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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驯奴
我回头看了看,不知何时,我的身后已经跪倒了十多个奴人,和我一样的黑眼睛,黑头发的奴人,很显然这些都是苏玉儿驯养的斗奴。
我的心里发苦,我想我可能活不过明天晚上。我看到那十多个奴人当中,有几个斗奴的臂膀粗大,肌肉扎实,显然已经训练了不短的时间。并且可以肯定,他们一定是吃了很久的饱饭,要不然奴人不会这么壮实。
这大概就是苏玉儿的训奴之术了,她让斗奴互杀,到最后杀人最多的那个,必然是最强的那个。然后最强的斗奴就会被送进真正的斗场,和野兽斗,和更强的斗奴斗,直到死亡。
虽然成为斗奴的奴人都知道,斗奴是必死的。但谁都想把死亡的时间尽量往后拖,能够明天死,没有人愿意今天就死。很不幸,我和我身后的那些奴人,都是这样想。
想到这一点,我感到绝望和沮丧。我们是同族,或许我们曾经还彼此怜悯过。可是从下一刻开始,我们就会迫不及待的弄死彼此,不择手段,绝不留情。
我的神情显然被苏玉儿察觉到了,我能感觉到,她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她想看透我。
“害怕了?咯咯咯咯。。。别怕,我还不想让你现在就去死,必要的驯练当然会有的。等驯练过了,你如果还杀不死他们,那就活该被人杀。你看我对你够仁慈了吧”。
“奴人卫二谢过贵人主子”。我从苦涩的嘴中,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
“好啦,本姑娘累了”。她慵懒的伸了伸腰肢,指了指我继续喝道:“卢豹,这个奴人交给你了,抓紧驯好,本姑娘时间紧迫。两个月之后,院内斗奴先要比拼一番,谁死谁活靠你们自己喽”。
苏玉儿说完,带着她浩荡的桀族护卫转身离开了院落。
我依旧跪着,头杵在地上。我想不明白,我感觉头脑发胀。我只是个农奴,如果不是饥饿,我想我会是个满足的人。即便我常常饥饿,我也依旧平和。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拿着刀剑去砍杀另一个人,我不想伤害任何人。
我开始呜咽出声,眼泪和泥土活在了一起,糊了我满头满脸。我不想成为斗奴,从今后,或许我能活两个月,或许能活三个月,留给我的岁月绝对不会很长。从今后,我只能像禽兽一样砍杀别人,然后求得一点苟活喘息的机会。
我以头抢地,撅着屁股哭泣的姿势定然及没出息,于是有人在我的屁股上踹了一脚,不算疼。见我没有爬起来的打算,一只大手抓住我的衣襟将我拽离了地面。
我哭泣着,被那只大手拽着或者说拖着扔进了一间石屋内。屋内点着一盏油灯,倒也显得亮堂,但那油灯不光有火焰,还呼呼的冒着黑烟,呛人之及。石屋内凌乱的放着几张用木板搭起的床铺,上面堆了些秸秆稻草,角落里有些个陶陶罐罐,便是这屋里的全部了。
拽我的是卢豹,负责驯练这所院落里所有的斗奴。卢豹的左臂缺了半截,仅剩几寸长的肉桩在肩膀下晃荡。但他的体量却及其高大壮实,比我足足高出一个头。黑红的脸膛配上满脸的络腮胡子,让我没来由的想起了母亲讲过的故事,故事里出现的将军形象。
“哭的像个娘们儿,想活就好好练”。
卢豹喝骂着我,但我却听出了关怀或者说温暖。
“唉。。。。。。”他又长长的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是在叹息我,还是在叹息他自己。自角落里拿过一个陶碗,里面盛着一碗白米饭。
“吃吧,先垫垫肚子,做斗奴至少能吃口饱饭”。他苦笑着说。
我是一颗枯干疯长了十六年的小草,除了爹娘,我几乎没受到过来自任何人的关怀。我抹了抹眼泪,感激的看着卢豹,接过了那碗白米饭。
一碗米饭下肚,我止住了悲伤。我已经很久没吃过白米饭了,我以前吃的米饭里,总是掺和着各种草根或者树籽,那已经不能叫做米饭了,草根树籽难熟,总得熬成糊糊状才不会把嗓子拉破,即便如此,每顿饭也舍不得多吃。
人是有弹性的,命运既然不能更改,那就只能接受。是啊,至少做斗奴能吃口饱饭,至于能吃几口,或许只有老天能决定。
石屋内同住的除了卢豹,还有两个斗奴,一个叫做阎罗,也是条精壮的汉子,外表粗犷,额头上有一片刺靑,他应该偷吃过田里的庄稼——《焉歌法典》规定:奴人偷吃五谷者,额头刺青,鞭三百。
另一个瘦长的叫做甘戟,总是阴郁着一张脸,看人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或者说他看谁都在想着从哪里下刀,好迅速的让这个人死掉。
一碗白米饭让我接受了命运,于是我和屋里的几个人渐渐的熟络了起来。
“我以前叫阎栗子,阎罗这名字是贵人主子给起的,贵人说这样才够凶猛。甘戟也一样,他以前叫甘水。他爹得多恶心他,才给他起这名字”。
阎罗取笑着甘戟,他们已经很熟了。至少看起来阎罗跟甘戟已经很熟了。
甘戟阴郁的脸上,挤出了一丝笑容,没有说话,他已经习惯了阎罗的没心没肺。
其实,阎罗知道,甘戟知道,卢豹和我都知道,奴人的孩子难活,于是奴族们都相信一个古老的传统,给孩子取名,越是贱名越不容易夭折。
我羡慕阎罗,他是个没心没肺到快乐的家伙,他浑不在意两个月之后的生死比拼。他和屋里的每个人都开着玩笑,包括我。我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的快乐和友好,他让我想起了朋友这个词汇,但我本能的抗拒着,我害怕,害怕有一天我会杀掉一个可以称为朋友的人,或者被这个人杀掉。不怎么回应他取笑的甘戟,我想应该和我一般的心思。
我们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的斗奴,我们是必将决出彼此生死的斗奴。我们不敢接受快乐,更不敢接受友好。这些是奢侈的,斗奴不配享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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