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仨

　　苏睿对着安睡在他床上的人出着神。
　　那人从来不够柔顺，笑容永远勾人，左肩有颗让人想咬一口的小痣，海草样的长发能遮住整个后背。
　　她是武晔，在午夜里妖娆。
　　这种妖娆是苏睿从前不可能见到的，如今看到了反倒觉得诡异。
　　他接到电话时已经过了十点。
　　姜亭在那边说：”苏你得出来一下。”
　　“怎么了？”
　　“我刚给晔子打电话，她喝高了，你去接她一下。”
　　“你去不也一样，再说晔子那酒量估计没大问题。”
　　“什么叫没大问题，她说话都不着调了还叫没问题？我在机场没法脱身，只能你去。”
　　“你有事我也有事啊。” 自从那个梦之后他就尽量避开她们，微妙的亵渎感在作祟，让他觉得不自在。
　　“你想叫别的男人送她回来？”
　　苏睿能想象姜亭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来了，”不是一向如此么。”
　　“苏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找你你不出来，出来了又心不在焉，”她顿了顿，”又找着伴儿了你？”
　　“当然没有……”
　　“别不干不脆的，你去不去接她！”
　　“我去。”他认命的挂了电话。
　　店里的光不是很强，但苏睿还是在第一时间里找到了她——笑声的中心处就一定是武晔。
　　武晔有个不算毛病的毛病，喝大了就喜欢讲笑话，从来不带重样的。而且她的笑声极具感染力，再冷的笑话只要她笑了周围人没有不笑的。
　　他凑过去。
　　“话说因为占地方，商场要集中销毁一批旧电器，结果老哥儿几个都慌了，大家关系都不错销毁谁不销毁谁啊，所以就合计了一下，死也得笑着去死，就讲笑话 ，谁讲的有人不笑就拖出去销毁！大家都同意了。先来的是洗衣机，它笑话一讲完，全场哈哈大笑，突然电锅冒出来一句：‘好冷哦……’得，洗衣机挂。接下来的是最聪明的电脑，它笑话一讲完，所有家电都乐翻了，结果电锅那小子又说：‘好冷哦……’电脑也挂了。第三位上来的是最幽默的消毒柜，消毒柜很有自信的讲完笑话，大伙儿乐得直满地打滚，电锅又说：‘好冷哦……’正当消毒柜也要泪奔出去自杀，电锅很生气地对坐它后面的冰箱大骂：‘我他妈受够了，你丫笑就笑，嘴能别张那么大么，真他妈冷！！’”
　　讲完了她站起来举杯说：“敬冰箱！”然后把酒一饮而尽，接着身子一晃咯咯笑着往下倒。
　　他赶在她倒进别人怀里前接住她，放下酒钱半拖半抱的拉她往外走。
　　武晔直接伸手抓他腰上的痒痒肉：“你干嘛！！”
　　苏睿一个激灵差点把她扔地上：“祖宗，别闹了，咱回家。”
　　“我还没玩够呢！你别管我！”
　　两人恨不得当街就撕扯起来，她到底拧不过他直接被塞进车里
　　“你大爷，苏睿！我什么时候拦过你喝酒，你碍着我找乐子做什么！”
　　“姜亭要我带你回来的。”
　　她突然停住，声色妖娆的凑过来，热呼呼带着酒精的气息喷在他颈间：“哎哟，苏，要是亭亭没让你来，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关心我今晚怎样在哪儿过夜，嗯？”
　　他瞪着她醉意熏染的脸，知道不该和醉鬼较真却还很认真的问：“你到底想不想我管你？”
　　摇头。“不是管不管的问题，是关心。我的生活我能打理。”
　　他指出：“你赶稿时熬夜，不忙时夜夜夜笙歌，生活放肆无规律，我不能说你把自己打理好了。”
　　“可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关心你。我也关心姜亭。日子不能一直这么过下去。”
　　“骗子，”她狠狠的说，“你不关心，根本不关心，你最近只在乎怎么跟我们撇清关系呢。你真可恨，苏睿。”
　　苏睿则想，她咬着唇发狠的样子可真是叫人迷醉。明明有那么多的机会，她怎么就不肯安定下来呢？她在等什么，她想要什么？
　　一个不甚明朗的答案逐渐浮现，他可以选择现在弄明白它，也可以选择不。
　　“你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武晔如同那个梦里一样蛇似的缠上来吻他，他慌手忙脚的踩了刹车。
　　“你很清楚的，苏，你清楚的。”
　　她的唇是烫的，舌尖是猫咪一样微微粗糙的，身体是温软的，指尖是凉的。
　　武晔把这火越烧越旺，一门心思的要进行到底，舌上的酒味把他也给薰上了微薄醉意。“至于现在，我想要的不多，把今晚本该发生的还给我就好。”
　　终归是动物，有冲动，屈服于本能。他想不出什么理由来抗拒，和他纠缠得不分你我的这个人到底是他渴望而梦想的。
　　苏睿很少亏待自己，想了就去做，做了就不后悔。他现在只觉得满足。
　　他叼着烟，微皱着眉，靠在床头盯着她的裸背，神情像是头吃饱喝足的豹子，心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饱足。
　　他想起，罗兰曾说充满爱的性会让人感到满足和幸福，而不带感情的性只会在之后令人徒生空虚绝望。
　　性为人与人交流提供了机会，对于他，性不过是性，所提供的仅仅是关系的开始或者是最终，有身体的满足，缺乏精神的饱足。而这一次简直是全新的体验了。
　　这算是什么？
　　“晔子。”
　　她睁开眼，茫然的眨了眨，好半天对准了焦距，对着他说：“早啊，苏。”
　　“早什么早，刚两点。”
　　她笑，“这不正是说早安的时候么。”
　　武晔在床上滚了一滚，把薄被卷到身上，爬起来伸手夹过他的烟又坐回床中心，长长的手脚从褶皱里探出来，整个人花一般的慵懒绽放着。
　　“我记得你戒烟了。”
　　“原本是戒了的。”她手肘抵在膝盖上斜斜的撑着头，“半年前又开始了，你现在才知道，实在是不关心我。”
　　“我以为是你男朋友的。”他把烟拿回来，“那就再戒一回，别找死。”
　　“瞧这话说的，我们家不就是有家族病史么。我爷爷得胃癌，我爸得肺癌，我的癌症的机率比别人翻番儿的高，这我知道。可这年头家家都有家族病史，你奶奶心脏不好，你爸糖尿病，你妈高血压，咱周围的一个个谁不是碰着酒就跟没明天似的玩命喝玩命作。”她厌烦的挥挥手，“甭跟我说这。”
　　他掴她后脑勺，“厌世的东西。”
　　“哎呦！”她仰头，“你再打我后脑勺我拆了你信不信！”
　　“晔子，听人劝，我真的担心你。好不容易活了一遭，别糟尽着过。”
　　他一口烟喷在她脸上，“知道不？”
　　她一口气没倒过来，不住地咳嗽，“你他妈有毛病呀，谁刚才要我戒烟来着！二手烟更要命！”
　　他还乐，“我这不是想着，你要是不戒，那就趁早弄死你得了，早死早超生。”
　　“早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狠毒。”
　　他闷笑着坐到她身边，手环她肩上，两人默默地分享体温。
　　“晔子，你想过以后么。”半晌，他问出这么个破烂问题。
　　“五年前怎么想的现在还怎么想。”
　　“我记得你那时候说：‘就这么混着混一辈子吧，一起吃喝玩乐，当个祸害遗千年。’这段时间我想起来就琢磨，这可真是个美妙的梦想，可要实现它就太难了。出于现实甭管你喜不喜欢到了时候咱们都得找个伴儿、建个家，现在这样云里雾里的维持不了多久。咱就像坐在施了魔法的南瓜上，法术总有个时限，南瓜车就快被打回原形成了那要分崩离析的南瓜。我继续不下去了，晔子……”
　　“你这是嫌我们碍着你了？”
　　“不是妨碍的问题，是咱们都越界了。早八百年前就超出关心的程度，一直一直都在侵入影响彼此生活。对我不公平，对你们更不公平。”
　　“现在再说这话不觉得太晚？谁不明白这关系不健康，可是你看，姜亭满足，你满足，我满足，我们都满足。你、我、姜亭，我们不仅仅是朋友了，我们是家人，我们在彼此身上寻求安宁，只有大家在一起时才能找到家的感觉。想撒手？做不到。你说你不干了？那没门。
　　“这么多年你有了那么多女人，你交了又分分了又交，你来告诉我这是为什么。摸着心窝子你告诉我——哪怕只有一次只有一瞬间，你告诉我——你满足么、你觉得幸福么、你觉得你可以安定下来和这个女人过一辈子么、你能忍受她们种种任性神经质和她们一次次分手却还一次次和好如初么？你不能苏睿！你试了一次又一次，失败了一次又一次，你在追寻什么难道现在还不清楚？”
　　“我现在很清楚我要什么了。我喜欢你们，但这不代表彼此可以混得没有界线，朋友就是朋友，我不能接受明明是朋友还一起滚床单。”
　　“你个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混蛋！！存心恶心我是吧！不想当朋友了，嗯？成啊，你这辈子别想再看见我一眼，见鬼去吧你！！！！”
　　她暴怒的跳下床捡起衣服飞速的往身上套。
　　“嘿！晔子你别急！”
　　“你丫闭嘴！说一句话爷就卸你一颗牙！”
　　她抓起他车钥匙摔门而去。
　　苏睿傻了，那劈头盖脸的黑线。武晔这是真怒了。
　　可他话还没说完呢，他想告诉她：祖宗，我想明白你想要啥了。要天长地久？有办法！咱不当朋友直接结婚就得了。认识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虽说缺了激情，可咱根基稳健，谁一小动作都明白对方心里正想什么，默契绝佳啊。就连吵架都知道该怎么哄怎么劝怎么才能和好。我找个像你的女人干什么，我直接娶你不就得了！
　　……苏睿，你个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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