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随暖

　　吃过饭，林一暖收拾完碗筷，爷爷已经准备好了笔墨。她问：‘爷爷，红纸都裁好了吗？’

　　爷爷润着毛笔，道：‘嗯，都裁好了送来的，在里屋的桌上，你去拿过来。’她应了声，跑进里屋去拿红纸。爷爷的毛笔字在镇上很有名，每年腊月二十一过，很多人都拿着红纸来请爷爷写春联，爷爷一天写好几幅，还是要写到年三十去了。林一暖曾问，每年都写这么多，不如明年少写一些？爷爷只是淡淡地说，都是乡里乡亲的，帮帮忙应该的。

　　拿了红纸放桌上铺好，林一暖帮着磨墨，她喜欢看爷爷写字。爷爷写字时总是皱着眉，一脸严肃，可看在林一暖眼里，好像这世上没有什么事能够难倒爷爷，没有什么事是爷爷过不去的。爷爷说，春联里，有着人们对新一年的期许和愿望，不能马虎。

　　路修远坐在桌边瞧着，那个少女的眼神，虔诚、认真。

　　爷爷写的是正楷，写好了一幅之后，剩下一些福字和酉帖，爷爷让林一暖写。林一暖挽挽袖子，拿起一支软毫，一笔一划的认真写着，爷爷在一边指导。

　　路修远越来越觉得这个女生，很让人惊奇。爷爷忽递给他一支毛笔道：‘你也写几个字。’

　　他连忙推拒：‘爷爷，我不大会写毛笔字。’他小时候虽然练过，但后来放弃了，这些年没写，肯定写不好。

　　爷爷说：‘不让你写春联，写在白纸上。’林一暖咯咯笑，‘春联爷爷可不会交给你写。’

　　路修远没辙，接过来蘸蘸墨，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四个字，他握笔的手有些微微颤抖，依稀记得有个老人曾握着他稚嫩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写毛笔字，多久了，久到他已经已经忘记那老人的模样，只记得那双手，是那么温暖。

　　路修远写的也是楷书。爷爷看着他写的‘辞旧迎新’轻轻颔首，道：‘写的算是中规中矩。’

　　见他好像没听懂爷爷的话，林一暖跟他翻译，‘爷爷说你写的中规中矩。’爷爷鲜少夸人，说出这样的话已属不易。她拿了几张空白的方形红纸放他跟前说，‘写福字。’一家十几个福字和酉帖，她要写好久的，他字写的好就让他帮忙吧！

　　路修远冲她眨眼，‘这好像是爷爷给你的任务吧，快点写，不许偷懒！’

　　爷爷一边喝茶一边严厉的说：‘小暖，自己写。’

　　林一暖撅撅嘴，只好自己写。

　　晚上休息，爷爷让林一暖收拾了东屋给路修远睡。东屋没通炉子，她抱了两床被子又灌了一个暖水袋给他：‘爷爷睡觉打呼噜，怕扰着你，要不就让你跟他一起睡了，北屋暖和些。’

　　他摇摇头说：‘这样很好了。’他是个外人，这祖孙俩待他却像亲人一般。

　　林一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了他：‘你明天早上回J城吧？’

　　他坐在床沿，‘嗯’了一声。

　　她见他没再说话，于是说：‘你早点睡吧，我把水壶放在这里，暖水袋冷了你倒了再灌一次。’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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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吃过早饭，送路修远去坐车，林一暖给他带了一些东西要他路上吃，路修远本来不要，林一暖说这是爷爷的意思，他只好收下。

　　两个人沿路散步似的走着，她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沉默的有些尴尬，想说些什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一暖，’他先开口，‘谢谢你收留我一夜。’

　　说完他可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又笑了，他很爱笑，每次笑的时候嘴角右边就会出现一个小酒窝，林一暖不知道回应他什么好，舔舔有些干裂的唇，说：‘不用谢。’

　　‘哎，我就是客气一下，别忘了是我送你回来的。’他恢复了以前的嘻皮笑脸，戴着手套的大手拽了拽她毛线帽顶上的绒球。

　　‘我可以自己回来的。’她扶正帽子，软软的反驳。

　　‘喂喂喂，你一个女孩子坐长途车多危险啊！’他又拽了一下她帽子上的绒球，然后一本正经的说，‘我跟你讲啊，大仙初中的时候头发挺长，他妈还老喜欢给他买浅色的衣服，他经常被误认成女生，有一次去他外婆家，走在街上被两个小流氓调戏了，你不知道大仙以前练武术的吧，上去三拳两脚就把那两个人收拾了，然后有个大妈过来说，姑娘，你没事吧？然后大仙恶狠狠地跟那大妈说，阿姨，您见过我这么高的姑娘吗！哈哈哈哈……’

　　讲到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她也笑了，大仙长的比女生还漂亮，怪不得头发总是理那么短。

　　‘那时候他也没多高，有一米七左右吧，我们俩走一起，人家都以为他是我女朋友，后来他干脆去剪了平头，高一时拔了个儿，现在我们俩站一块差不多高吧！’他摸摸自己的短发，‘这小子，干嘛都学我，个子跟我后面长，头发也跟我剪的一样，不过还是没我帅，对吧？’

　　林一暖看他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露了一口白牙。

　　车来了，路修远冲她摆摆手上了车，‘快回去吧！’

　　林一暖也跟他挥手，‘路上小心。’

　　车开了，路修远忽然打开窗子冒出头，大声喊：‘林一暖，我提前跟你说了，新年快乐！过年之后见！’

　　她望着远去的大巴车，‘新年快乐，希望，你也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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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二十九的时候，林爸带着阿姨和小可回吉山过年。小可今年6岁，还在上幼儿园，他很怕生，每次见到爷爷说话总是有点结巴，然后畏首畏脑的藏在林一暖身后。

　　‘林可誉，不要躲在姐姐身后，到爷爷跟前去。’林爸看不惯小可畏畏缩缩的样子，命令他站出来。阿姨也看不下去，走过去想把小可拉到爷爷跟前。

　　林一暖蹲下，牵着小可的手说：‘小可，记得姐姐有个好大好大的玩具熊吗？’小可点点头。‘爷爷啊，就跟大熊一样，都是软软的呢！’林爸在一边扑哧乐了，阿姨也在那呵呵笑，爷爷只是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也不做声。

　　小可看看爷爷，又看看林一暖，慢慢地走到爷爷面前，伸手握住爷爷的大手，怯怯地喊了声：‘爷爷。’

　　爷爷应了声，把他抱起来放腿上，拿了块奶糖放他手里。小可搂着爷爷的脖子，在他脸上啵了一下。爷爷脸红了。

　　因为小可怕冷，他们只在吉山待到大年初二，走之前林爸问林一暖要不要跟他们一起回去，林一暖说不，等到快开学的时候再走。林爸破天荒的抱了抱她，说：‘好孩子。’

　　正月十六开学，林一暖十五下午才回的J城。

　　新年伊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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