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定今生

　　直到上了车，她还没有醒。叶少把她放在驾驶副座上，系好安全带。忍不住凑近深深吸一口气，是她身上烈酒气味下，拥着她起舞时就隐约闻到的好像是香皂味的清香。

　　她这个样子定是不能往学校里送，一时也不想带她回去自己的住处。叶少就打算开着车在山顶附近吹吹风，等她消了酒劲再说。

　　到了山顶停了车，刚打开车棚，她就嘟囔着口渴了。给她喂了几口水，她大概是稍稍有些清醒了，睁开了迷蒙的眼睛：

　　“这么晚了你还没回去吗？我又发烧了吗？你回去吧，我觉得好多了，已经没那么难受了。”叶少坐驾驶位上心想，你觉得我能去哪儿呢？

　　却听到她又说，“蒲风，真的是你吗？你回来了吗？”

　　“还要喝水吗？”叶少说，她显然是认错人了。他心想，我长这么帅，过去能把我认错的那些人可都是些没安好心的。

　　她点了点头，就用水瓶又给她喂了两口水，她喝得太快呛住了，叶少就帮她拍拍背。她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叶少觉得她这眼神可有点怪异。

　　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异样是什么，就被她一把抱住了。

　　“真的是你么？你换了香水了吗？”她在他的怀里深深地闻了一下，“虽然很好闻，但我还是怀念过去那个味道。”

　　“对不起，蒲风，是我错了，我不该骗你的，我是说从一开始的时候。你问我是不是喜欢Lias，我说我不会爱上什人。对不起我骗了你，我从一开始，他带着我在农场逃跑的时候就爱上他了。我以为我只要把他藏在心里就不会有人发现。我要是早承认就好了，也许就不会有后面的事情了。”

　　她说着说着，开始哭了起来。

　　“我也没想到，我已经和你在一起了，我心里还是忘不了他。你知道后来他说要带我私奔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一想到他说的玻璃的屋顶，洒进来的阳光，可以和他一起生活，我每晚每晚都担心的睡不着。我每天晚上都在想，如果要隐姓埋名的话我该改个什么名字好呢，我不会做饭，如果一起生活，他会不会又说我蠢呢？”

　　“所以蒲风，我现在都承认了。”她从他的怀里抬起了头，她再看着他，满眼都是泪，然后——就又是那种眼神了，“你会掐死我吗？”

　　叶少挑了一下眉毛，他看出来了，她的眼里的异样是恐惧。她看上去很害怕，被Alex要挟要她丢工作的时候也没见她怕过。但她现在看着他，开始发抖了。

　　“冷了吗？”叶少说，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不会掐死你的，我原谅你了，”叶少说，“真的，会原谅你的。”叶少努力把自己变得温柔一点，她样子太可怜了。

　　她闻声，肩头是有些放松了。而她再次抬起脸的时候，他这回从她幽黑眼睛里的看到的却是，看透一切般的绝望。

　　“我知道你不会的，你不会放过我的。蒲风，你每次拿这种眼神看着我的时候，我都觉得好害怕。“我知道你恨我，你早说过一定会让我付出代价的。”

　　“我跟你走，我答应过你的，你去哪里我都跟着你，行吗？”

　　“但是，你放过Lias吧，你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真的。”

　　叶少心想，shit,这回我该拿什么样的眼神呢？

　　“你不要再生气了，我真的已经怕了，你求你放过Lias吧。你知道吗，阿俊~阿俊自杀了，Lias他去流浪了，你知道他有多伤心吗。”

　　“我是有多后悔,我真的、真的好想替阿俊去死啊。”

　　她也哭得很伤心，头靠在车厢边，低着头止不住地抽泣。

　　她哭了很久，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是她怕的那个人，所以叶少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他无奈的看着车外暗夜里的白月光：

　　她的故事有点凌乱伤感，但这伤感毕竟与我无关。那么我心中的不痛快又是什么？她醉了没有把我错认成她爱的人就罢了，却把我认成了一个她怕的人，而且那个人听上去还真不是什么好角色。

　　夜晚的山顶风有点凉意，她吹着风哭着哭着就又有点晕了。她迷迷糊糊地说，“阿俊你知道吗，Lias快回来了，我知道他快回来了，他寄给我的明信片刚开始只有大海，只有荒山，只有沙漠，只有一盏灯的海港和孤零零的船。最近他寄给我的是他最爱的秋天的景色还有雨后的落叶，有一张是满山的黄蔷薇盛开着。”

　　“我知道，他就要回来了。”

　　“Lias，你在哪儿？你还不回来吗？我想你，想你了，好想你啊。”

　　叶少坐在客厅里喝酒，手里拿着本书，空旷的客厅里放着的唱片是德彪西的《月光》。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好奇想要看看的包里到底装了些什么。她的帆布包里除了她的衣服鞋子、乐谱，还有一本书和一个记事本，她把书和本子都放在了防水的袋子里。

　　叶少说服自己只是因为她将他认错成他人，他才会真的好奇她的经历。而且研究她跟研究科学怪物不是一样的么？再说了她愿意为了他去死的那个男人，他真的不是另一个Alex吗？

　　笔记本就是她日常的一些琐事和待办事情的记录本，她看上去很忙：

　　早上6点起床，要赶在上课前和课间及中午休息时间练琴，每天平均要上5门课，3份打工，还参加了学校附近社区的烹饪兴趣班。只有周四下午有空闲，她要去孤儿院做义工。

　　除了记录一些日常待办提醒，这个小小的记事本也会写上几句她的体会心得，大多是些音乐方面的片段感悟。

　　她偶尔也会写到“昨晚梦魇的时候咬到自己的嘴唇疼醒了，醒的那刻发现其实并没有真的咬到。所以海娅，一定要相信虽然很真实，但它并不是真的。”

　　或者是，“今天是入秋后的第一场雨，还记得那场雨吗？所以一切会好起来，对么？”

　　“真的学会了，他们都说味道还不错呢，你会喜欢吗？”

　　但每天总会有一句，“今天第XX天了，Lias你好吗？我想你了。”

　　翻到最后一页，叶少知道那个人看起来消失了差不多快2年了。笔记本的最后一页是一个世界地图，用红色的笔标记的点再串联起来的线，已经快绕起这小小地图一周了。那尚待延续的点似乎离开它的起点的城市越来越近了。

　　书的名字是《飞鸟集》，一本浪漫的格言诗集。过去在英国留学的时候课程中有要求背诵的章节。叶少也曾有过相信那种美好的岁月，

　　但他后来只记住了一句话，“鸟翼系上了黄金，这鸟儿便永远不能再在天上翱翔了。”

　　书的第一页右下角有个花样的签名：Lias。

　　看来今晚不得不喝醉了，因为这真是个混乱的一晚。叶少更是不知怎的竟然把车开上了他老爹曾金屋藏娇的近来空着的一个行宫——当然，他知道这个山顶的别墅顶层的阁楼，是用玻璃做屋顶的。

　　那么她明早醒来的时候，会觉得是在做梦吗？她会以为她心爱的那个人其实已经带她私奔了吗？她沐浴在阳光下笑或者哭的样子会不会很迷人？

　　把她放在阁上的床上，拨开她嘴角的发丝，用拇指擦干她的泪水，她微微睁开了眼。

　　她眼睛迷离似乎看不清，只是抓起他的衣襟深深地闻了一下，然后她有点失望，就松了手又睡着了。

　　透过屋顶的月光将她的身形笼罩着，朦胧得好似天使一般。她点点盈着光的肌肤、哭着睡着了的脸庞，稚嫩纯洁得像个孩子。

　　叶少忍不住地想，如果她此刻暴露如那时躺在床上或者干脆赤裸着上身。她会不会就是画中古罗马传说里的Luna？那个完美无瑕却行为举止怪异的月光女神呢？

　　“
　　我听见音乐，来自月光和胴体
　　辅极端的诱饵捕获飘渺的唯美
　　一生充盈着激烈，又充盈着纯然
　　总有回忆贯穿于世间

　　我相信自己
　　死时如同静美的秋日落叶
　　不盛不乱，姿态如烟
　　即便枯萎也保留丰肌清骨的傲然
　　玄之又玄
　　”

　　叶少在看完这句诗后合上了书，将她的袋子重新装好放在茶几上，写了一张便签，就拿着酒瓶去了后花园。

　　那里也有个玻璃尖顶的花房——

　　突然很想，看看今晚的月光。

　　第二天清晨海娅醒的时候，模糊得几乎记不清发生了什么。一切都都真实却又像梦境。直到看到了黄色的便签：

　　“
　　作为女孩子，不应该蠢到轻易喝别人的饮料。
　　幸好你昨晚无恙，那么你打算陪我吃多少次饭做为回报呢？
　　走到大门口，告诉那个守门人你学校的地址，他会送你回去的。
　　”

　　不知是不是凑巧，叶少醒的时候捂着宿醉的头从玻璃花房望出去：

　　她正走出门，快走到门卫时，在旁边的一颗树下藏了一会儿。她背着身大概是在整理情绪，直到她的肩头不再微微颤动了。她抹干了眼泪再整理了头发，就走去门卫那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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