐烦。佘肖菱心中一惊,想:是不是那血人儿的仇家寻着点点血线,追到这里来了?
她压住慌张,走到门前大声问:“谁啊?”
门外人大声答:“来送米的!敲了半天也不应门,这米到底要是不要了?”
佘肖菱一拍脑门,惊觉自己竟完全忘了这事,连忙把门打开陪了不是。大汉一脸无奈地抱怨了几句,直到收了佘肖菱递来的铜板才收住嘴,怨气转笑回店去了。
佘肖菱把米袋拖到屋中一层放着,又上楼察看那人情况。见他气息仍粗,面色微红,佘肖菱探了探他的额头,察觉他在发烧。噔噔下楼接冷水、沾湿巾帕,又噔噔回房将布巾搭在那人额头。接着,她从楼下布袋中找出今日买的绷带和创伤药膏,给那人伤口敷药包扎。光是处理目所能及的伤口,绷带和伤药就已经没了大半。佘肖菱琢磨只能明日再去购些。
她也不是什么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自幼受父亲严格教导,自己动手做过许多家事,照顾个人还不至于手忙脚乱。不过饶是这样,这一天里为了照顾这人周全,她还是上上下下跑了无数趟,那发烧伤患的病情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偷得一时清闲,佘肖菱又馋面铺老板娘的手艺了。她腹中空空,双手捧着油花点点的番茄疙瘩汤,就是有些烫手也不换作单手拿。要是洒了,估计她今晚都得含泪入眠。
哼着小曲儿刚回到屋中,一个黑影便从楼梯边直冲她攻了过来。佘肖菱眼快,内力一推,将面碗安安稳稳置在一旁木桌上,眼神一凛从腰间抽出匕首迎了上去。铮铮两声脆响,二人拉开距离,伺机待发。
佘肖菱定睛一看,面前这人只穿着破了的内衫,仍气息不匀,原来是那个本该在床上躺着的狼狈不堪的血人儿。
血人有伤在身,攻击力度自然不大,之前一招也没打算下杀手,于佘肖菱而言很好对付。他紧扣着小刀举在胸前,皱眉问道:“你会武功?”
佘肖菱判断此人没有杀意,此刻放下匕首挑眼反问:“你不是也会吗?”
沉默对峙了约莫十秒的功夫,血人才放下刀,眼中仍然满是警惕:“你……为何救我?”
“你晕在我院子旁,要是死在那里我也难办。何况我也不至于那样蛇蝎心肠,见一个人满身是血晕倒在眼前,还能装作无视发生,回家操办柴米油盐。”佘肖菱侧目剜他一眼。
那人听言,低头思索一阵,选择收回小刀,抬起脸来对佘肖菱说:“……谢谢。”末了又补充一句,“对不起。”大概是为自己拔刀相向道歉。
佘肖菱挥一挥手,道:“罢了,既然醒了,便坐下歇着吧。你带伤在身,久站着怕是也撑不住吧?”她从桌下拖出一张凳子,拍拍凳面示意血人可以坐这。
那人面色迟疑,虽走近了几步,但也没有坐下。
他不过睁眼见过佘肖菱两面,不信任她也是情有可原。佘肖菱没有勉强,看看桌上还冒着丝丝热气的面疙瘩,对他说:“昏了这么久也饿坏了吧,我再去给你抬一碗。”
血人急急阻止:“不用,我不……”饿字还没说出口,他的肚子倒是诚实,适时宜地咕一声反驳起身体主人的谎话。
佘肖菱失笑:“行了行了,我都照顾了你这么久了,你现在才跟我客气怕是晚了。”说完出了门去,朝面铺老板娘吆喝一声:“老板娘,再来一碗!”
老板娘见她刚走又来,笑道:“一个姑娘家怎么胃口这么大。”
麻利地又做出一碗,老板娘叮嘱佘肖菱小心烫手,慢慢递出碗来。佘肖菱死死盯着碗中红汤白面不让它溢出碗沿,“欸欸”应着小碎步回到了屋里。
她见那血人老老实实坐在凳子上,就把碗往他面前搁下,说一声“吃吧”,绕到对面去享用起自己那碗来。
血人一开始犹豫着,迟迟不动筷子,后来又觉着对面的佘肖菱似乎吃得极香,自己也确实饿了几天,便忍耐不住吃了起来。一开始他还保持着面对陌生人的矜持,后来越吃越快,举碗直往嘴里灌。
佘肖菱见他愿意吃下,胸中小小欣慰一把,眼尾天生的红晕色如桃花晕了开。血人本是一边吃一边打量着眼前的佘肖菱,见她笑得好看,不由得自己也红了双颊。
“好吃吧,面铺老板娘的手艺可绝对不差。”佘肖菱单手撑着脸看他,觉得这小血人其实也纯纯可爱。对面那人低声“嗯”了一声,不仔细听差点就漏了他的回答。
待两人都吃完,佘肖菱试探着开口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宁详。”
这名字听读音安静平和,大概含着为他取名的父母的期盼。可这宁详大概也是与这期盼背道而驰,要不然哪至于搞得重伤流血。
“宁详……我叫佘肖菱,估计要与你相处一段时日了,不必生疏,直接叫我肖菱便好。”
“我没打算给你添麻烦,现在就走。”宁详说着就要起身,却因动作太急有点头晕目眩,又跌回凳上坐着。
“伤这么重还想上哪去?”佘肖菱盯着他,“你要是还有点感激,不想我这一天的照顾变成白费功夫,便乖乖给我住下,起码养到伤好再走。”
“可是……”
“没什么可是,就这么定了。”佘肖菱打断他的话。
也许是觉得佘肖菱的话有几分道理,宁详没有继续反驳,他低眉顺眼不好意思地答道:“谢谢。”
“不用谢我。”佘肖菱笑笑,“……好好活着才是长远之计。”这句话也是说给她自己听的。
佘肖菱提提气神不想让自己想起前世那些伤心,调转话题问道:“你家在何处?怎么会弄得这么狼狈的?”
“……”宁详头埋得更深,握紧了双拳。
见他不想说,佘肖菱也能察出这其中大概有什么复杂的理由,没有逼问。或许哪一天宁详真正信任她了,就会自己告诉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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