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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这曲水候她在投壶大会上曾见过,已年过六十,生得黑黄干瘦,满口的烂牙。这些虽都不打紧,但他已经有了三个成年的嫡子,就连嫡长孙都已经生了出来。
自己这时候了才嫁过去做续弦,再怎么算,这爵位和财产也落不到自己和儿子的头上。
木庭素此时的悲愤是真真切切的了。
“妾身若是不从呢?”
崔玄的心中,此时已经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快感。他虚情假意地叹一口气,不急不徐地抛出了杀手锏。
“我府中那丝扇和帕子,可是木姑娘的绣工。木姑娘亲笔写的那封信,可是情真意切,令人动容啊……”
木庭素藏在袖子中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
“王爷此话是何意?”
“我已将此事全盘向崇州王告知,他是宽宏大度不拘小节之人,并不将之放在心上。可你到底是个姑娘人家,此事若是传了出去,人证物证俱在,试问有哪个体面人家,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娶这样的女儿呢?”
木庭素登时觉得天旋地转。
她咬紧了牙关,拼尽全力让自己保持冷静。
“曲水实属宝地,张士为又是姬太后的表亲,在经营产业方面没少受武图候姬桓的提拔。你嫁了过去,一生定是有享不尽的富贵荣华。”
木庭素知道,在王权和父权的双重压迫下,这一局自己输了个彻底。
她的心中,恨毒了出手迅速狠毒、不留情面的章华王。
然而,让她牙根痒痒的,还有另外一个名字,但这一层则是出于嫉妒了。
当崔玄提到武图候的时候,那种在过去六年中不断啃噬着木庭素的嫉妒情绪,又再一次地被唤醒了。
更准确地说,她嫉妒的是武图候的女儿——丈夫是风华正茂的集水王的少女王妃,姬文鸢。
也难怪木庭素会嫉妒。
译康是风光无限的集水王,在所有年轻的王爷世子中,他的资质也是最佳的。不但英姿迈往,丰神俊美,而且武功和才学也都是一等一的。
投壶大会上,他所到之处,无不令在场的贵族少女们神往心碎。而他的身边形影不离地跟着的,是那个五岁就过了门的姬文鸢。
译康二十岁。虽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一位侍妾,却仍然没有孩子,平日里看上去也是冷冷淡淡。
他自幼就跟随父亲在集水守土,一年回锦州的时间不过一两月,跟留守锦州的一妻一妾无所出也是应该的,只是就连这养在集水庄园里的两房妾室竟然也还没有孩子,着实有些奇怪。
姬文鸢自然也是觉得怪的。
译康跟自己为什么还没有孩子,原因她心里是很清楚的,而她其实并不在意,甚至还有点庆幸。
毕竟才刚刚步入少女的时期,对于这些事情,多少还是有些恐惧。
两个人正式拜堂做了夫妻的那一晚,也是两个人六年中见的第三次面。
由于之前已经过了门,加之老集水王刚刚离世,因此只是简单地走了一些礼节,叩过了祖宗牌位,吃了一顿酒席,就算是结束了。
毕竟是王府的规矩,客人们也都安分守己。因此两个人早早就进了新房,一个在床上,一个在桌旁,都坐着默默无语。
借着红烛摇曳的暖光,姬文鸢用余光偷偷地去看一本正经坐在椅子上的丈夫。
他的样子似乎变了很多,整个人都长得开阔了,身子也挺拔了好些。
他坐着,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像是上学堂一样认真,目不斜视。要是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有一本什么宏篇大作在那里让他研究。
看着译康这副认真的样子,姬文鸢想起了上一次见他的时候。
那时候他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
当时自己入府三年,虽在嬷嬷和先生的教养下,学了好些淑女的本领,也读了一些女子该读的书,但是生活却还是索然无味的。
她每天在这院子里,数着那梧桐树的叶子一片片落下,又一片片地生出来,这轮回就是一年。
好在公婆许她养了些小宠物,于是她养了一池子的鲤鱼和一对儿鹦哥儿。后来集水王过寿,皇帝赏了一只波斯猫,就也放在她院儿里养着。
她原不知道这波斯猫竟然是捉鱼捉鸟的。自从这猫来了,只得叫人把鸟笼子挂在高处,但池子里的鱼却没有办法。
不过好在猫不会水,池沿又高,因此虽然它常在池子边上守着,却还没能伤到一条鱼。
这天姬文鸢又在院子里看着那梧桐树,突然间听到一阵“喵呜”惨叫,急忙去寻。
原来是那猫又守在池子边上捉鱼,不想一个打滑,竟然滚下去成了落汤鸡,不知怎么挣扎得,现正站在池子中间的一座假山上惨叫求助呢。
这池子本不深,姬文鸢在同龄人中本就长得算高,因此这池水也才到她的胸口。
不知怎得,那天下午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她只得脱了鞋下水救猫。但这也是徒劳,一下水,自己的衣裙就被浸了个透,沉重地拖着,让人寸步难行。
她正想着法子去靠近那座假山,身后突然传来喊声。
“喂!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惊吓,加上池底的苔藓打滑,姬文鸢一个站不稳,身子剧烈摇晃了起来。
只听得“哗啦”的水声,那人一个箭步跳入池中,一把将即将落水的姬文鸢捞了起来。
她只感觉到一双健壮有力的臂膀将自己夹起来,自己的后背随即贴上一块温暖宽阔的胸膛。
一种似曾相识的气味包围了她,她却想不起来这味道究竟是在哪里闻到过。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被像拎小鸡仔儿一般地拎到了岸上。
那“喵呜”的惨叫声更强烈了,姬文鸢还没来的及看清救自己的人是谁,就大喊道。
“我的猫!”
穿着一袭白衣的少年正背对着她,趟着齐腰深的水走向假山。他的背影看上去还有些尚未长成的单薄,远没有方才贴着她的胸膛感觉起来那样的宽阔。
他没两下就救起了猫,还没等姬文鸢反应过来,猫已经被放在了她脚边,少年也擎着她那一双粉红色的绣花鞋站在了她面前。
姬文鸢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正湿着身子、赤着脚,站在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面前。
她顿时羞愤难当,即刻低下头,故作凶狠地说道。
“鞋子还我!”
少年并未多话,只把鞋子放在她身边的石头上,就转过身去,非礼勿视。
姬文鸢抬脚穿鞋,这才发现地上有一滩血,原来是自己的脚不知什么时候被割破了。
她吓坏了,适才觉得疼,不禁“啊呀!”一声。
“怎么了?”
少年闻声转过身来,发现了她脚上的伤口。
“呀!如何伤着了?”
姬文鸢哪里肯被人这样盯着看,赶忙忍住痛,说道。
“公子莫要过问了,请只管找了张嬷嬷来,她定知道怎么做的。”
“那可怎么赶得及!”
少年说着,也不问问她愿不愿意,就将她拦腰抱起,一直送进了里屋去。
他这样做并没有错,这一路走着,血就滴了一路,实在是等不及找张嬷嬷来了。
少年将她放在椅子上,从怀里掏出一方灰色的绸帕子,三下五下就先帮她止住了血。
这时候姬文鸢那个八岁的陪嫁小丫头小星正抱着一包齐芳斋的玫瑰果子走进房里来,见状吓得果子都掉在地上。
少年也不知道避嫌,只是大喊。
“快去请太医来啊!”
那天小星通报后请来的太医,正是木庭素的父亲木齐礼。
那天木齐礼回到家中,不禁向夫人感叹,那集水王家的世子着实是风度翩翩,一表人才。
木庭素刚巧路过,听在耳中,心里是别样的滋味。
直到引着太医来的使女开口介绍的时候,姬文鸢才知道,眼前这个少年原来就是自己的丈夫,难怪他竟不在乎避嫌。
虽说如此,但两人还未正式成为夫妻,他的行为多少还是有些出格。
姬文鸢这样想着,居然也忘了疼,只看到太医合上了药箱子,这才反应过来。
“世子妃如此年纪意志就如此坚强,竟没有半点哭闹,果真是不可多得之人才!”
齐礼口中夸着,被译康一路送至正门口。
这天刚好集水王夫妇至章华王家中赴宴,府中又正张罗一个月后过中秋的事,因此忙乱缺人得很,姬文鸢院子里的人也都被调遣了出去。
译康因此并不很放心。送毕木齐礼,他还是返回姬文鸢院内,却并未再进屋了。
他站在廊下,隔着窗户纸向屋内问道。
“你叫小星吧?你们小姐的伤如何了?”
小星仍然惊魂未定,抽泣着不敢作答。姬文鸢只好亲自回话。
多谢……多谢世子关怀,我已无碍了。”
“夫君”这两个字,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我常年在外守土。打猎练兵,不乏有受伤的时候。像你这伤口如此深,又浸了水,务必要多加小心。木家的太医都是可靠的,他给你开的方子,你要照着吃,该换药的时候就要换药,不要怕疼。”
姬文鸢看着那映在窗户纸上的侧影,鼻梁生得好生挺拔,下颌坚毅。
她翻了个白眼。
“刚才太医就在这,你看我几时怕疼了?”
“好好,你不怕疼,是我多嘴了。你在这里好生养伤,外面都忙成一锅粥了,我得去料理着。”
“你快去吧,不必念我。”
译康本不该到姬文鸢的院子里来的,只是看到府中忙乱,家长又都不在,实在放心不下才来看看,没想到一进院门就救了姬文鸢一遭。
没过多久,译康就又跟着父亲回集水守土去了,跟姬文鸢再见面,已是三年后的洞房花烛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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