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斯

　　又下雨了，喻源躺在床上还没睁开眼就闻到了空气中湿漉漉的味道，还混着泥土的腥味和潮气，休息室里很暗，天应该还没亮，喻源用被子蒙住头打算再睡一觉，等天快亮了再起床给莫里斯熬点粥，从方芫家回来之后已经过了两天，这两天一直在断断续续的下雨，雨势倒不是很大，就是阴冷阴冷的，潮气都渗到了骨头里，让人觉得身上粘腻又难以忍受。

　　昨天早晨的时候莫里斯独自出了趟门，喻源本想跟他一起，但最后被莫里斯留下了，他也不知道莫里斯去了哪，只是他回来的时候外套上沾了一层水雾，已经渗透在衣服里了，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寒气，看样子是在外边待了很久，喻源帮他熬了碗姜汤驱寒，但还是抵不住寒意进了身体，晚上的时候莫里斯就病倒了，看上去也蔫蔫的，完全没有了往日和安齐互相斗嘴的架势，喻源只好尽心尽力的照顾他，硬是把自己当成了莫里斯的妈，睡到半夜还不忘上去看看他有没有发烧，幸好高热来得快去的也快，喻源把米倒入锅里之后，上楼去看莫里斯的情况，基本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帮他重新掖好被角，喻源估算着时间叫他起床。

　　莫里斯起来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嗓子干得发疼，他记得之前喻源好像来叫过他一次，不过他实在是起不来，到现在头还有点晕，昨天他专门去了一趟外文书店，这是他一位旧交的父亲开的店，里边收集了很多市面上已经找不到的书和一些不太有名气甚至连作者都已经不知道是谁了的书，但是莫里斯倒是很喜欢去看，正是因为没有名气，所以作者在写出这些书的时候才会尽力的让它们变得更好，往往可能没有那么多手法效果，但是一定是充满真情实感的，这让莫里斯深深着迷。

　　书店的老板是一名英国人，本来学的就是文学专业，大学毕业后来到这里，为了感受文化的多元化和博大精深的文字魅力，这一待就是二十年，他的爱人也是在这家书店认识的，两个人对文学的见解和着迷令他们坠入爱河，没过多久就结婚了，后来他们的孩子在外留学的时候认识了莫里斯，从此之后莫里斯也变成了这家书店的常客。

　　莫里斯跟这位英国绅士聊了许久的见闻，然后切入主题，他今天来的主要目的就是了解那本Unschuldige Menschen的事情，关于这本书他查过不少资料，但是最后并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甚至不知道它到底发行了多少本，更重要的是他要以此来想清楚，为什么有人会知道他有这本书，他买到这本书的时候才十几岁，这么久远的事连他自己都快忘了。

　　“我亲爱的莫里斯。”老哈珀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拥抱，“我可有的一段时间没见着你了，我以为这种天气你是不会想要出门的。”

　　“我是不想出门，但是没办法，安齐需要我。”莫里斯笑着说道，“替我向桃瑞斯问好，等我手里的事办完请你们来我家聚会，我的新助理手艺很好。”

　　老哈珀点头答应，“这可是你第一个会做饭的助理，我要替你记住这个好孩子。”

　　莫里斯简单跟他讲了捡到喻源的经过，然后直接问了他关于书的事情，令人惊讶的是哈珀手里也有这本书。

　　“真没想到你居然也有这本书。”老哈珀看起来很高兴，“我以为这本书已经没有第二本了。”

　　莫里斯皱了皱眉，“我以为这就是本普通的书，它有什么不同？”

　　“稍微等我一会儿。”老哈珀起身去里屋翻找了一会，拿出一本跟莫里斯那本几近相同的书来，“就是这本了，初版已经彻底找不到了，我拿的这本是二版的。”

　　“初版和二版的内容是一样的吗？”莫里斯问道。

　　“当然不。”老哈珀翻开书的前言，“据说初版是1889年写的，是英文版的，这本二版则是1915年德文版的，我这里的每本书都要详细的查一下历史，这本书我也找了不少人帮忙才知道那么一点儿，初版讲的是主人公残忍杀害了五个女人却没有被抓住的故事，二版你也看过，整本书都在贯彻一个理念……”

　　“有点移情说的感觉。”莫里斯接道，“把自己的感受、情感和思想都注入到新的对象，从而染上主观色彩。”

　　“是的，但是又有本质区别。”老哈珀说道，“二版将初版的故事彻底改写，将杀害转变为索取，将掠夺转变为赠予，”

　　莫里斯沉默了一会呢喃道，“1889……”

　　莫里斯的大脑飞速运转着，这本书的二版讲的是一个凶案故事，主人公生活在平民窟的一条街巷里，每天耳边听到的都是污言秽语，看到的都是粗鄙不堪，他没有父母也没有兄弟姐妹，从记事起他就已经混迹在巷道的各个角落，每天过着没下顿的日子，直到有一天，一个贵族的出现改变了他的生活，他们说在寻找流落在外的伯爵之子，他们说这个孩子是天选之人，将来要继承伯爵之位，主人公打听清楚之后，用烙铁在自己身上烫出了烙印，伪装成了伯爵之子，回到庄园的前三个月他的生活无比奢华，应有尽有，可渐渐的他发现自己的几个堂姐在一个个的减少，第一天他们发现了大姐姐的尸体吊死在塔楼上，第二天是二姐姐死在了厨房里，第三天是三姐姐死在了马场，第四天四姐姐自杀了，只剩下五姐姐和他。

　　庄园里的佣仆都在纷纷猜测，然而怎么调查也查不出究竟是谁杀的人，只能将主人公和五姐姐保护起来，他们共同生活在庄园西侧的阁楼里，而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主人公渐渐发现了五姐姐有些不对劲，她经常穿着单薄的纱衣在他面前晃动，她瘦弱又纤细的腰肢和发育并不太好的身材都诉说着青涩，然后扬起一张甜美的笑脸，问他要不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他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主人公拒绝了她，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被绑在床上无法动弹，五姐姐摘掉了假发和脖带，露出了清爽的短发和凸起的喉结，对着他扬起了甜美的笑脸。

　　四个姐姐都很喜欢主人公，这个将来继承伯爵位的准伯爵，大姐姐带他去塔楼看星星，于是大姐姐被二姐姐吊死在塔楼，二姐姐喜欢给他烤小蛋糕，于是二姐姐被三姐姐分尸在厨房里，三姐姐喜欢向他炫耀自己骑马的风姿，于是四姐姐惊吓了她的马导致三姐姐被踩死在马下，就在四姐姐觉得觉得自己可以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五姐姐告诉她，主人公本就是贫民窟的小可怜，伯爵根本没有遗留在外的孩子，继承伯爵之位的只有自己啊，他的出现只是除掉这些姐姐的利器，而等到他继位的时候第一个要死的就是四姐姐，于是四姐姐自杀了。

　　最后，五姐姐继承了伯爵位，将所有姐姐的死推到了主人公身上，为了惩罚他，砍断了他的手脚，将他永远留在自己身边，帮助他脱离了贫民窟肮脏的街巷，过上了奢华富贵的生活，却让他失去了自由。

　　莫里斯无数次的想过，所谓无辜的人究竟指的是什么，是被贪婪所占据的主人公，还是设计害死所有姐姐却逃脱制裁的五姐姐，亦或者是那些自相残杀的姐姐们，他们都是受到来自他人的蛊惑和煽动，可能是物质上的也可能是精神上的。

　　再想想方芳他们，错综复杂的感情让他们彼此伤害，刘世宇想要保护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五姐姐？

　　“想什么呢，先把粥喝了。”喻源端着粥过来，早晨叫莫里斯的时候看他实在难受也就没拉他起来，喂着喝了几口水就继续让他睡了，刚一回头发现他已经下来了，坐在沙发上发呆，喻源赶紧去重新热了粥过来。

　　“嗯。”莫里斯端着碗小口吹着，然后他又把碗放下了，抬头看着喻源，“我昨天去朋友家的书店问了点事，我总觉得最近有什么事要发生，你平时出门的时候小心一点，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去考一下驾照。”

　　喻源点头，“出了什么事？”

　　“我现在也不是很清楚，只是觉得事情不简单，没事，我心里有数。”莫里斯说道，有个人一直在他周围注视着他，这件事暂时不能跟喻源和安齐说，免得他俩造成不必要的担忧。

　　“嗯……”喻源想了想之后说道，“我现在是你的助理了莫里斯，我希望能尽全力帮到你。”

　　“你一直在帮我。”莫里斯笑着说，“你是我见过的最合格的助理了。”

　　话音刚落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喻源帮莫里斯把手机拿了过来，来电显示上安齐两个字不停的闪动着，自从那天从方芫家回来，这个案子基本就靠安齐找人了，莫里斯是对整个事件有一定的猜想，但是如果安齐找不到刘世宇，那一切都是白谈的，现在打电话过来，那就说明安齐有进展了。

　　“找到刘世宇了？”莫里斯问道。

　　“对，我们把几条街道的监控全都查了一遍，一帧一帧的看，这才缩小范围，找到了大致位置，最后排查完确定他在城郊的染布作坊里，刚才已经把他抓住了，现在在审，你要不要过来？”安齐说道。

　　莫里斯想了想之后说道，“等我过去，就算他全都招了也等我过去再关押，我有点事想问他。”

　　“没问题！”安齐答应道。

　　“走吧助理，有事干了。”莫里斯把粥喝完，喻源也拿了外套过来，还顺便给他带了围巾口罩，包裹的严严实实终于算是放他出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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