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人惊梦

　　“杨先生，衣服我洗好了，您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您送过去”
　　顾容从干洗店里拿回那件羽绒服，一边发短信，一边走路去医院。
　　“好，元山路16号，你下了班直接过来吧”
　　发完短信，杨钦洲直接把眼前的文件合上，套了椅背后的西装外套准备出办公室。长腿刚迈了一步，张凯阳便拿了一摞文件夹过来。杨钦洲见了眼皮都不撩一下，继续往前走。
　　“杨总，这些文件签了吧，都是急着要的”
　　“放着！”
　　杨钦洲的声音不大，但是却掷地有声。
　　“那下午的会议…”
　　“推了！”
　　杨钦洲皱了皱眉头，有些不耐烦，谁也不能挡着他见顾容，谁也不能。
　　“……好。”
　　杨钦洲大步流星的走出办公室，开车直驱家里。
　　拿出钥匙开了门，还没进家里杨钦洲便开口安排。
　　“陈姨，家里收拾收拾吧，我说几样菜，你再照着做一下。”
　　陈姨端了一杯牛奶出来，递给杨钦洲。杨钦洲也不废话，一口气把牛奶喝光接着说。
　　“水果牛奶都不要少，对了多做肉菜，不要水产。”
　　陈姨把喝空了的杯子放下，也不问什么，就在沙发上坐下。杨钦洲把话说完，该交代的交代完，也挨着陈姨坐下去，双手插进头发里。
　　“是容容，容容要来了陈姨。”
　　顾容这个名字，陈姨听了太多次，无论是杨钦洲喝醉了以后喊的，还是睡梦中惊醒时喊的，又或者他伤心时躺在陈姨腿上小声的讲的，都是这个名字。
　　五年了，终于要来家里坐坐了。

　　下午六点，杨钦洲家里的门铃响起来，陈姨去开门，杨钦洲端了一杯咖啡放在自己面前的茶几上，装模作样的看报，殊不知手在发抖，报纸也拿反了。
　　“来来来快进来，外边冷吧”
　　陈姨热情的托着顾容的手把他拉进来，顾容带些尴尬的笑了笑，小声地说着谢谢。他一进来杨钦洲便闻到了消毒水的味道。容容生病了吗？他有意去问，却也知道刚认识没几天就询问别人这些，不合乎常理。
　　“孩子要不要喝水？阿姨去给你倒水，你去小洲那里坐”
　　顾容连连说不用麻烦，但是陈姨还是笑着去了厨房。
　　他觉得有些热，在门口把臃肿的羽绒服脱掉挂在衣架上，露出圆领套头的白色毛衣，今天是大红的流苏围巾，更衬得他娇小可爱。杨钦洲因为有报纸的遮挡，看人看的肆无忌惮。顾容换了鞋子抬起头，正好碰上杨钦洲的目光。他小心翼翼的往杨钦洲这边走，坐在杨钦洲对面的沙发上。
　　杨钦洲咳了一声，转过头装作若无其事看报。
　　“杨先生，你的报纸拿反了”
　　顾容乖乖的坐在沙发上，两只膝盖并在一起，端起陈姨放在他面前的蜂蜜水喝了一口，稍稍缓了缓，看着杨钦洲反拿着报纸觉得奇怪，便对他说着拿错了。
　　“咳，那什么，我在练眼力呢，我故意的”
　　杨钦洲面不改色的说瞎话，心里其实挺躁得慌。他把报纸放在右手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哦”
　　顾容点点头，一脸“原来是这样”的表情，杨钦洲看着面上不说什么，心里想把人就这么按在沙发上亲。
　　“杨先生，衣服我给你拿过来了，我就先走了，一会儿天就黑了，我也不好回去”
　　顾容说完起身就要走，杨钦洲着急了，咳嗽了两声，陈姨就从厨房里出来。
　　“容容啊，留下吃晚饭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
　　陈姨边说着边拉着顾容在沙发上坐下，顾容从来没被陌生人这么热情的对待过，他觉得这个阿姨很好，但他有些不适应，只低着头，偷偷地用眼睛瞟一眼杨钦洲。
　　陈姨给杨钦洲使眼色，杨钦洲会意以后便对着顾容说话。
　　“那什么，顾先生，我们家阿姨挺喜欢你，你就在这吃饭吧，吃完我送你回去，别拒绝了，就当谢谢你把衣服给我送过来。”
　　听了杨钦洲这么说，顾容也不好再拒绝，他僵直了身子，小声地说了一句谢谢。
　　杨钦洲把顾容递过来的衣服接过，对着顾容说了一句稍等便站起来往卧室里走。进了卧室“啪”的一声就把卧室门关了，把顾容给吓了一跳。
　　杨钦洲把顾容送来的羽绒服往床上一扔，看着那衣服出身，一会儿自己也跳上床，抱着衣服像个变态一样深深地吸，又长长的呼了一口气，闭着眼睛一脸陶醉。
　　舒服。
　　容容的味道！
　　出了房间门又换上了那副衣冠禽兽的样子，偷偷的盯着顾容看。
　　“杨先生，杨先生？你这是……”
　　顾容本来站在鱼池前看着，觉得好玩。一抬头便发觉杨钦洲在看他。他回看了几秒，对方却毫不知情的继续盯着他看，他顿时有些不自在。
　　杨钦洲忽的听见顾容在喊他，看着小朋友站在对面一脸疑问，他定了定神走过去，揉了一把顾容的头发。
　　“哦我刚才看你头发乱了”
　　杨钦洲面上波澜不惊，说谎一点都不脸红。
　　“是吗？可是你刚才一直…”
　　“小洲，容容，快去洗手吃饭啦”
　　还未等顾容说完，杨钦洲刚听见陈姨在厨房里说话便推着顾容进洗手间。顾容乖乖的站在洗手台前，抬着眼睛看，等着杨钦洲洗完。杨钦洲一回头看到顾容，仿佛还是十三岁，在火车站台接他等他的那个男孩，这个眼神太像了。
　　顾容13岁的时候，是韩川陪着过的生日。
　　那天周六，整个白天顾容都没见过韩川。他去隔壁问韩叔叔，叔叔说这周韩川没来，叫他不用等，顾容是不肯的。
　　他不哭闹，也不与爷爷说些闹气的话，上午做的作业丢在一处无暇顾及，吃了午饭就搬了一个小兀凳坐在村口的火车站台处等着。一直等到下午五点半，才看到韩川从火车上下来。
　　“容容你坐在这儿干什么？冷不冷？”
　　韩川下了火车，一眼就看到顾容了，他小小的一只坐在那儿，眼睛亮亮的。
　　“哥，你来啦！”
　　顾容挺开心，他还以为这周韩川真的不来了呢，没想到坐在那儿等真管用。看到韩川了就跳起来朝着韩川怀里钻，不小的冲击力使韩川倒退了几步，手里的生日蛋糕差点甩出去。
　　“哥来的这么晚，你不怪哥？”
　　顾容的头定在韩川的胸口处，韩川把一手的玩具先放到地上，抬起手来捋了一把顾容的头，低下去亲了一口顾容的发旋。
　　“怪你干嘛啊，我还怕你不来呢？”
　　听了韩川的话，顾容从他怀里抬起头回他，一脸的欢喜，没有半点的责怪。韩川的心软了下去，他摸了一把小朋友的下巴，搂着人说了一句回家。
　　两个人在夕阳里，小的两手抱着小兀凳走，大的一手玩具一手蛋糕的跟，甩出的影子斜斜绰绰的立在石子路上，也在一步一步的往前走。
　　“爷爷，韩哥来啦”
　　顾容一进院便冲到爷爷的小帐篷下，与爷爷分享这个好消息，爷爷看着韩川跟在后面，便点了点顾容的鼻尖。
　　“你啊，太不乖。哥哥今年学业紧，你还总是缠着哥哥”
　　顾容吐了吐舌头算是回应了爷爷，顾长清转过身子拍了拍韩川的肩膀。
　　“小川你别这么惯着他，学业紧就不要回来了，这孩子皮实，没事”
　　韩川听完顾长清的话回过头看了看顾容，小朋友低着头噘着嘴，右脚脚尖在与一颗石子较劲，看着就是不开心的样。
　　“没事爷爷，我成绩还成，我自己有数，您就别替我愁啦，倒是容容。几周不见我就想他，不是他离不了我，是我离不了他了。”
　　韩川对着顾长清笑了笑，推着顾容进了屋。
　　“容容，哥来晚了，是哥不对。”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坐在木头方椅上。顾容抓了一把葵花籽放在韩川手里，韩川剥开一颗，自然地放进顾容的嘴里。他一边说话一边给顾容剥。
　　“我不是说了嘛唔…不怪你…”
　　顾容两只腿一同搭在朝向韩川那侧的方椅扶手上，两只白净的小腿晃来晃去，嘴巴里被葵花籽撑着说话也不清楚。韩川见了给了他小手一巴掌，叫他咽下去再说话。
　　“容容，哥提了蛋糕过来，晚上一起吃好不好？”
　　“韩哥，什么是蛋糕啊？好吃吗？”
　　“好吃，甜的。”
　　一说起甜的来，小朋友眼睛一下子亮了。他把腿从方椅扶手上拿下，跳到地上走近韩川，拉起韩川的手讨好的笑。
　　“韩哥，哥，有多甜？有砂糖甜吗？我记得上次爷爷拿回来王胖婶做糖馍剩了一点的砂糖，我拿手指头沾了点儿，可好吃了。”
　　韩川面对面的看着顾容，两张脸离的很近，顾容呼吸间的热气散落在韩川的鼻子周围。韩川没说话，他胳膊一伸把顾容揽在腿间，掀开桌子上的蛋糕盒子，抓住顾容的右手食指沾了一点奶油，然后把盒子又盖起来。
　　韩川把顾容的手举在他的嘴边，顾容看着粉红色的奶油出神。
　　“吃吧，尝尝。”
　　韩川说着话，帮着顾容把奶油送进了嘴里。顾容舔了舔砸吧砸吧嘴，笑了。
　　“哥，真的好甜。”
　　“好吃吗？”
　　韩川勾起食指与中指，在顾容鼻子上刮了一把。
　　“好吃，哥你真好。”
　　顾容被韩川揽在怀里，像抱婴儿那样揽着，顾容右边耳朵贴着的是韩川的胸腔。
　　“哥你心跳好快啊，有劲”
　　“是吗？”
　　“是”
　　韩川没再说话，抱着顾容摇着，屋里的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到处都黑黑的，连同着顾容侧过脸的睫毛，鼻尖，嘴唇那一长串，都像是电影里黝黑的剪影。
　　该亮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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