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

　　晚上一放学，林然便开着摩托车等在学校门口，她远远地看到跑过来的欧鹭，笑了笑，有些无奈。
　　等欧鹭到了眼前，她理了理欧鹭被风吹乱了的头发，说：“你跑什么？我难道还会走了不成？”
　　“不想让你等久了。”欧鹭脸有些红，不知是刚刚跑的，还是林然过于自然而又亲密的动作。
　　“下次别跑，摔了怎么办？等你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好了，上来吧。”林然将手中的头盔递给欧鹭，看她戴好坐稳才发动车。

　　去酒吧的路不算太远，只是酒吧的位置较偏僻，路边的灯也不算亮，放在电影里，就是绝对要出事的地方。看着这样的景色，林然想到一句话：无论身处何处，只要身边有你，哪里都是最美的风景。

　　莫名其妙出现的一句话，这是她以前永远不会想到的。甚至她根本不会在意周边景色是什么样，只要可以到达目的地，那就够了。

　　可是，因为后面多了个人，因为后面这个人的存在，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进了酒吧，像往常一样，欧鹭换了制服便开始调酒，制服很好看，特别是穿在欧鹭身上，让她的清纯中带了性感，在这迷乱的环境以及绚丽的灯光下，给人以致命诱惑。

　　酒不醉人人自醉。

　　林然依然坐在角落，手里拿着欧鹭调好的鸡尾酒。
　　林然看着欧鹭神色淡淡，手法娴熟的调着各种酒，她没来由的觉得有些心疼。她又想起了天台上欧鹭与叶泠的对话。尽管欧鹭原谅了叶泠，但她仍想找个机会再替叶泠和自己向欧鹭道个歉，并替叶泠解释解释，凭她对叶泠的了解，叶泠就算有原由也绝不会解释，在她眼里，做了就是做了，伤害了就是伤害了，没有理由可讲。

　　死倔。

　　“在想什么？”欧鹭站在林然面前，看着她。
　　“没什么，怎么过来了？”林然在心里暗暗骂完叶泠，看欧鹭走了过来，问道。
　　“给，我新调的口味，尝尝。”欧鹭把手里的杯子递给林然。

　　杯子里是暗蓝色的酒液，还有一小块柠檬片插在杯子上。

　　很漂亮。

　　“把我当小白鼠？”林然笑着问。
　　“不是，就是……希望你能第一个喝。”欧鹭有点不好意思，轻声道。
　　“那可真是我的荣幸。”林然笑着，看着欧鹭回答说。

　　林然低头喝了一口，说：“嗯，好喝，酒精和果味调和的刚刚好。”
　　“真的吗？”欧鹭嘴角弯着，眼睛明亮，像有星光闪烁。
　　“当然，它叫什么名字？”林然晃了晃手中的酒，问。
　　“还没取，想让你取，可以吗？”欧鹭期待地看向林然。

　　“末泪。”

　　“嗯？”
　　“最后的眼泪的意思。叶泠的事我很抱歉，但是从今往后，我不会允许任何人欺负你，并且再让你流泪了。”林然看着欧鹭，神色认真而温柔，“相信我吗？”

　　欧鹭眼眶有些湿润，她知道林然不是开玩笑，她相信她会说到做到，只是，自从父母离世后，她已经习惯了坚强，习惯了什么事都自己承担，习惯了在所有人面前都保持微笑。可是现在，有个人跟她说，以后，我不会再让你流泪了，以后，我会保护你，你可以依靠我。

　　欧鹭又想哭了，她从不知道，原来自己这么容易就会哭。

　　欧鹭点点头，轻声说：“信，我信你。”

　　下班后，林然送欧鹭回了家，她问道：“我今晚能在你家休息吗？绝不给你添麻烦。”

　　“为什么？不是不让你住，只是你家人不会担心吗？”欧鹭不解。
　　“不会，他们不管我。”林然神色黯然片刻，然后说道。

　　欧鹭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若是父母管，林然怎么会天天晚上来酒吧，怎么会在酒吧带到凌晨也没有一个电话询问。

　　欧鹭有些懊恼，她低着头，想着要怎么跟林然道歉。

　　林然看了她一眼，笑了。她伸手揉了揉欧鹭的头，说：“怎么了？突然奄了吧唧的，赶快进去，我想看看奶奶。”

　　欧鹭知道林然在安慰她，明明是她惹了林然不高兴，却要让林然反过来安慰她。

　　欧鹭，你可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进去吧，奶奶看到你来了肯定很高兴!”欧鹭打起精神，对林然说。她上去开了门，然后扶着，等林然把车推进去才进了屋。

　　“奶奶，快看谁来了!”欧鹭拉着林然冲着里面喊道。
　　“哟，小然来了！真好，今晚还是在这里睡吧？”奶奶从屋里走出来，拉着林然的手笑眯眯地问道。
　　“嗯，可以吗？”林然任由奶奶拉着手，笑着问。
　　“当然可以，随时都欢迎。”奶奶说道。
　　“谢谢奶奶。”
　　“不用谢不用谢，不用这么客气，把这当做自己家就行。”

　　洗完澡，欧鹭拉着林然，贴着林然耳朵小声说：“跟我来。”

　　林然摸了摸耳朵，有点痒，有点热。

　　天台上，欧鹭和林然并肩靠着，她们抬头看着星空，满天繁星，月亮在云中若隐若现。

　　林然很久没有这样看过星空了，或者她根本就没找到可以停下来，安安静静，毫无杂念的，看看夜空，看看繁星的时间和心情。
　　林然看着欧鹭专注的神色，她的眼里是漫天繁星，却比繁星更为闪亮。
　　林然觉得自己可能着了魔，眼前的人真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她。想要去探索，想要了解她的更多，更多。

　　“好看吗？小时候，爸爸妈妈还有奶奶，经常会带我上来，每到节日，我们就会摆上各种各样的食物，或者一起烧烤，那时候，星空比现在还要美，没有五彩不熄的灯，只有每家每户亮起的点点微光，从窗户里照出来，美极了，也温馨极了。”欧鹭的声音里是无限的怀念。
　　林然听到她提起自己的父母，看着欧鹭眼底深处的思念与悲伤，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将欧鹭揽进怀里，轻轻抱着，拍了拍她的手臂说：“以后我和奶奶陪你上来过节，你只要找我，我就一定在，我保证。”
　　欧鹭把头埋在林然怀里，轻轻点了点，眼睛又不争气的红了。

　　“欧鹭。”
　　“嗯？”
　　“……我想再替叶泠跟你道个歉，我自己也跟你道个歉。”林然犹豫了挺久，想着到底该不该在这个时候道歉，但她这会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嗯……你能跟我说说她为什么这么做吗？我实在想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觉得一个刚上高中的学生，能对你们造成什么伤害？”欧鹭道。
　　“好。”
　　林然看着天上的繁星，月亮被云遮了起来，她声音平淡，仿佛突然回到了两年前。她说：“初中的时候，叶泠就像你们现在表面所看到的那样，跟所有人都相处的很好，在哪里都有朋友，而且她对每一个结交的人都是百分百的信任。叔叔阿姨很疼她，所以她一直都很阳光很单纯。”

　　“那个时候她看我不愿意交朋友，就把她的朋友介绍给我认识，我不愿意去结交什么人，但是她介绍的，我还是会认一认，我想让她一直单纯下去，我也觉得我可以做到。”
　　“但是，初二那年，发生了一件事，让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林然回忆到，即使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但林然依然记得清楚，那天晚上晚修，林邺打电话跟她说爷爷生病了，不舒服。林然想立刻回去，但是当她想翻墙出去的时候，爷爷的电话就打过来了。林然还记得爷爷当时说：“小兔崽子，你给我好好待在学校，我就是感冒了没注意，就你哥大惊小怪，你别理他，好好在学校待着，敢逃课回来我就打断你的腿！”
　　林然一直都知道老头倔得很，她要是真回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要把老头气一顿。
　　但不回去不代表她就能放心，林然实在学不进去，她没跟任何人说，翘了晚自习，打算到球场去打打篮球。每次她心烦的时候都会找各种事情做，仿佛让自己忙碌起来，那些事就不存在了。

　　林然没有走平常的通道，那里会有老师巡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走的是学校后山小树林一块，从小树林穿过去就能直接到球场。
　　林然走过去的时候听到了一男一女的声音，她起初并没有在意，毕竟他们学校谈恋爱的小情侣一般都会到这来。
　　但是等林然就要走出去的时候，女生惊喊了一声，然后就是不断的挣扎声。
　　林然并不想管这些事，但是女生的声音着实耳熟，应该是叶泠的朋友。林然对人的声音尤其敏感，一个她不认识的人在她面前走过十次，她不一定能记住人家的脸，但只要说过一句话，她就能准确分辨出这个人的声音。
　　林然寻着声音走了过去，眼前是一男一女正在争吵，四周太暗，看不清表情，但女生声音里透着惊慌。

　　林然已经确定这个女生是叶泠的朋友，叫李珺，跟叶泠同是学生会的，玩的还不错。但林然对她的印象也仅限于此。
　　林然听李珺压低声音喊道：“赵深，你快放开我！我们已经分手了，不会再有机会了！”
　　“为什么？就因为四班那个小子？他哪里比我好？”叫赵深的男生也低吼道。

　　大概是因为怕把老师招过来，所以两个人尽管情绪激动也不敢毫无顾忌的大喊。
　　林然并不想管这些事，她也觉得没有管的必要，但当她准备走的时候，李珺先是惊讶，而后不断挣扎着：“赵深，你干什么？你快放开我，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你叫啊，正好让别人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货色，看四班那个小子看到你这样还会不会跟你在一起！”说着，手上动作不停。
　　李珺不断挣扎，声音带上哭腔，却仍旧不敢大声叫唤。

　　愚蠢。

　　林然走过去，抓着赵深的手，一把把他拉开，顺势朝他脸上砸了一拳。
　　赵深被打得有些蒙，踉跄了几步后捂着脸站定，还没看清来人，便喊道：“你他妈是谁？少管闲事，我……”
　　林然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又一拳挥了过去，直接把他打倒在地。赵深想站起来反抗，被林然一脚又给踹了回去。
　　“你他妈到底是谁啊？李珺，你个贱人，你还他妈帮救兵，老子这事跟你没完！”赵深捂着脸喊道。
　　林然对这样的人一直都秉持着能动手绝不动口的原则。她拽着赵深的衣领，直把赵深揍得没法开口。

　　李珺原本就吓的不清，这会总算回过神来，她看着眼前的身影，问：“林然？”
　　“嗯。”林然点了点头，并不想跟她多说，抬脚准备离开。
　　“等等，谢谢你，林然，但是……你可不可以不要说出去，我……我不想让别人知道。”李珺有些焦急地说。
　　“没兴趣。”林然转头离开了。

　　发生了这个事，林然也没什么心情打球了，晚修还没结束，宿管守着门，林然只好翻墙回了宿舍，她打算直接睡一觉，明天爷爷还没好的话就直接翘课回去。
　　第二天一早，林然就被叶泠的连环夺命电话给吵了起来，她抓过手机，说道：“你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否则你就等着死吧！”
　　叶泠举着电话，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怒气，还有隐隐的担忧：“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8班的赵深住院了，说是你给打的，贵哥正找你呢！你特么就一个晚上你就给我弄出这么大事！！”
　　贵哥是她们的班主任，叫古永贵，学生们平时都叫他贵哥，三十多岁，人挺好，据说年轻时候还是学校的校草。
　　“你说什么？”林然坐起身，脸色有些沉。她对自己下手的轻重是有数的，去医院还正常，但却没可能住院。
　　“你待在宿舍别动，我马上过来。”叶泠道。

　　等叶泠到的时候，林然已经收拾好了。叶泠看着她问：“这是怎么回事？你认识他？”
　　“我不认识他就不能打他了吗？这事说来话长，先过去看看吧。”林然道。
　　“你真是……想气死我！”叶泠愤怒看着林然，眼里都快冒火了。
　　“怎么会？走吧走吧。”林然推着叶泠出了宿舍。

　　贵哥一看到她们便走了过去，他道：“林然，你跟我走一趟。叶泠，你先回去吧。”
　　“贵哥，我想一起去，以我对林然的了解，她不可能无缘无故动手的。”叶泠说。
　　“不行，这事跟你没关系，你快回去上课。”贵哥说道。

　　“你回去吧，我去看看怎么就需要住院了？”林然冷笑道。
　　叶泠看着她，突然明白了什么。

　　去医院的路上，贵哥问道：“林然，你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事吧，我是你的班主任，对你还是有一定了解的，你不是会挑事的孩子。”
　　“人我的确打了，至于原因，我想听听他们怎么说。”林然没有回答，她笃定赵深不敢说出被打的实情，这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事。
　　“你这孩子啊！唉，他的家长也来了，说要找你算账，那个学生半夜被送去医院，本来上点药就可以出院了，但是他家人死活不肯，那个学生也说肚子疼，就一直拖到今天早上。他也没说是什么事，就只说了是你打的，我看他父母不太好说话，你不愿意说就算了，反正到时候站我身后就是了。”班主任无奈道。
　　“知道了，谢谢贵哥。”林然道。

　　我就说怎么会住院，原来是这样。

　　贵哥带着林然刚走到病房门口，赵深妈妈便喊了起来：“你过来看看你把我们家孩子打成什么样了啊，你看看这脸肿的，你说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这么暴力呢？!你父母是教你的啊？！”说着，还伸手想要拉林然。
　　林然冷声道：“别碰我。”
　　“你！”不知怎么，赵深妈妈看着眼前的女孩子，心里居然会产生惧意。但是她很快又缓过来，还要再开口骂的时候，贵哥走过来站在林然前面，挡住赵深妈妈的视线，说：“赵深妈妈，我是林然的班主任，我们先听听两个孩子怎么说吧，毕竟打架总该有个缘由。”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无论什么缘由，她把我儿子打成这样就是她的错，今天学校要是不给我们一个交代，我们就告到教育局去！”赵深妈妈喊道。
　　“要吵出去吵，这里是医院!”一个护士走过来道。
　　“不好意思，我们会注意的，抱歉。”贵哥看着护士离开，又转头对赵深妈妈说：“赵深妈妈，你冷静一下，我看孩子现在也没那么难受了，不如我们还是回学校谈吧，毕竟在医院也不方便。”
　　赵深妈妈听了，她看了丈夫一眼，男人点了点头，她又病床上躺着的人，心疼道：“儿子，感觉怎么样，能回去吗？不行我们就再住一会，没事。”
　　赵深看了林然一眼，又快速撇开，对他妈说：“妈，我觉得没那么疼了，可以回去。”
　　“诶，好，妈这就去办出院手续啊。”女人说完，又回过头，声音一下冷了八个度，她看着林然道：“你家长呢？这人是你打的，这医药费怎么也该你出吧？”
　　林然没想到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她看了眼贵哥，不确定他有没有给她爸妈打电话，贵哥理解她的意思，摇了摇头，毕竟之前也不确定到底是不是林然打的。

　　林然又看着面前的女人，嘲讽道：“你问问你儿子，看他敢不敢要我的钱。”
　　赵深有些心虚，他还不确定事情究竟能不能成，于是他说：“妈，算了吧，咱们也不差这几个钱。”
　　“你！你怎么这么不争气呢？!我这都是为了谁？真是！行行行，我去交，待会到了学校，你给我解释清楚。”赵深妈妈拿着包便走了出去。

　　校训室里，学校领导几乎全部到齐了，李珺也在，她有些紧张无措，手一直抓着自己的衣服，额头上已经冒了一层薄汗。
　　李珺是叶泠找到的，叶泠看林然他们一走，便去了监控室，虽然小树林那里没有监控，但出小树林那却有。这是在林然说完话的时候叶泠想到的。

　　她猜测林然可能是被赵深栽赃了，于是她把就算不是当事人也是见证者的李珺叫了过来，想让她给林然作证。

　　叶泠信心满满，自己的朋友肯定会帮着林然说话，林然肯定会没事。

　　只是她没想到，最大的麻烦便是由李珺带来的，就算她不把李珺叫过来，赵深也会把她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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