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声入梦

作者:未子玖个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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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拐着弯骂人,祁岍笑道,“您多虑了,与南秋的闲话,本王爱听。”

      推门声响起,祁岍瞅了一眼门口,开口道:“戏子有情却道无情,情不情之物乃人世间大情大爱者。”

      燕南秋信步走进来跟祁岍笑着打了招呼,祁岍也笑着应了他,常豫庭说道:“我不过是个唱戏的,没有家财万贯没有诗情画意,我只能陪他唱戏。”

      “陪谁唱戏?庭哥哥跟七公子在说什么?”

      祁岍拿出一把鸳鸯扇,递给燕南秋,“不知下月初一,南秋公子能否赏脸陪在下登台唱一出《重圆》?”

      常豫庭见燕南秋眼睛一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听他满生欢喜地答应:“好的呀好的呀!”

      常豫庭眉头紧皱,在心里长叹一口气,生出万般无奈。

      “去罢,你跟他搭戏去罢。”常豫庭扯回自己的手,一挥袖子回房去了。

      燕南秋有些乏,扮上了之后也是蔫蔫的,下意识地要去找常豫庭。

      文承许对他要祁岍扮唐明皇极其不满,正在后台骂骂咧咧的,这会儿听燕南秋要找常豫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您还知道要找常老板呢?不是将他赶回家去了么?今儿台上的唐明皇可不是你庭哥哥。”

      燕南秋不知道文承许哪里来的那么大火气,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就走开了。

      “豫荣师哥,您有瞧见庭哥哥么?”

      豫荣刚抽完一杆子,身上难掩烟味,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地抖了抖前袍,“大师哥今儿没有跟着来后台呢。”

      祁岍自幼爱戏,小时候就能跟着奶娘哼上几句,长大了也请宫外的教习教过一段时间。不专业,但规规矩矩的唱腔没有什么亮点也没有瑕疵,文承许找不出什么毛病,底下的观众自然也没甚挑剔的。

      两位角儿倒是欣喜不已,下了后台燕南秋忍不住要夸祁岍,“您唱的真好,怎么不来唱戏呢?多可惜。”

      祁岍抿嘴笑了笑,“班门弄斧罢了。”

      话刚落音,从外面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随从,噔地一下跪在七公子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燕南秋呵斥了一通:“你是谁?谁给你进来这后台的?我不管你是哪个的人,擅闯我的后台就该挨打!”

      “泰宁!爷让你进后台了吗?”祁岍眉头紧皱低头看着那人,“掌嘴!”

      地上的人二话不说伸出手就往自己脸上招呼,一个个实实在在的巴掌打在脸上立马就浮出了红印子。

      燕南秋眨巴眼睛看了一眼祁岍,这才明白什么意思,“好了好了,既然是七公子的人那就罢了。”

      他心里明白祁岍是给他捧脸了,那自己也就顺着台阶下。

      名叫泰宁的随从在祁岍身边耳语,祁岍立刻变了脸,草草脱了戏服,来不及卸掉脸上的油彩,又看了燕南秋一眼,深吸一口气道:“府上有急事,这几日不必等我了。”

      燕南秋看向七公子和泰宁急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摇摇头。余韵尚存,又要开口唱了。

      直至睡前燕南秋才看见枕边多了个小面人,是戏装唐明皇。他转头去看正在收拾衣物的常豫庭,然后抿嘴笑了,把小面人放进自己的木枕匣子。

      “庭哥哥,你今天没来,是不是不高兴我跟七公子同台了。”

      闻言,常豫庭先是一愣,再是背对着他摇摇头,“秋儿,唱戏但凡唱得好,谁与谁都是配的,我不是不高兴,我是担心他使坏害你。”

      燕南秋歪着头皱着眉,“好不容易交个朋友就是要害我的,那我的命也太差了,庭哥哥你别忘了,算命先生可说我是龙血凤髓的命呢。”

      “好好好,你自己千万小心,这个世道乱得很,人心叵测,我不能事事照顾周全,接人待物多留个心眼。”常豫庭把被褥铺开,想了想又说,“七公子他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他是真真的龙血凤髓,你……”

      “他是龙是凤是他的因果,我待他如何是我的修为。”

      第二日,文家班没瞧见祁岍的影子,漓月园的包间也不见他光顾。街上洋人、学生跟朝廷闹得紧,处处见得到官兵,燕南秋也就没有随意打听祁岍的去向。

      也不知那些洋人懂不懂戏,竟也学着到戏园子里来听戏,只是往台上砸的礼物着实把常豫庭吓了一跳。

      一把手枪,摆在桌子中央谁也不敢动,最初将它拿出来的阿水已经吓得话都说不清楚了。

      僵持了一会儿,燕南秋上前用手帕包住枪放进一个木盒子里,“这玩意儿我见洋人使过,大凶之物不得就这么放着,会冲了祖师爷的。”

      返场的时候燕南秋瞧见了那个扔枪的洋人,不知道乔仲池什么时候坐在了他旁边。一散戏乔家的人就把漓月园里里外外围了个严实,乔老爷跟那洋人堵在后台出口,交谈甚欢。

      “哟,常老板。”乔老爷笑眯眯地看着来人,“甚久不见,今儿给您介绍个朋友——弗朗先生,也是您的戏迷。”

      常豫庭看着弗朗先生要蓝不绿的眼睛心生寒意,只是稍微点头招呼转过头便质问乔仲池,“乔老爷大驾光临后台,这阵势是冲着谁来的?”他心里想着上次伤了乔一承的事儿,恐怕这是算账来了。

      “哎——”乔仲池皱眉摇摇头,“话不要说的那么难听,我是来请燕老板到府上喝茶的,上次犬子愚钝冲撞了二位,乔某特来赔礼。”说着一顶镶金嵌玉的盔头被送进了后台。

      阿水的见情形不对,赶紧回后台通报文承许。不想先是燕南秋身披湖绿茧绸披风走出来,手执齐纨,盯着乔仲池,文承许紧着他后面也赶了出来。

      “乔老爷,戏园子的后台……这规矩您是知道的,有什么事儿,可不能在这儿谈,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乔仲池看都没看文承许,一个眼神身边的几个人就将燕南秋拿住了,这才对文承许和常豫庭道:“文班主放心,燕老板少唱几天少赚多少钱您叫人来报个数,我乔某翻两倍拿。”

      “你……光天化日你竟敢这么猖狂,你不要欺人太甚!”常豫庭气极了,冲着乔仲池的后胸一拳打过去。可这武生的功夫哪里比得过乔家护院的练家子,差点被人折了手腕。

      燕南秋刚被带走,常豫庭就忍不住跪倒在地,刚才被拳脚招呼过的地方都隐隐吃痛,豫荣赶忙上前扶起他,阿水叫了黄包车,慌乱中家去了。

      阿水去城西请了江南郎中来,照着方子制了几副膏药,郎中先生看着常豫庭满身的伤叹气道:“他们毕竟是权贵,我们平头百姓哪里扛得住哇?你是唱戏的,身子骨最重要,你说你要是被打了腿打了手可如何是好?万幸,哎……”

      “南秋还在他们手里……我难道不管他吗!”常豫庭坐起身,“他们是在欺人太甚,我们安安分分唱戏,怎么又招惹他乔大老爷了!”

      “你快趴着,先养伤,其他的事儿再细细商量。”郎中先生这次带了女儿过来,唤她将捣好的药抹在药纸上,再贴在淤伤处,说:“这是小女令子,明日的药我在家制好了叫她送过来给常老板。”

      “不用劳烦,明日我叫阿水去取。”

      “常老板就不用跟我客气了,”郎中先生笑了笑,拉住令子的手,说道:”您身边都是爷们儿,伤了病了也没个贴身照顾的,我这儿姑娘自小跟我学医,您就当自己妹妹使唤。”

      常豫庭一听就明白了意思,红了脸,支支吾吾没说出话来。

      来乔府两日,不闻不问不搭理,燕南秋可熬不住这性子,天还没亮就听得燕南秋那间屋子砰砰砰地一阵乱响。

      门口的随从开口问:“燕老板可是有什么不舒服?”

      “我浑身都不舒服!你们凭什么关着我!叫你们老爷来!”

      “奴才这就给您通报,燕老板稍安勿躁。”

      燕南秋哪里会“稍安勿躁”,把屋子里上上下下能够得到手的东西砸了个稀碎,乔仲池一开门就看见满地狼藉,碎瓷片大大小小躺在地上让人不敢下脚。

      “嘡啷”一个金勺子砸在乔老爷脚边,燕南秋往后退了一步,盯着他不言不语。

      乔仲池也不恼,只是命人将地上的腌臜打扫干净,才缓步进屋端坐下,身边的人识趣儿,统统退出房去,闭门远之。

      “燕老板,这两日住得可习惯?”

      燕南秋坐得远远的,紧抿着嘴,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瓷片。

      “听说您认识了一位‘七公子’?”乔仲池手里盘着核桃,微闭着眼,“那个人可不简单呐,您可别忘了当初是谁将您捧出来的,到大街上随便一扫听,哪位不知道您燕老板,是乔某捧的?”

      “乔老爷到底要南秋进府做什么?这两日也不见您传堂会,就这么把我晾着?干嘛不把我放了?”

      乔仲池说,“乔府的门,不是那么那么容易进的,也没那么容易出去,燕老板再委屈几日。”

      燕南秋问道:“庭哥哥怎么样了,那日您的人伤了他。”

      “常老板并无大碍,我的人下手有数,”乔仲池笑起来脸上都是褶子,还有浅浅的斑迹印在左眼,看起来可怖又可恶,他用浑浊的眼珠盯着燕南秋,“您先管管自个儿,来者都是客,可别自己沦为阶下囚。”

      手中的瓷片扎破了手,燕南秋猛地将瓷片扔到地上地上,叮嘡一声脆响。

      乔仲池看了一眼渗着血的手,收起了耐心。

      “燕老板不要不识趣儿,您当真以为乔某是为了什么捧您?喜欢听戏?不假。但提起喜欢听昆曲儿的,京城里可有个赫赫有名的人物,乔某不说您也知道,您才是行家呀。”

      这位人物燕南秋还真听文承许提过一二——禛亲王奕舒,出了名的爱昆曲,但从不到园子里听戏,而是在府上养了好十几个名伶。若真是与那些伶人一较高下,燕南秋也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就是头一等。

      “内行的都明白,看乾旦看的是什么道道?娘儿们看的是爷儿们扮,爷们儿看的是扮娘儿们。禛亲王就好这一口,但禛亲王那些名伶中偏偏就缺一个像您这般气若兰桂的人儿啊。”乔仲池站起身来走到燕南秋跟前上下打量,“您风华绝貌,纤音入云,您是一个顶好的旦角儿啊!

      “如今的朝局大权旁落,到最后这天下是谁的还真不一定呐。您可瞧清楚咯,禛亲王身边都是什么人?有手握军功的贝勒,有坐镇西北的和郡王,还有英吉利的通商使者弗朗先生。

      “燕老板是明白人,如今大姑娘小媳妇,贵公子穷秀才都爱听您的戏,在京城,您的一句话比顺天府尹十句话还顶用,今后进了禛亲王府上,禛亲王说什么您就说什么,保您下半辈子吃香喝辣荣华半生。”

      燕南秋不是很明白乔仲池的用意,听到要进禛亲王府上,他不由得后怕,“乔老爷的意思是要把我送给禛亲王?”

      “这话就难听了,”乔仲池嘿嘿一笑,“怎么能是‘送’呢,是王爷‘请’的。”

      燕南秋稍觉指尖发凉,深吸一口气,道:“乔老爷若是为了报复上次乔公子的事儿,南秋先给您赔个不是。”

      “那个狗子,真算起来与乔某非亲非故,燕老板看不惯只管打就是了。”乔仲池收起笑脸,“您在乔府上就是半个主子,吃喝住用尽管吩咐,只要您安生,常老板也就安生了。”

      不只是常豫庭,燕南秋还想到了文承许,还想到了豫荣师哥,还有那些跟着从承福班到文家班的老师父,还有陆承言。

      “老爷糊涂,南秋不过是文家班的一名小角儿,少了南秋班子照样红火。”

      乔仲池挑眉看他。

      “放过文家班,放过庭哥哥,南秋应了王爷的‘请’就是了。”燕南秋转身坐回桌前抿了一口茶,“南秋知道,老爷和王爷定不会亏待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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