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竹马

　　或许是林鹤之的“讲题大法”起了成效，乔浅那鱼似的七秒记忆竟也记下了不少东西，以至于上课打盹被老师抓上讲台写题时居然写出了过程完整的正确答案。

　　全班同学异口同声地发出了“哇靠”的惊叹声，就连棺材脸的数学老师都忍不住扶了下眼睛以表不可思议。

　　“干嘛，我会解题很奇怪吗？”乔浅从讲台上下来时，一脸莫名其妙。

　　“奇怪，真的是奇了个大怪。”熊昭在乔浅路过时拍了一下他的背，“你不会是被门夹了脑子开窍了吧？”

　　“滚球。”乔浅嘁了一声，拿书挡着脸继续自己瞌睡。

　　这些天林鹤之变着法给他把各个科目恶补了一通，虽不说突飞猛进，但学习思路和方法倒学了不少，再加上乔浅本就是个思维活络的人，一通百通，做起基础型的题目来也有了那么几分样子，不至于提起笔来无从下手。

　　下课后，欧梦雅拿着刚才的那道题过来问乔浅，“乔浅你刚才解那道题的思路好像跟老师教的不太一样，能跟我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吗？”

　　乔浅睁开惺忪睡眼伸了个懒腰，一下就被欧梦雅问懵了，他指了指自己不确定道，“你，问我？”

　　欧梦雅以为他不愿意，红着脸摆手道，“你要是不想说也没关系……”

　　“想说想说！”乔浅赶忙叫住她，“不就是道题嘛，我讲给你听。”

　　乔浅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能被同学请教学习上的问题，这种万年学渣有望逆袭成学霸的感觉让他心潮澎湃，只见他把自己桌子上的杂物一扫，拿出笔和纸，一副准备正经教人的模样。

　　小胖见状也挪动着圆润的身躯凑了过来，“乔乔乔乔浅你太阳打西边出出出出来了啊，怎怎么突然这么爱学习了。”

　　一旁正改着错题的熊昭不服气道：“你们怎么不来问我啊，乔浅成绩还不如我呢。”

　　乔浅：“我有全年级第一的私人家教，你有吗？”

　　熊昭：…………呵，告辞。

　　******

　　时间进入七月初，本还温和的热意渐渐浓郁起来，香樟道上的学生们三五成群地走着，一些怕晒黑的女生撑着各个花哨的太阳伞挡住耀眼的阳光，一旁被晒得睁不开眼的男生们对这些精致女生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乔浅咬着跟冰棒坐在树荫下的长凳上，他一边看着手机里教练发来的信息一边等林鹤之做完实验从实验楼里出来。距离全省中学生运动会还有3个月不到的时间，教练为了他重新制定了一份新的训练表，放在手机里看密密麻麻一大堆字。

　　就快高三了啊，乔浅仰起头看着那只趴在树干上使着劲扰民的蝉，心里突然涌起一丝烦恼。

　　一个学期以前教练曾来班里找过乔浅，他夸乔浅是个好苗子，想好好培养乔浅。当时乔浅为了找个借口少写些作业，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一来他喜欢跑步，身体机能也不错，往这方面拼一把说不定还有点考上好学校的希望；二来他明白自己不是一个能在学习上下苦功夫的人，人各有所长，反正他的长处绝对不在学习上。

　　“乔浅，入了这专业的门就得好好训练啊。体育特长生与一般学生不同，他们的文化线以你的能力来说绰绰有余，但想考个好学习，你的专业成绩可得亮眼些才行。”负责带专业生的杨教练喜欢得很，见他愿意跟着自己训练，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

　　那时的乔浅敷衍地点了点头，他对升学本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报复，每天只顾着自己没心没肺地玩乐，反正他每天也有自己在跑步，当了特长生对他来说也只是将跑步的地方换到了学校的训练场里罢了。

　　但不知为何，此时坐在树荫下的乔浅却突然有点迷茫了起来，这几日被林鹤之守着当了回老实学生，心境不由地有了些变化。

　　“我这要是混得太差，以后还怎么跟林鹤之待一块啊……”想到不久的未来，乔浅愁得有点牙疼。

　　林鹤之从实验楼里出来时，乔浅正拿着吃剩的冰棒棍逗着地上的蚂蚁，阳光洒在这个白皮肤大眼睛少年的侧脸上，画面青春得仿佛电视剧里的情节。

　　林鹤之放轻了步伐悄无声息地走到乔浅身后看他边捣边小声嘟哝，待乔浅佝累了直起身子时，头刚好抵上林鹤之的腰。

　　“你怎么来了都不吱个声。”乔浅吓了一跳，见是林鹤之站他身后，身子很诚实地往他身上靠了靠。

　　“等很久了？”林鹤之垂下头与他对望，眼神柔得像一汪春水。

　　“可不是，我在这坐得都快热化了。”乔浅嘴上不停抱怨，脸上倒还是挂着笑，“你这右手都伤成这样了，你们老师怎么还叫你来做实验。”

　　林鹤之挨着他在长凳上坐下道，“只是让我站在旁边做做数据记录而已，毕竟离参加竞赛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每一次实验都必须参加。”

　　“竞赛？”乔浅一脸天真地看着他。

　　“下学期有场全国竞赛，只要进了前三就有资格参加Q大的冬令营，老李帮我报了名。”林鹤之道。

　　“啊，难怪见你受伤老李对我发那么大脾气呢。”乔浅后知后觉地挠了挠下巴，“那你这伤……不会有什么影响吧。”

　　“不是有你在帮我吗。”

　　“也是。”乔浅站起身来拍了拍林鹤之的肩，仰起头看他，“你可得好好努力，我以后还等着借你的名声出去吹牛呢。”

　　林鹤之笑笑，揉了揉乔浅的发顶，“走吧，晚了食堂就没你爱吃的红烧肉了。”

　　乔浅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赶忙拽着林鹤之往食堂赶。

　　林鹤之的手心温温的，他握住乔浅的手，动作温柔而坚定。

　　乔浅早就习惯了林鹤之这些小动作，没有多想什么，毕竟他脑子里现在装满了烦恼和困惑，一时还没办法思考别的事情。

　　他和林鹤之在脑力上的差距是天生的，他有过羡慕，也有过嫉妒，可更多的还是对林鹤之的佩服。俩人相处了十七年，要真因为自己不够努力而分开了，乔浅可得惆怅死去。虽然林鹤之这厮还对自己动着歪心思，可乔浅却还是将他放在了心尖上的位置，他们似兄弟却又不是兄弟，似家人却也不是家人，乔浅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如何给林鹤之定位的，但他知道自己绝不会想要同他分开就是了。

　　见乔浅脸上挂着傻笑，透亮的眸子里却裹杂了一丝忧郁，林鹤之不禁默默地叹了口气。

　　有些事，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了。当初那样匆忙而荒唐地向他告白，大概也给他平添了不少烦恼吧……

　　******

　　午休时间，乔浅一如既往地赖在林鹤之的教室里，粘在他身边准备打盹。他的口袋里被林鹤之的暗恋者塞了好几张小纸条，女生们都喜欢托乔浅干这信差的活。

　　乔浅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翻看着这些小纸条。

　　“噫，这张上面是喷香水了吗，怎么这么香……啊，这张的字写得不错啊，二班的孙颜夕是不是就是特漂亮的那个……卧槽，居然还有高三的学姐给你写情书的……”

　　乔浅就像个聒噪的喇叭吐槽个不停，林鹤之却像隔了层结界似的丝毫不受干扰，依旧专心致志地看着自己的书。

　　见发小不理自己，乔浅用手肘推了推他，满眼好奇地问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她们写了什么给你吗？就没个你喜欢的类型？”

　　林鹤之看他，“我喜欢什么类型，你不是最清楚吗。”

　　乔浅脸微微一红，放下了手里的纸条，挠了挠脖子。

　　“我说真的，你戏弄我的事我不跟你计较了，那天的那个……那个吻我就当没发生过，你赶紧给我恢复正常。”乔浅压低了声音说。

　　林鹤之目光一滞，他垂下眸子，说，“你觉得我在戏弄你？还是你觉得我喜欢你这件事不正常？”

　　“我们打小就认识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突然说你对我……你觉得正常吗？”乔浅抓狂。

　　“那我要是告诉你，我从小就喜欢你了呢？”林鹤之目光沉稳，看不出一丝戏谑的模样。

　　乔浅揪紧衣角，心脏扑通扑通乱跳了一番，与林鹤之对视的目光也越来越躲闪。

　　“我困了，睡了睡了。”乔浅佯装出一副哈欠模样赶紧将头偏向另一侧闭上了眼。

　　这到底算是什么事呢。

　　乔浅与林鹤之俩人从小一起在大院里长大，从幼儿园到初中都在一个班里，就连班主任老师都会私心让他们俩坐同桌。乔浅长得白皙可爱，性格古灵精怪那张小嘴哄起老师来是一套一套的；林鹤之长得精致从小就气质不凡，不但学习聪明还特别有礼貌，两个小孩的性格南辕北辙，可放在一起特别融洽，林鹤之平日里不爱说话，可只要乔浅一来逗他，两个小孩就跟上了发条似的能乐上半天。

　　小时候乔浅把林鹤之当弟弟，一心想要罩着他，乔妈妈给买了糖他分一半给林鹤之，乔爸爸带他去买书他要单独买一本给林鹤之，隔壁院的孩子王见林鹤之脸蛋长得好看想摸他，乔浅更是挺着个小身板跳起来跟人家干架。他从没问过林鹤之喜不喜欢跟他玩，他只觉得林鹤之同他待在一起是件天经地义的事。

　　俩人一同慢慢长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瘦瘦弱弱的林鹤之身高超过了他，每天跟着乔浅晨跑身上练出了少年人特有的修长线条，那张好看的脸五官轮廓越发立体，小时候看起来有些呆呆的眼神演变出了一丝深邃的味道。到了懂情爱是什么的年纪时，乔浅收到的第一封情书还是隔壁班班花托他带给林鹤之的。

　　把情书转交给林鹤之时，乔浅心里又酸涩又抓狂，他也不知道自己哪来这么大的情绪，一阵抓耳挠心后，他只能把这种莫名的难过解释为林鹤之竟然比他早一步学会撩妹，这让他这个当大哥的很没面子。为了彰显自己作为大哥的领头作用，当天下午他去校门外的租书屋里找书抄了封蹩脚情书来，想要送去给隔壁班班花。还不等他把情书送到班花手里，半路杀出来的班主任将他逮了个正着，一个电话打到了乔妈妈那里。

　　下班回到家的乔妈妈不顾工作劳累，抄起鸡毛掸子对着乔浅就是一顿胖揍，打得乔浅东躲西藏上蹿下跳。林鹤之急得不行，生怕乔妈妈把乔浅打坏了，冲上去就用自己身体护住乔浅。

　　乔妈妈捋着袖子怒道，“鹤之你让开！这小兔崽子毛还没长齐就给女孩子写情书，不好好教育一顿不行了！”

　　乔浅鬼哭狼嚎道，“我错啦我错啦，那情书……那情书我没有要送给张淼淼，我是打算送给鹤之的！”

　　林鹤之挺着小身板护道，“对，是送给我的。阿姨你别打阿浅了。”

　　乔妈妈：“……”

　　僵持到最后，乔浅还是没躲过乔妈妈的“爱的教育”，他趴在林鹤之怀里抽抽搭搭哭着，屁股肿得老高，一挨凳子就疼。林鹤之蹙着眉，一下下轻柔地给乔浅顺着毛，安抚道，“阿浅不哭，等我再长大一点我一定护着你不让你受伤。”

　　乔浅哭到后来都没有力气再嚎了，抽着嗝趴在林鹤之怀里就昏沉地睡了过去。林鹤之的胸膛很可靠，林鹤之的体温也很暖，乔浅一瞬间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应该护着别人的大哥，反倒在那人的怀抱下睡得酣甜。

　　那种温暖的感觉让人很是迷恋，鼻间充斥的满是林鹤之的味道。

　　有时候乔浅也分不清，自己对林鹤之究竟是过分的依赖还是单纯的友谊，年少时的相伴左右和两小无猜总给他一种能够持续一辈子的错觉。

　　竹马竹马，相偎长大，俩人皆是对彼此最熟悉的人，熟到一张口就知道对方想说什么，一抬腿就知道对方想往哪走。

　　可太熟悉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不说相处模式不易改变，就连要承认自己对对方也有感觉都是件大难事。

　　面对林鹤之那份坦坦荡荡的喜欢，乔浅感觉自己不是快疯了，就是已经在疯的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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