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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清晨,潮湿的空气里夹杂着青草与泥土的味道。阴烛从屋子里迈出来,伸着懒腰。眼珠一转,心里不知在想什么。正想着,莫随尘从身后走了过来。
“你要去看柳小七吗?”
“嗯。”
阴烛只好跟在后面,莫随尘先一步进了正堂。刚要跟进去,却突然一把被人拽住了。回头,只见石娘正抱着山鸡站在身后。小姑娘看了看已经进了屋的莫随尘,一本正经的凑到阴烛耳边:“爷,我是不是特别不招人待见,总是出现在不该出现的时候。”
阴烛眉头一跳,眯缝着眼睛看向石娘,却见她一脸灿烂,嘴角憋着笑。
阴烛沉声道:“抱着那鸡滚进屋里去~”
石娘嬉皮笑脸,还没接话,门口就传来莫随尘的声音:“你怎么跟女孩子说话呢?”
石娘见状,飞一般跑到莫随尘背后,探出脑袋,一脸心花怒放朝着阴烛吐舌头。
阴烛这个委屈,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就在这时,屋内传来了柳阿生的喊叫:“小七!小七醒了!小七醒了!”
众人来到柳小七床前,目不转睛注视着悠悠转醒的女孩。石娘站在后面,对着怀里的山鸡轻声唤道:“师弟,师弟,快看你家小七醒了,咱家爷可没骗你呦!”
说来也奇怪,一直萎靡的野鸡好似听懂了石娘的话一般,倏地一下把眼睛瞪的雪亮,鸡头一抖一抖,四处窥探,寻找着小七的身影。
这时,小七睁开了眼睛。那眼神已不再浑浊无光,反而明亮有神,眼珠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还不知发生了何事。柳阿生一把抱住女儿痛哭起来,阴烛等人站在旁边。以柳小七现在的状态,并不是问话的最好时机,于是几个人沉默着,什么也没有说。
又过了几日,柳小七已经可以下地出屋。小姑娘身体极好,恢复神速。这人一有朝气,自觉精神百倍。养病的几天里,柳阿生对她讲述了事情的经过,知道家里住进来的几位客人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不见外,拉着大家说东说西。小丫头讨人喜欢,没几天就和阴烛等人熟络了。
这天,黑小七正和石娘在院子里聊天。关于突然出现的石娘,柳阿生什么也没有问。不过想想也明白,阴烛二人救活柳小七如此大的阵仗,是人心里都该有数,这两位可不是什么凡人。想必阴烛先前的胡言乱语,早就被识破了。
阴烛也不含糊,既然被揭穿,无需再多言,大罗金仙就大罗金仙吧~
黑小七见石娘怀里总是抱着一只大公鸡,就问:“石姐姐,为什么你总是抱着这只野山鸡啊?”
石娘想了想:“它是我们的朋友,我不能丢下它。”
黑小七听了,凑到近处目不转睛的看着大公鸡。过了一会儿她才又说:“它长的可真漂亮~”
石娘微微一笑:“喜欢吗?”
“喜欢!”
“它也可喜欢小七了,想不想和它做朋友呀?”
黑小七欢喜:“真的吗?它想和我交朋友吗?”
大公鸡看着小七,喔喔的叫了几声。黑小七见了一把将鸡抱在了怀里,笑的满足。阴烛远远看着,对身旁的莫随尘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吧~不论彼此化为何物,命中的线一旦系上就永远拴在一起了。”
旋即又道:“坊主,你看我们是不是也是一种缘~命中注定让我遇到你!”
莫随尘面无表情接话道:“是孽缘~~”
说完,也不给阴烛任何说话的机会,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黑小七身边。莫随尘见时机成熟了,没有丝毫拐弯抹角,单刀直入的问起来:“小七,你认不认得一个叫阿衷的人?”
黑小七明显神情一滞,抬头看向身后的莫随尘,不明就里:“大哥哥,你怎么会知道阿衷这个名字呢?”
莫随尘柔声道:“因为他是大哥哥的朋友~”
黑小七大喜:“什么?朋友?你真的是阿衷的朋友?”
可她刚高兴了一会儿又马上摇起头来:“不,不对,我们应该说的不是一个阿衷。我认识的阿衷是不会交到朋友的。。。”
阴烛走到跟前插话:“这是为何?”
女孩表情黯然:“因为我认得的阿衷大家都不喜欢他,都躲着他,都骂他是扫把星!所以阿衷他只有我这一个朋友。”
莫随尘小心的问:“那你知道,这个阿衷是什么人吗?”
黑小七一脸神气:“当然知道了,我可是他的朋友啊!”
莫随尘见状,也不隐瞒了,就对黑小七道:“你的这位阿衷朋友现在遇到了一些麻烦,大哥哥们想要帮助他,你可不可以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黑小七眨巴着两只大眼睛。毕竟是个孩子,不知人情世故,于是便把她知道的统统告诉了阴烛等人。
小七想了想开口道:“阿衷是魏城白家家主的小公子,本名白长衷。到今年应该有一十六岁了,我认识他是在五岁的那一年,那时候他九岁。”
柳小七开始讲述起她与阿衷的那段往事。
“那是娘亲第一次带我入白府,路过后花园时看到几个家丁正在殴打一个孩子。娘亲告诉我那个孩子就是白长衷,是当年家主和一个婢女生下来的。结果一出生,人们就发现这个孩子有问题,于是大家都说白家来了一个丧门星。家丁打的好凶,我不忍心看下去,就叫娘亲帮忙说情。娘亲是老祖宗的侍女,人们都敬她,为一个孩子讨情很容易。家丁们这才停止殴打,离开了。后来我才知道,那一天是老祖宗的寿宴,白长衷不懂规矩,打翻了老祖宗盛裝寿桃的喜篮,惹恼了家主,才会受皮肉之苦。”
阴烛插话:“这就是你们家主不够大度了,既知道自己儿子不是常人,何必如此斤斤计较。”
莫随尘道:“寿宴上的寿品有很多讲究,破坏受损是非常不吉利的,特别是有头有脸的人家更是忌讳。他们一定会从小教育小辈,许多禁忌不可儿戏,若有违反必家法处置。”
“那真是该着白长衷倒霉啊~”
柳小七却一脸严厉:“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后来,我被叫到后厨帮忙摆盘,说是小姑娘家是贵人,摆寿宴吉利。在整理阿衷打翻的那个喜篮时,我发现里面正躺着一只两寸多长黑底白花大蜈蚣,已经被人掐成了两节,还在缓缓扭动着。”
阴烛默默看一旁的莫随尘,发现男人也在侧头面向自己。
“当天晚上,我去找了阿衷,逼问他事情真相。但是不论我怎么问,他都只是摇头什么也不说。我无意中发现他的屋子里有一个鸟笼,里面养着一只金丝雀。于是我威胁他,不说出真相我就放掉他的鸟。直到最后我把鸟丢出了窗外,他也还是傻傻的乱叫什么都不说。”
阴烛听到这,转头问黑小七:“你这是在和阿衷交朋友吗?”
柳小七抱着鸡,很不服气:“谁让他不理我!”
阴烛喃喃道:“这份幼稚劲儿和某个人还真像啊。。。”
柳小七接着说:“阿衷被我丢掉了金丝雀,大哭了三天,就算是他被家丁殴打时都没有掉一滴眼泪。后来,哭的我心烦,只好带着他去林子里捉鸟。结果遇上了大雨,我和阿衷困在了半山腰。不管怎样阿衷都是白家的小少爷,我怕他受了风寒,就领着他找到了一处洞穴,躲在里面避雨。谁成想那雨下了一天一夜都没停,又没有办法出去找食物,当时我饿的前胸贴后背,最后把和阿衷一起捉来的鸟烤熟吃掉了。”
阴烛实在忍不住了,又问了一句:“小七,你确定自己是阿衷的朋友吗?”
黑小七也不理他,继续说:“阿衷眼瞅着自己的鸟被我吃掉,急得又哭起来。阿衷每次哭泣的时候声音都奶声奶气,他一哭我就想笑,我一笑他就哭的更凶。等回到白府时已经是第二天了,从那天起阿衷就再也不见我了。阿衷的长姐叫白簟秋,她是白府里唯一疼爱阿衷的人,那只金丝雀就是白簟秋送给阿衷的。长姐得知阿衷的鸟不见了,就命人送了新的来。阿衷一连几天让我吃闭门羹,我一气之下,晚上趁他睡觉的时候,把他的鸟笼连带小鸟一起给偷走了。阿衷找到我时是转天早上,他求我把鸟还给他,我们便达成了一个小小的协议,我不伤害阿衷的鸟,阿衷不许不见我。
“后来我发现,阿衷每次从外面回来总是鼻青脸肿。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城里野孩子们欺负的。他们总是拿着小树枝或小木棍边敲打阿衷边大骂他傻子,以此为乐。我告诫阿衷不要到外面去了,可阿衷对于别人的侮辱完全不以为意,既不逃避也不反抗。直到有一次他又跑出去玩,傍晚才回来。到家时满脸是血,全身创伤,机乎是爬回的白府。之后我才知道,城里孩子们觉得只拿树枝打他太没意思,于是他们买来了爆竹,将点燃的鞭炮扔在阿衷的口袋里或者脸上,阿衷本就反应迟钝,结果被炸的皮开肉绽。我帮着阿衷清理了一夜的伤口,才勉强止住血。那血不论怎么流,问他痛不痛时,他都是傻傻的摇头。我知道他心里难受,便和他说将来不论发生什么,只要阿衷难过的时候,小七都在。第二天早上,我抓了带头欺负阿衷的那个野孩子,把他吊在了树叉上大头朝下,就这样吊了一天一夜,并且要他对着所有过路的人大喊‘我是傻子’。
“不出所料,没过多久那野孩子的家里人就找到了我爹,要求讨回公道。我那废物阿爹一怒之下命令我不许再与白长衷来往。阿衷知道这件事后曾经去家里找过我,可是他不会说几句话,再加上我爹根本听不懂,两个人纠缠了半天,又吵又嚷。我爹本来就讨厌阿衷,伸手要打他,又害怕是白家公子会惹出是非,最后便一巴掌打在了跑去劝架的我的脸上。那一次,我见到了真的生了气的阿衷。
“自此,阿衷便给我爹取了个名字叫——柳傻生。对于一个天生语言障碍的人来说,这简直是一个奇迹,虽然这两个人从此以后也结下了怨。从那起,每次要去找阿衷都变成了一件很困难的事情。于是阿衷悄悄在他的房间里挖了一个洞,晚上时就偷跑出白府,两个人一起到山坡上抓萤火虫,抓知了,抓蚂蚱。他会用小瓶子装好带回府里,而我会拿来烤熟吃掉,然后逼着阿衷一起吃。他不愿意,我就强塞到他嘴里,看着他眼泪汪汪把虫子吞下去,对他哈哈大笑不止。到了冬天,我们就去追狍子,刨地鼠洞。有一次我们一晚上挖出了二十多只地鼠,结果最后都被阿衷放掉了,一只也没有留。我当时责怪他笨手笨脚,他却说,他不想吃地鼠肉。
“一直到我七岁那一年,魏城爆发了饥/荒,我和阿衷再没有办法愉快的游戏。那天阿衷对我说了至今为止最完整的一句话,他说:一定是小七平日吃了太多不该吃的东西,所以老天爷生气没收了粮食。不久,老祖宗病逝,白家举办丧礼,娘亲陪葬,阿爹大闹白府,将我偷偷藏在了一户邻居家。某天晚上,阿衷悄悄跑出白府寻我,我告诉他自己不能离开这里,千万不要来找我,以免惹麻烦。谁知道,阿衷行踪早就被白府家丁掌握,白家主通过阿衷得知了我的消息,二话不说将我抓回了府里。阿衷知道后显得非常懊恼,我劝他不要难过这并不是阿衷的错。之后阿爹打算带我逃离魏城,我害怕再也不会回来,于是半夜跑到林子里,把林子里所有可以捉到的鸟通通抓了起来,留给了阿衷,告诫他要好好照顾它们,它们会代替小七来做阿衷的朋友。如果它们出了事,我就再也不回来了。阿衷相信了我的话,他把所有的鸟放在了一个巨大的鸟笼里。没过多久我就随着阿爹离开了魏城,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阿衷,之后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了。”
听完小七的回忆,阴烛想:如果小七得知现在的阿衷早已不在人世,会不会接受不了。
莫随尘却道:“小七,还记不记得那个白府具体的位置?”
黑小七点头:“大哥哥要去看看吗?我可以给你带路。”
莫随尘正有此意,毕竟有些事还需要她。一旁的阴烛倒是不以为意:“找过去有什么用,人都已经死~哎呦,你掐我干什么?!”
阴烛被身前的莫随尘一把抓住了手臂。别看莫随尘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平日里也不干个粗活,生着一双只会抚琴的手。但他手劲极大,竟掐的阴烛大叫不止。
柳小七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似懂非懂的哈哈傻笑:“大哥哥们的关系可真好啊!”
当天傍晚,阴烛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溜达,见柳阿生的房门开着,便信步踱了进去。说实话,他并不是很喜欢这个柳傻生,不单单是因为他懦弱不担事的性格。更多的是,阴烛总有一种直觉,这个人没有看上去的这么简单,他所做的每一件事看似优柔寡断,可仔细想来其实都带着一丝冷酷与决绝。
阴烛走到屋内,果然和他们住的偏房一样,虽然简陋却干净整洁。房间里摆放着一张案桌,通体漆黑,看不出是什么材质。上面规整的摆放着毛笔宣纸砚台等文房用品。阴烛走到案桌前,想看个仔细,忽然余光中闪过一个人影,他心中一动下意识的撇向人影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女人的身影。那女人体态羸弱,身姿曼妙,螓首蛾眉,朱唇微启,含笑而立,一对凤眼小而有神,正目光炯炯的望着阴烛。虽算不上是国色天香,但绝对是个佳人。只是这女子并非实物,而是静静立在宣纸中的一位画中仙子。那画就挂在案桌右侧一面墙壁上,如果不是阴烛有心走到桌边,他是绝对不会注意到墙上的女子像的。
阴烛抬头端详了许久,发现这画中的女子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似乎下一刻就要从宣纸上跳将出来。正看的仔细,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这是在下的娘子,楚氏。”
阴烛猛的一回头,发现柳阿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站在了自己背后,与他一起面对着画像。
阴烛试探道:“这画,难道是你画的?”
柳阿生微微一笑:“在下不才,早年以作画为生,是一个画师。妻子去世后,由于思念过度,常常夜不能寐。于是便画了她的画像,挂于墙上。想念的时候可以看一看,聊以慰藉。”
阴烛有些意想不到:“你是。。。画师?你不是个书生吗?”
柳阿生哈哈笑:“书生也是要吃饭的,光读书怎么能当饭吃呢?总要做些什么养家糊口啊~”
他缓缓走到楚氏画像前,深情的抚摸着画中的妻子,回头对阴烛道:“我自幼就特别擅长给人观像,只要是让我见过一面的人,我都可以把他分毫不差的绘在纸上制成人像。所以,娘子做婢女时,家主他们会经常请我为人作像。”
阴烛抬头,又细细看了看画像,发现女人的眉眼居然和黑小七有几分相像,除了眼睛以外。楚氏的眼睛是又窄又细的丹凤眼,而柳小七则是水汪汪的大眼睛。
阴烛想起柳小七,于是话锋一转问道:“那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你可以待在这里委屈一辈子,可柳小七还是个孩子,难道你要让她随你一起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孤独终老吗?若有一天,你不在了,她连可以依靠的人都没有。”
柳阿生听罢,面色一沉,哀叹道:“她有她的福气,我不强求。”
柳阿生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柳小七想要离开这里,他并不会阻拦。这应该是他的心里话,并非堂而皇之的场面话。因为,从黑小七的性格上不难看出,那是一个不受约束,随性自由的孩子。这一点与她的父亲平日尊重她的意志行事有直接的关系。只是没有想到,这话已经被门外的小七听去了,她突然冲到了柳阿生和阴烛的面前,脸上是按捺不住的欢喜:“阿爹!你当真随我高兴吗?”
柳阿生没想到自己女儿会出现,还听到了刚刚的话,有些惊愕:“你怎么在这里,别胡闹!”
黑小七小嘴一撅:“我没胡闹,我要回魏城!”
此话一出,柳阿生很是不满,有些生气的斥责道:“回什么魏城?!你疯了是不是?”
黑小七也不住口:“我没疯,我就是想回魏城。丁三死了,又过去了这么多年,阿爹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丁三是死了,可白家人还在呢!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唯独魏城我万万不会同意,你死了这条心吧!”
柳小七不服气:“阿爹胆小鬼,这么多年,你还在怕白家什么呢?白家已经把娘亲陪葬了,我们当年是光明正大走出白家的,我们不亏欠白家一物!”
黑小七那刚正不阿的话让柳阿生哑口无言,连阴烛都佩服起这个年仅十二岁的孩子来。她就像永远站立在太阳光下的人一样,没有污点,面朝正气,雷厉风行。面对有极大缺陷的白长衷,能如常人般对待,二话不说打抱不平,彼此结下如此的交情,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只是,阴烛还知道一件事,立于太阳之下,周身的光芒越耀眼,背后的影子就会越黑暗。不过,这样的人往往都是帅才。
柳阿生见理论不过,就追问:“你要回魏城做什么?”
柳小七不紧不慢的说:“我要去白家!”
不用想都能知道柳阿生现在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大骂道:“死丫头,你是想把爹气死不成,别告诉我你要去找那个小傻子!”
柳小七面对柳阿生的怒火,丝毫不以为意,面不改色的说了一个字:“对!”
柳阿生站在原地,气的喘着粗气,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时,又是一个声音从外面传进来:“柳公子,莫动怒。”
原来是莫随尘从院子里走了进来。
他缓缓道:“是我得知小七和白公子是好朋友的事,就把白家的变故告诉她了。”
柳阿生马上反驳:“什么朋友?谁是朋友?只有这个丫头才会恬不知耻的和人家做朋友!”
听了这话,柳小七一下子就火了:“我柳小七结交朋友,不知羞耻在何处?你们心中有鬼,别加在我的身上!”
说罢,便夺门而出,头也没回。
柳阿生本就苍白的脸上由于生气变得更加没有血色,他这时候才后知后觉的问莫随尘:“公子方才说什么?白家有何变故?”
莫随尘道:“据说白家公子不久前死于非命~”
见柳阿生眼睛瞪得溜圆,莫随尘又补充道:“这件事小七并不知道,她应该只是单纯想去见白公子,我没有把实情告诉她。”
柳阿生沉默不语,不再像刚刚那么冲动,似乎是泄了气。
阴烛见状,便低声道:“柳傻生,我实话讲了吧,你女儿先前出现的癔病和白家公子的死有关~”
柳阿生眼皮一抬:“什么意思?”
莫随尘皱眉:“具体情况我们也不了解,所以要去白府走一趟,弄清事情的原委。我想,这对于小七而言是有必要的~”
柳阿生的声音这才软了下来,开口道:“二位要同行吗?”
“自然~人命关天,毕竟关系到小七的安危。”莫随尘补充道。
许是救女心切,亦或是出于对阴烛二人的信任,柳阿生没有丝毫怀疑。得知事态如此严重后,眼眶一红,又要流泪,不觉哀叹命途多舛。阴烛赶紧拦下来:“别别别,人家都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看你也是水做的!”
莫随尘安慰:“柳公子放心吧,既然去,就一点会找出根源的,也好解去小七身上的劫。”
于是,在柳阿生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中,阴烛一行人带着柳小七几日后重返了魏城。
一进城就直奔白府,柳小七凭着记忆找到了白家宅院,老远阴烛就看到围绕在白府上空的一层黑气,眉头一紧。
“坊主,有古怪~”
莫随尘没有说话,而是加快了脚步。阴烛又抬眼看了看天空,不知道为什么,那黑气莫名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莫随尘站在府前,片刻扣响了大门。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家丁模样的人从门缝探出半个脑袋。见来人都是一副生面孔,一脸警惕:“干什么的?”
阴烛从莫随尘身后蹿出来:“我们想找白小少爷!”
一听‘白小少爷’这几个字,那家丁好像想起了什么恐怖的事情一样,如遇蛇蝎般对着阴烛高喝道:“死啦!”
也不等阴烛他们做出反应,‘啪’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阴烛一脸不解,看向莫随尘:“白长衷死了,他吼我们做什么?”
莫随尘无奈的摇了摇头。
说什么也没有用了,阴烛哪壶不提提哪壶,劈头盖脸就把人气跑了。照这架势,是不会再来开第二次门了。
阴烛一回头,正好看到不远处巷子口站着一个卖冰糖葫芦的老大爷,于是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去。
阴烛笑:“大爷,两串糖葫芦!”
大爷笑眯眯的看了看阴烛,应了一声,伸手摘了两串又大又红的糖葫芦递给了阴烛。阴烛接过糖葫芦,转手一串给了柳小七,一串给了石娘。石娘手里正抱着山鸡,见阴烛将糖葫芦递给了自己,微微一愣。
石娘微笑,露出两个好看的酒窝:“爷,你当石娘是小孩子吗?”
阴烛故意坏笑:“你要是不要,我可就给后面那个家伙了~”
石娘回头,见莫随尘正在自己身后,笑了笑,接过糖葫芦:“我要~”
阴烛见石娘收下了糖葫芦,便朝她使了个眼色,石娘心领神会的拉着柳小七坐到了对面的台阶上,美美的吃起来。
阴烛这才又走回老大爷的身边,似有意似无意的开口问道:“大爷,跟您打听个事。”
阴烛转身指了指白府大门:“您知道这家那个小公子发生什么事了吗?为什么家丁说死了?”
老头朝着阴烛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低头接着串糖葫芦,漫不经心的说:“对~是死了。”
阴烛纳闷:“怎么死的?”
老头想了想:“不知道,传言说是死于马上风?”
马上风?!
听到这三个字,阴烛觉得自己的脑袋嗡的一下。
那老头又说:“不过,谁不知道那白公子是个傻子。所以一看就是谣传,不可信。”
但是,此刻的阴烛却不这么认为,他脑海中在飞速的搜索着什么。白家公子死于马上风?白家公子死于马上风?白家公子死于~马上风!
阴烛突然眼睛一亮,他想起来了,这句话他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听某人说过了。这不正是盛世酒楼里遇到的那几个闲人,谈起过的事情吗?!
既是白家,又是傻子,还死于马上风,阴烛肯定了,他们说的是同一个人,正是白长衷!
阴烛转念又想,丁三恶霸死于马上风,白家公子死于马上风,那日里提起过的三桩离奇命案,其中两个人皆被他碰到了。而且,最让他在意的是,这两个死者居然都和一个人产生过交集,这个人就是——柳阿生!
是巧合吗?还是。。。
阴烛想到这,不免满面愁云。始终没有说话的莫随尘,察觉到了阴烛的变化,上前对老者伸出手,付了糖葫芦的钱,想要带着众人离开。
那老头接了钱,突然又道:“虽然,我不知道你们和白家有什么关系。不过还是劝二位一句,莫要管白家的事!”
莫随尘问:“此话怎讲?”
老人神神秘秘的低声说:“那家人怪的很!传出白公子死讯后,全家上下没有任何举动,既没出殡也没挂白,连灵堂都没摆,也不知道这小公子到底是死没死。若是没有,但的的确确几个月里不见那孩子的踪影。可若是死了,哪有不安葬的道理?就算是秘密下葬,没有不透风的墙,多多少少会流出传闻。可怪就怪在,什么也没有,那个孩子就像凭空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一样。后来,大家都觉得死掉的可能性是最大的。可诡异的是,如果这样,就说明白公子的尸体一直躺在那个府里。把一具尸体,大夏天的摆在屋里几个月的时间,光是想想就够恐怖的!”
告别了老人家,几个人没有再回白府,而是在附近找了一处客栈,要了两间房,安顿了下来。傍晚,阴烛和莫随尘在屋子里商量对策。这个时候莫随尘才问出了他心中的疑问:“白天,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阴烛咧嘴一笑,把自己当初在盛世酒楼的所见所闻全部讲给了莫随尘听,并且告诉了他自己的推论。
阴烛道:“我觉得我们有必要去打听一下,剩下的那位死于马上风的钱掌柜。”
莫随尘点头表示同意:“在那之前,要先解决白长衷的事。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入一趟白府。”
阴烛思索:“走正门是不可能了。。。”
突然他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于是凑到莫随尘跟前:“你还记不记得,柳小七回忆里曾提到过的,阿衷挖的那个洞!”
莫随尘明白了阴烛的意思,面露难色:“爬洞吗?”
阴烛嘿嘿笑:“莫大坊主没做过这偷鸡摸狗的勾当,害怕啦?”
莫随尘却沉默了,许久他才说:“我之所以可以行如常人,是因为耳力惊人,代替了我眼睛缺陷。而在地下洞穴里,大地会阻隔声音,我将是彻底的一个瞎子。”
阴烛听后,身体一僵,心里不是滋味。随后想要缓和气氛,调侃般的开玩笑道:“那真遗憾了,我家就在一处地穴里,看来没办法请坊主去做客了。”
莫随尘笑:“如果你带我去,我不是很介意。”
阴烛哈哈道:“你在地下什么都做不了,去我家不怕我吗?”
“怕你干什么?”
“不怕我吃了你吗?”
阴烛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当然莫随尘什么也看不到,他只是有些尴尬的觉得这段对话似曾相识。这次,他可不敢再问好不好吃了,只好默默不再说话,安静的喝了一口茶水。
莫随尘如此机敏的一个人,他很早就意识到了。现在正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当初突然闯入他生活中的男人,在莫随尘的生命中已经变得越来越特殊。他的存在如此自然,他的声音萦绕在莫随尘的耳边是那么的安心与惬意。莫随尘不得不承认,阴烛这个男人已经牢牢的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了~
莫随尘从来都没有这样深入的与一个人交往过,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把握彼此的距离。但奇怪的是,他清楚的明白有些东西不可再任由发展下去,于是他学会在适可而止的地方选择沉默,就像现在一样。
只是,满腹心事的莫随尘并没有注意到阴烛话语中真正奇怪的地方:一个人,怎么可能会住在洞里呢?
当然,莫随尘更加无法注意到的是,此刻对面的男人正目不转睛望着自己的那炽热的眼神,以及从那目光中所流露出的无限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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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分析一下:小七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她一方面很欣赏白长衷的品格,一方面又很痛恨阿衷的逆来顺受。
欺负他,不是讨厌他,更不是小七的顽劣,也许在女孩内心深处希望看到一个敢于反抗的白长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