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斗士)梦旅人(双子)

作者:囧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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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7 章


      女士的头发盘得别致,挽在单侧耳边,没有多余的一丝落下来。鱼摊老板对她印象很好,挺漂亮一个人——人们都喜欢养眼的人。女子性情随和,每天都来买鱼,牵着儿子掂着孕肚。她的丈夫从来没有露过面,大概是个单亲妈妈吧,带一个怀一个,还能打扮得体,真不容易。
      “有呢,夫人,你运气不错。昨晚海上刮大风,没有新货,今天蚌剩不多了,我给你装上。对了,鲜虾还有一些,要不也带上,你的宝宝要补充营养啊。”
      男孩约莫三岁的样子,虎头虎脑,听见老板推销,便拉住妈妈的手:“我想吃鲜虾。”
      女子摸了摸儿子的头,浅浅地笑:“一辉,我们家里还有蘑菇呀,妈妈给你做好吃的煎饼,下一次再买鲜虾好不好?”
      男孩很是听话,用力点了点头,然而妈妈牵他走,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次才罢休。女子经过杂货铺,定了大米,留下住址,请老板稍后送上门去;经过宠物店,让一辉逗了一会儿小狗;经过花店,捡了几支不那么饱满、被老板丢弃的百合,换掉家中花瓶里枯萎的月季。
      所谓家的地方,不过是所临时公寓,老屋子,房租便宜,空间尚算宽敞,女子用心整理过。她喜欢听歌剧,屋里没有电视,只放了一台中古式唱片机。唱片整整齐齐码在褪色的架子上,盒子则成了一辉的玩具。
      “妈妈,你没事吧!”
      女子给花瓶换水的时候扶住墙壁,一辉见状连忙上去搀扶。
      “没事,”女子微笑着说,“你的弟弟或是妹妹正淘气,踢了妈妈呢。”
      “啊,真是个淘气鬼!”一辉摸着妈妈的肚子,一本正经地教育里面的胎儿,“不许这样啊,等你出来了,要听我的话,做个真正的男子汉。”
      “一辉知道是弟弟吗?”女子饶有兴趣地问,“也可能是妹妹呀。”
      “不要妹妹,”一辉认真地说,“要是妹妹,我就有两个人要保护了。弟弟最好,长大了跟我一起保护妈妈。”
      “一辉真乖,”女子亲了儿子的额头,“妈妈离了你们怎么办?”
      母亲半开玩笑,一辉小小的心里充满骄傲,俨然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童心总是充满欢乐,纯真无瑕,生活却是残酷的,妈妈不想让儿子过早接触残酷的一面,以手撑腰,用笑容掩饰疲劳。
      “咚咚咚——”
      门响了,女子挪动笨重的身子,强忍不适,慢慢踱过去开门,那边等得不耐烦,又多敲了几次。
      “非常抱歉,让您久等了。”
      门打开,是张陌生的面孔。女子愣了一下,杂货铺换新的伙计不值得惊奇,但这一位高鼻梁、深眼眶,显然不是本地人。上一次见到外国人时,她还在国立医院当护士。
      “您……您放外面吧,我自己推进来。”她本能地警惕,不想让这人进屋。
      “那哪儿行,您就别客气了,”外国男子扛着米袋,推门而入,“我给您放好吧,您不方便,快去歇着。”
      送米男子开口就是日语,当然,不怎么标准,口音很重。女子一边让开,一边道谢,心中充满不安。她想,总不会是那人的手下吧?可不是他,又是谁呢……
      指使外国人送米,追自己大半个日本,除了他能凭借财团的实力呼风唤雨……
      她偷偷打量外国男子——海蓝长发的冲天倒竖,眼睛周围罩着一片铁面具,却丝毫不影响他的帅气,甚至更添了几分神秘感。他的手臂肌肉饱满,拎米袋不费吹灰之力——这样的人也为城户家驱使,实在太可惜了,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男子把米倒进缸子,还帮女士捅了一下抽风机,半新不旧的扇页在无故停滞了一个月之后再度转动,整个过程,女子都把一辉的小手攥在手心,生怕孩子被城户家的“打手”夺走。
      “夫人,您这屋子够呛啊,不打算换个地方吗?”外国人问。
      “不,不了!”女子连连摆手,“谢谢您帮我解决问题,我们很满足现在的生活。”
      男子拍了拍橱柜,摇摇欲坠,脚下地板咯吱作响,比他在圣域待过的杂兵室还差——圣域建筑至少坚固。
      “成吧,夫人觉得好就好。但你那露台,栏杆都坏了,孩子摔下去怎么办?”
      不待女子答应,他自行找了把工具,用铁丝和木棍粗粗补了一下破损。虽然不很擅长,但简单的修理他还是会做的,拜流浪生活所赐,加上体力好,没花多少功夫就搞定了。
      “真是太感激您了!”
      露台年久失修,房东也不管,一直是女子的心病。有人帮她解决,且不收一分钱,真是好运天降。城户家的人断不会有此善举,也没有太多耐心,她暂时打消了疑虑,给男子倒了一杯水,请他坐下歇息。
      男子没有推辞,擦了一把汗。一辉好奇他的铁面具,凑上去摸,被母亲赶忙拉走,训斥这是没礼貌的行为。
      “没关系,夫人,让他看吧,”男子冲孩子招手,“小伙子,哥哥这儿还有罗盘,要看吗?”
      咚咚咚,门又响了。“可能是房东……”女子放下一辉去开门。这一次,一群西装革履戴着墨镜的男子站在门口,手里还牵着狗绳。女子想关门,却被对方把住门板,抢了进来。
      “狡猾的女人,让我们好找!”为首的光头大个子逼问女子,“老爷的儿子呢,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辰巳大人,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一辉吧!”女子用恳求的眼神望着他,“光政先生有数不清的孩子,根本不缺继承人呀!”
      叫辰巳的光头大手一挥,猎犬便带着黑衣人往屋内搜寻。女子伸手阻拦,被他轻易架住,手段粗暴至极,若不是看在她有身孕,还会更过分。
      “哼,你这女人生的孩子也有脸提继承权?”辰巳面无表情,慢条斯理地说,“你儿子连城户家的姓氏都不配。不过老爷说了,无论母亲如何,孩子是他的,所以归他管,不劳你费心。看看你自己,一无所有,哪有资格抚养老爷的血脉。”
      隔壁房间传来一辉的惊叫,稚嫩童音划伤了女子的心,她急中生智,抓住辰巳的衣角:“都是我的错,我错了还不行吗?您行行好,放我们走吧,我已将光政先生赠予的东西全部退回,一件都没留下,我发誓!”
      她几乎给他下跪,却被辰巳托住,怕伤到肚子里的孩子,女子哭诉道:“我只要我的孩子,我们从此隐姓埋名,绝口不提他父亲的事,也不会用城户家一分钱,求您放我们走吧。”
      “那可不行!”辰巳挑起不怎么繁密的眉毛,小眼睛瞪着她说,“你大儿子,包括肚子里这个,都得跟我回去,听凭老爷发落。你要是有意见,上法院去,走法律程序。老爷行得正坐得端,不会像你一般东躲西藏!”
      女子无计可施,只得叫道:“一辉,快跑,快跑呀!”
      门开之前一辉正在屋里和外国男子聊天,讲述自己勇斗恶犬、救出小猫咪的故事,男子听得津津有味。正在此时不速之客突然闯入,猎犬对着一辉狂吠,黑衣人上前来捉他,门口传来母亲的哭泣。
      小孩的男子气瞬间爆发,头槌直往坏人腿上撞,却被对方揪住领口拎起来,双腿双手在半空扑腾。
      “不过是个娃娃,脾气倒挺大!”
      “哼,他还想打我呢。”
      “哈哈哈,辰巳大人可不会付你医药费。”
      黑衣人完成了任务,相顾而笑。外国男子啜完最后一口水,寻思着该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辉那小子,从小就不懂得服软,也不会求个人,真是无趣的性格呀。他这么想着,随手将空杯掷去,正中一个黑衣人的后脑。杯子却没碎,稳稳落在地上,被砸中的人竟哼也不哼,应声而倒。其余的人和狗立刻调转方向,仿佛刚注意到外国男子:“你是什么人?警告你呀,城户家的闲事别乱管,得罪了老爷,叫这鬼佬吃不了兜着走!”
      “哎哟哟!咳咳咳……”屋里灰尘扑面而来,辰巳德丸咳嗽着,朦胧中见到一个高大的身影,有着爆炸头发型,不像他带来的保镖。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看个明白就晕倒了,醒来已是第二日中午,鼻梁剧痛,鼻血流了一滩,他差点没溺死在自己的血红蛋白中,出娘胎以后就没这么丧过。至于他的手下,或瘸或跛,比他好不了多少,最可怕的是,他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走吧,巧巧桑,等什么呢?”外国男子牵了一辉,在门口等他的母亲。他不知女子叫什么名字,亦懒得询问,随口叫了一个,“他们还会再来的,你这房子不能住了。”
      女子闻言,微微脸红,外国男子喝水的时候大概看见一辉在玩《蝴蝶夫人》的唱片盒,所以用歌剧女主角的名字称呼自己。说来惭愧,她的身世和蝴蝶夫人别无二致,一般的年轻无知,跟了负心汉,还被对方抢夺儿子。如果不是陌生人仗义相救,恐怕她也难逃绝望自尽的结局吧。
      “我不知该去哪儿,”女子犹豫地说,“城户财团势力庞大,连警察都替他们说话,我不能回家,会连累家人。别的地方……其实跑到哪里都会被追上吧,我实在没有地方可去了……”
      “城户财团恐怕不是你最大的威胁,”男子显然瞧不上他们,“不如这样,你们先跟我离开这里,其余的,路上慢慢商量。”
      不知怎的,女子答应了,她信任他似乎是一种直觉,亦或许是没有别的办法。外国人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两张火车票,携母子上了车。女子问他去哪儿,他说:“去远洋港,坐船”。女子有求于他,不好意思多问,他见状补充了一句,“去国外碰碰运气吧,找个你和孩子能安心生活的地方,哪里并不重要。城户家势大,日本你是待不下去了,迟早得走。”
      女子无言,握住一辉的小手。直到上了火车,熟悉的景色狂奔向后,她既庆幸摆脱追捕,又有些难受。爸爸妈妈,美丽的故乡,真的要与这一切说再见了吗?她还未做好准备。离开这片土地,连想都没想过……
      夜里,一辉靠着母亲睡了。打架、离家、乘火车,孩子兴奋了一晚,这会儿筋疲力尽。女子别过头看风景,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偷偷抹眼泪。
      “巧巧桑,外面黑漆漆的,别看了,休息吧,后面还要赶路呢。”
      女子愣了一下,连忙梳理头发,外国人乘机递上纸巾:“不用谢,我叫加隆,这一路你谢了我几百次,千万别再提了。”
      女子接过纸巾,颇有些不好意思。她想来想去,还是隐瞒真实姓名比较好,他愿“巧巧桑”地叫,便当那是自己的名字吧。说来奇怪,加隆有无数个化名,囊括了整个希腊字母表,面对撒加,他无数次鼓起勇气想表明身份,都吃瘪了,对陌生人反而坦诚无碍,可见爱是人类共通的弱点。
      “加隆先生,让您见笑了,”女子歉然,“我不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世上如果有后悔药,我多想服下,回到过去,再也不与城户家沾上半点儿关系。”
      加隆不语,默默靠到座椅上,谁也不是天生的旅人,亡命天涯,必有不得已的理由。上天造就了人的性格,各人的选择注定了他们的命运,如巧巧桑所言,如果世上有后悔药,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嗑下,重来一遍,留在撒加身边,陪他、伴他。刻尔那娘儿们,看似霸道,其实也难熬吧,数百年的时光,孑然一身,想不变态都难……
      “光政先生,其实没那么坏,”巧巧桑聊起一辉的父亲,缺乏底气,“他热衷慈善事业,给医院捐款,资助看不起病的穷人,还建了孤儿院……”
      加隆持保留意见,不想评论这个人。他闭目养神,巧巧桑便不好再多说,其实她心里清楚,“个人优点”并不是城户光政为所欲为的理由。别说旁观者清,就连她自己,渐渐地也不信这套说辞了。当年自以为幸运的相识,现在翻出来也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自欺欺人……
      火车“哐当哐当”地行驶着,巧巧桑昏昏欲睡,又强撑着不敢睡着。她怕梦里回到无忧无虑的过去,又怕一觉醒来,儿子被城户家的人掠走。但她最后还是睡着了,直到一辉推她,告诉妈妈车已到站,她才猛然醒来。
      加隆不熟悉日本的地形,只能带着巧巧桑母子四处问路,好容易找到了远洋港。他研究航线后发现,直达雅典的船只是不存在的,无论客运还是货船,都只能先到美国西海岸再换乘,经墨西哥湾进入大西洋,最后辗转直布罗陀海峡,入爱琴海。
      好容易等到船,临到登船,巧巧桑突然肚子痛起来,嘴唇发白,冷汗直冒。挣扎再三,还是不敢冒险,被加隆送到诊所,请大夫检查。
      医生误以为加隆是孩子父亲,将他一通数落:“你妻子八个月的身孕,不在家好好养着,胡乱赶什么路?孕妇胎动异常,肯定是累着了,情况稳定之前哪儿也别去,除非你不想见到孩子健康出生。”
      加隆赔笑脸掏钱,巧巧桑有苦难言,一辉抓着妈妈的手不放,生怕一松开就会失去她。就这样,拿了药,加隆在港口附近找了间废弃的屋子给巧巧桑暂住。他好热闹不怕事大,但巧巧桑不宜再受惊吓,否则,一辉的弟弟可能挨不到出生。住旅馆会留下记录,把城户家的打手引来,所以只能这样,勉强对付几日。
      屋子是渔民的旧居,改建港口之后,他们集体搬迁,留下空荡荡的木质建筑。加隆随遇而安,过惯了流浪生活,不觉得怎样。简单打扫一下,把屋顶尚好的房间让给巧巧桑母子,自己住外面漏风的部分。一辉毕竟是个孩子,只觉得好玩,天天在沙滩上蹦跳,追赶海鸥,加隆闲来无事,就去礁石间掰贝壳、抓小虾。
      巧巧桑不肯歇着,待肚子好受一些,就把屋子擦了个遍,煮上一锅粥,烹饪加隆和一辉带回来的海产。玩了一天回到家里,加隆和一辉一齐赞美巧巧桑的手艺,伸出碗,要求再来一碗。一辉对父亲的认识模糊,同样是成年男子,加隆倒更像个长辈,隐约有亲切之感。
      吃过饭,他拉加隆出去,认真地对他讲:“我已经考虑好了,等妈妈生了宝宝,无论男孩女孩,都交给我照顾,她还年轻,应该有自己的生活。”
      听听,这是一个三岁小孩该想的吗?加隆强忍住笑,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打算怎么照顾婴儿呢,你都没有收入来源啊。”
      “唔,这是个问题……”一辉偏着小脑袋想到头疼,最后不得不问加隆,“钱的问题总有办法解决,我还担心别的。你知道怎么和弟弟妹妹相处吗?我怕做不好,给他错误的榜样,让他误入歧途。”
      “那你可想多了,”加隆安慰一辉,“我有个哥哥,和你一样啰唆,婆婆妈妈的。他总担心我学坏,苦口婆心地说教,结果只让我更烦。”
      “你讨厌他吗?”一辉好奇道。
      “讨厌过,但现在不了。我们吵嘴、打架,一度决裂,互不来往。到后来,我还是念着他,无法原谅自己。只有深刻的爱才会生出执着的怨,我用我大部分的人生弄明白了这一点。你们之间不会走到这一步,相信我,有些东西是恒久不变的。属于两个人的默契,也不必刻意经营,自然水到渠成,他会看到你的心意。”
      加隆的话,一辉不十分懂,但觉得很有道理。小孩子的情绪来得快,去得更快,不到五分钟,他就忘了忧愁,又欢呼着跑去了沙滩玩耍。
      傍晚时分,晚霞撕开青空,斑斑驳驳,露出血痕。巧巧桑倚着倾斜的门框,看一辉踩水、欢笑。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和自己一起风餐露宿,没过上几天安宁日子。他开心,他在笑,这一幕她等了太久太久,在她以为不可能的时候,才出现在眼前。
      加隆独坐礁石上,海风吹来,拂起他对希腊故乡的思念。小时候,撒加和自己经常在海边玩耍,追着风,踏着浪。他偷偷地把寄居蟹放进撒加领口,引来哥哥追打。追呀追,不知何时,只剩了他一个人,拖着孤单的足迹,面对夕阳,映红了面颊。
      巧巧桑看见加隆取下铁面具,眼角一片灼伤的疤痕,他掬了一捧海水,洗掉渗出的泪花。他忘了,海水也是咸的,和血液一样的咸度。生命从大海里诞生,一开始就浸泡在泪中,怎会有片刻欢愉?
      失却的爱,他的悲苦,她隔着一双眼眸感同身受。那是一种深深的悔恨,无力回天,穷极一生也无法弥补的痛楚。
      在巧巧桑心底,那个人是城户光政。他来医院疗养,年老却儒雅,举止得体。他将一束罕见的花放在护士站,附上一张卡片,写着巧巧桑的名字。如果没有迷惑,如果当初再坚持一下原则,如果,如果……
      一辉听到母亲的呼喊,很轻一声,随海风飘来。他急忙往屋里跑,加隆更快地赶了过去,扶起巧巧桑。她的腹痛再度发作,比第一次还厉害,面部抽搐,牙关打颤,捧着肚子,完全站不稳。
      “该死,怎么回事?”一辉急得大哭。
      加隆比他冷静,心想:不对呀,医生嘱咐的药全都按时服下了,维生素也吃着,最近都在休息,怎么一次比一次严重?
      加隆感到不妙,掏出罗盘玫瑰,心头一颤,指针果然动了,左摇右摆不停晃动,可见冥界造物在此处不止一个。坠落海湾那晚,他就是凭着罗盘寻找方向,在集市上发现巧巧桑母子的。可怜的女人哪里知道,她怀的孩子被哈迪斯选中,作为承接冥王的肉身即将出生。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加隆抡起拳头,冲虚空打去,怪异的尖叫声响彻天空。几只套在黑色护甲里面的小鬼应声而落,被加隆补上一脚,踩得稀烂。
      巧巧桑终于缓过气来,疼得没那么厉害了。她见到碎成烂泥的怪物,慌乱中抓住加隆的手臂:“这是什么?是妖怪吗?难道我们住的地方有妖怪——”
      她呼吸急促,面白如纸,加隆不忍继续骗她,叹了口气。
      “跟屋子无关,这些是冥界的鬼卒,来护他们的主子,阻止你远航的。你若跟我走,到了希腊圣域,受教皇庇护,他们的阴谋就要落空了。”
      “什么?!”巧巧桑闻言,吓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冥界、鬼卒、教皇、圣域,加隆说的每一个词她都不懂,也不信。但是经过一番生死相扶,她又不得不信任他,不得不依赖他。
      到了这个地步,加隆认为瞒也没用,索性将全部事实告诉了巧巧桑:“你可能不信,我不属于这个时空,我来自十三年后,我的时空岌岌可危,因为你肚子里的孩子,即将诞生的、冥王哈迪斯的化身,他长大之后会毁灭整个世界。”
      说罢,他展示了罗盘玫瑰,指针对准巧巧桑的肚子后就不再转动了,刻尔的反应都不及这强烈,可见是冥王□□没错了。
      未来、哈迪斯、毁灭世界,这样的话别说巧巧桑,换作任何人,听了都觉得有病,加隆甚至不敢告诉他的哥哥。但巧巧桑动摇了,开始部分接受,因为小鬼的尸体是真的,这几个月来,日趋严重的腹痛,让她对未来希望渺茫,一个无形的巨大意志在推动她走向绝境。
      “你……你真是来自未来吗?”巧巧桑浑身无力,被加隆扶进房间休息。
      “嗯。”他笃定地回答,听不出丝毫迟疑造作。
      “一辉……一辉他好吗,未来的他,有没有健康快乐?”
      “他很好,是个响当当的男子汉,”加隆看了一辉一眼,回想海底神殿和冥界所见,这个男人遭受百般打击也没有屈服过,可是他心里,何曾有半分快乐可言……
      于是对巧巧桑说:“他长大之后,像我一样受训成为了一名战士,和他的弟弟瞬一起,维护正义——哦,这孩子未来还救过我的命。”
      “瞬?是个男孩吗?原来他叫瞬呀……”巧巧桑摸了摸肚子,忽然又担心,“可你不是说,他是邪恶的哈迪斯吗,怎么又和一辉在一起?”
      加隆劝慰说:“你的小儿子也成了一名战士,与命运搏斗。后来,哈迪斯找上他,附在他身上,一辉左右为难。抱歉,再后来的我就不知道了——我被一个灵魂指引,来到了这里。”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希腊是吗?”巧巧桑殷切地问道,“是不是到了希腊,一辉和瞬就有救了?他们有救就行了,别管我,我怎么样都好。”
      “希腊是雅典娜的圣域,你大可放心,”加隆开解道,“我考虑的是请教皇大人照料你们,不让哈迪斯接触你的儿子。本来嘛,有更快的方法,眨眼功夫就到了,可是你怀着身孕,不能冒险穿越异次元,未知数太多了,又不能坐飞机,所以只有选择慢一点但稳妥的旅行方式。”
      “那是你的任务吧?”巧巧桑问,藏不住眼中的失落。
      “嗯,”加隆答道,“和那天闯入你家的打手差不多,都是执行任务。”
      “其实……其实你不用费心护送我去希腊,如果我肚子里怀的是恶魔,你直接杀死我就好了。”巧巧桑伤心道。
      “没用的,”加隆坦言,“你儿子是最好的容器,但不是唯一。没了他,哈迪斯仍然可以附身别人,降临于世,战争还是会爆发,战士还是会捐躯。只是一辉与瞬,他们是两个独立、自由的灵魂,我之前说过,一辉救过我的命,所以我要还这份人情,让你们平安活着。”
      “在你的未来,我活着吗?”巧巧桑声音越来越低,痛了这么一场,加之精神上的打击,她一蹶不振,抬不起眼皮。
      加隆替她拢好被子,把一辉抱到她身边,挨着母亲睡下。
      “嗯,你活着呢,”他思来想去,还是对眼前的女人撒了谎,不想让她无意义地伤心,“你生下了瞬,和城户家断绝了关系,找了份新的工作,重新开始。你有一个新家,在海边,日出日落,云霞明媚。孩子们受训成为了战士——在你看不到的地方,但是他们会写信给你,你知道他们过得很好。一辉勇敢,瞬善良,一起铲除大地上的邪恶,兄弟同心,相亲相爱……”
      巧巧桑心知这不是真的,一旦和城户家沾上关系,没人能断得干净。可是她爱听这话,加隆的守护让她倍感安心,她幻想着儿子们成长的英姿,渐渐的,沉入梦乡。
      加隆口中关于自己的故事,一辉半懂不懂,情啊义的,孩子的理解还流于字面意思。他不会知道,在正常的时空中,母亲生下弟弟就死了。三岁的他抱着婴儿襁褓,四处躲避潘多拉的追击。他尚不知沦为孤儿的悲惨,死亡皇后岛的遭遇,憎恨一切,遍体鳞伤的心境。
      加隆试图改变这些,可是阻力如此巨大。一个人的抗争于历史洪流而言如同石子入江,激起涟漪一圈,却挡不住流水滔滔。
      一辉睡着了,加隆推门去了外间,没多久,也睡着了。黑暗中,巧巧桑睁开了双眼,眼泪溢出美丽的眼睛,大颗大颗往下掉。
      她咬紧牙关爬起来,轻抚隆起的肚子,感受里面的小生命正在亲吻自己:“孩子,对不起,妈妈想了很久,加隆说的大概是实情。”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去,唯恐吵醒其他人。门框之外,皎白月光照亮了整片海湾,一浪一浪雪白朝她奔来,她赤着脚,蹒跚走入冰凉的海水。
      “对不起,瞬,妈妈没有想象中的勇敢。如果你注定是哈迪斯,注定承受痛苦,并且把这份苦难施加于一辉,传播给世人,那还不如现在就终止它。我做过一个糟糕的决定,无颜面对亲人,再也不能犯第二次错误了。”
      夜里,海水透心的凉,巧巧桑踩进去反而有些高兴,也许大海是唯一能容纳她、洗净错误与羞耻、给她带来宁静的所在。过去的点点滴滴流过心间:第一天当护士,第一次在医院遇见光政,第一次陪他听歌剧,第一次为一个人心动……一步错,步步错,再回首时,已没了退路。
      太多悲伤涌动,她不堪重负。弯下腰,胎动一波接着一波,是瞬在回应妈妈的情绪。她下定决心,义无反顾地往水深处走去:“对不起,瞬,对不起,妈妈陪你。一辉哥哥托付给加隆照顾,妈妈很放心。那人自以为冷酷,实在是个温暖的男人,这份恩德,下辈子再报答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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