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骨

　　梅雨季过后，缓缓地进入了三伏天。
　　空气中弥漫着燥热，夜里也很难睡安稳。
　　夜里已经是莫陵第三次醒来了，看了下时间，凌晨两点二十七。
　　叹口气，翻个身继续睡。
　　这时手机一亮，“老女人”顾臻发来消息
　　——在不在？
　　——嗯。
　　莫陵回复道。
　　——你是不是在十九中？
　　——是啊，怎么了？
　　莫陵疑惑，但是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没事，我就是问问。对了回头跟我出来吃点东西。
　　顾臻轻描淡写几句带过。
　　莫陵觉得这大半夜的，顾臻捉鬼不睡觉就算了，还非要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十九中，难道——
　　——你……也转到这来了？
　　——我操？你怎么知道？
　　莫陵笑了一声，直接一个语音飚过去：“你一向憋不住话，我们多少年的交情了？这还要问？你这老女人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滚蛋！”老女人怒吼一声，但也想笑，“大晚上讲这么恶心还睡不睡了？”
　　莫陵笑不出来。
　　不知道顾臻什么心思，其实隐隐约约也是能参透一点的。
　　三年前顾臻因为追星，在各大群中游走时，不慎交损友，被一个女生纠缠了五个月之久，最后还是自己找了好几个人对那个女生威逼利诱，才使她终于放弃了顾臻。
　　那个女生走的时候泪眼婆娑，眼里全是血丝，嘴角微微渗红，声音颤抖却带着一丝坚毅地对莫陵说自己一直有抑郁症，就想跟顾臻远走高飞。
　　莫陵铁石心肠惯了，哪怕是肝癌晚期在她面前也不值一提，一心护顾臻为主。当时看都没看她一眼，擦了擦手，说滚。
　　现在连那个女生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她最后一句——
　　“她挺好的。就是不喜欢我。”
　　莫陵当时以为就是那个意思，现在却恍惚了。直到一天顾臻的签名变成了：“网络是遮瑕，它使我无缺。”
　　可能有的事情来不及搞清楚，也等不及想明白，就悄然发生了。
　　顾臻这边拿着盖了章的转学申请书，放进了抽屉。
　　夜深。

　　一大早的，莫陵到了班上，就听到同学们在议论：
　　“隔壁次文重（次文科重点班）来了个妹子你们知道嘛？”
　　“对啊对啊长得非常好看，而且很萌。”
　　“是嘛？是不是那个，个子矮矮的那个？”
　　“对对对就是她……”
　　好看……个子矮矮的……
　　莫陵心里一抽。
　　从次文重门口经过的时候，瞥了一眼，就看到顾臻低着头坐在里面靠墙的坐位上。仿佛已经刻意地把自己和外人划清了十分明确的界限，她像一个不经事的孩子，有时却也似唠唠叨叨的“老女人”。当然，能让她在双形态中随意切换的，自始至终都只有莫陵一人而已。
　　“她现在……应该很害怕吧？”
　　莫陵叹了一口气。头一回觉得挫败，无可奈何。
　　回到了自己教室，开始了惯常的早自习时间。
　　莫陵如坐针毡。
　　好不容易熬到了下课，次文重还在拖堂。
　　心里那些话，究竟要不要说出口？
　　算了。莫陵想，总会有办法的。

　　放学了，莫陵收了东西往外走，看到顾臻在门口等她。
　　“早啊！”
　　“早什么早？吃中饭了。”莫陵忍住心中的怒气，“谁让你转到这里来的？”
　　“我自己。”顾臻仿佛知道她要发火，从口袋掏出烟盒，“来一根？”
　　“来个屁！”莫陵伸手接了，“火给我点了。”
　　“嗯。”顾臻一笑，习惯性帮她点烟。
　　莫陵深吸一口，冷冷地吐出个问句：“亏你还笑得出来？”
　　“来这也挺好的，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做，在四中我也没朋友，你知道的。”
　　“在四中没朋友在这就能有了？”莫陵言语中带着淡淡的怒气反问道，“鸽子身上臭换个笼子就不臭了？”
　　被骂成“臭鸽子”的顾臻也没多生气，知道莫陵是这个脾气，也早就习惯了。
　　“谁知道呢？无需预报，权当换一个环境，你不也是吗？”顾臻弹了弹烟灰。
　　“你来这里，就不怕被埋没？你之前那么好的成绩，来这岂不是糟蹋了？”莫陵想到这里就气不打一处来。
　　“是金子哪里都发光，无需多言。快乐就好。”
　　“狗屁不通！”莫陵伸手捏了捏眉心，有火难发。
　　“活着的最终目的，是为了快乐。吃饭也好，学习也罢，都是为了达到身体和精神上的满足，充实和愉悦。”顾臻又开始了唐僧念紧箍咒模式，咳了一声，“换个地方也能跟你一起，看你装疯卖傻，我快乐的目的就达到了。”
　　“行了，我又说不过你，吃饭去吧我请你。”莫陵给个台阶下。
　　“不过我跟你提前说好，十九中这鬼地方，没好吃的。”莫陵先打声招呼，“等下没得好吃你别给我吵死。”
　　“得嘞！”顾臻屁颠屁颠地跟上去，倒没多不开心。
　　莫陵绕了半天，总算是找到了平日里大家吃的那个红油米线。
　　摊子不大，一个绿皮小三轮，上面满满当当承载着各式各样的调料和吃食，旁边一个不知道是盆还是钵里面全是米线，白花花的；另一旁的小锅里传出阵阵香味儿，顾臻大手一挥就要一大碗，发誓不吃穷莫陵不为人。
　　米线阿姨看上去很和善，约莫三十岁。眼角带着笑，但细纹有点多，估计是被时间刻上去的，绿皮小三轮也十分陈旧的样子，仿佛已与阿姨相依为命了很多年……
　　米线有点微烫，那种熟悉却难表达的感觉滚过莫陵的喉腔，带着点辛辣和酸涩，海带丝没有惯常的海腥味儿，腐竹果被汤汁充盈，没有过多的修饰，莫陵觉得这种东西放在早餐被狼吞虎咽，实在是暴殄天物。
　　“吃完去奶茶店，我请你？”莫陵问。
　　“有便宜谁不占？”顾臻说。
　　“老女人我跟你说，不许喝死贵的那种，我他妈的现在没钱了。”莫陵无奈叹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的。”顾臻把垃圾丢了之后说，“我买了个染发膏，牌子挺不错的，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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