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杏雨

　　阿毓：“……”

　　蝶楚：“哈哈哈哈哈！”

　　看着眼前少年毫不避讳捧腹大笑，阿毓吃着哑巴亏，恨得牙痒痒。

　　“不过，”蝶楚终于停了笑，漫不经心道：“今天我可不是专程千里迢迢来打趣你的。”

　　阿毓愣了愣神，奇道：“你来干什么的？”

　　“只是我家主人，叫我把你带过去，具体什么事情，我也不知道。”

　　“怀君兄？”

　　蝶楚见他后知后觉，翻了翻白眼，“不然你以为呢？”

　　阿毓沉思了一会儿，想来这个叫蝶楚的少年也无意欺骗他，再说，他有什么值得别人欺瞒的？身无长物，说出去他还怕丢不起这个人！

　　阿毓一本正经道:“我知道了，我随你去吧。”

　　说完阿毓就不甚自在摸了摸怀里揣着的‘指甲粉’，心中真是怦怦乱跳没个谱，见那少年轻步迈出了门，阿毓也就立马不远不近跟了上去。

　　这一路上阿毓都惶恐不安的，怀君这么一个玉树临风的大门大户的公子，虽然确实行为有异，而且也来历不明，可怎么看都不像妖怪呀，而且自己这般试探他，怎么都觉得很不对！

　　就这么想着，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尚家大院门口了。

　　蝶楚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阿毓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自顾自进去了。蝶楚把他带到了一处厢房，便退了下去。

　　阿毓走上前敲了敲门，不过一会儿怀君就满面春风迎了出来。阿毓向他行了一礼，怀君依旧淡笑，颔首不语。

　　阿毓于是问道：“怀君兄今日叫我来，可是有什么事儿吗？”

　　怀君坐在一个花梨木太师椅上，指着旁边的另一个木椅，缓缓道:“阿毓过来这边坐。”

　　阿毓依言上前正正方方坐了，怀君才开口道：“也没什么重要的事儿，只是昨日你离得早，我都没留你一顿饭，今日正好身体硬朗许多，所以想着一定得留阿毓吃顿家宴。”

　　怀君说话声音十分温柔，一言一行无不透露出雅正二字。

　　相形见绌，阿毓还这般提防着他，心里的话也忍不住了。

　　问道：“怀君兄，你为何对我这样好？阿毓无亲无故，也没什么天赋异禀，只是福泽堂一个打杂的而已，怀君兄这般待我，倒叫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怀君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阿毓正想等他开口。却不料月白色衣袍发出簌簌的响声，下一瞬，阿毓整个身体都栽倒在怀君宽阔温暖的胸怀里。

　　巨大的阴影环抱着阿毓，怀君双手紧紧钳住他的腰身，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里，呼吸有点急促。阿毓丝毫不能动弹，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

　　莫非怀君兄是个断袖？这个念头一展露头尖，阿毓就在心里无言咒骂了自己一顿。阿毓挣扎着要去推他，这会儿头顶上却传来一阵低语，像是梦呓，又像是喃喃自语，“阿毓，这都是我欠你的。”

　　阿毓听得一头雾水，如坠云里雾里，忙解释道：“不不不，怀君兄才不欠我什么，倒是阿毓一直麻烦你照顾了。”

　　感受到面前的人环在腰间的手更用力了，阿毓忍不住“唔”了一声，怀君这才放开他，道：“对不起，阿毓，让你受惊了。”

　　阿毓摇摇头，怀君离了座，一展笑颜，“这饭菜都做好了，阿毓快随我去吧，不然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

　　“恩。”

　　阿毓到大堂的时候，蝶姬和蝶楚正在一旁侍立着。以前还不觉得，现在二人站在一起，尽管是姐弟，可是眉宇间没有一丝相像。

　　二人敛声屏气，一副恭恭敬敬的摸样。蝶姬平时就是这般，阿毓倒是不惊奇，倒是蝶楚这小子，桀骜不驯，如今也这般毕恭毕敬，大气都不敢喘的样子，莫名有种违和感。

　　又蓦然想起今天蝶楚找他的时候称怀君为“主人”，阿毓忍不住斜斜偷看了一眼身侧的怀君，还是那般温柔可亲，彬彬有礼，怎么看都不像是能让蝶楚这小子臣服的急言厉色之人。

　　桃木圆桌上摆放着各色菜肴，不像是本地的菜色，但看起来总有一种十分怀念的感觉，阿毓有些讶异。

　　怀君携了阿毓的手，阿毓一直都觉得怀君是富家公子，这手当然也是白白净净，光光滑滑的。可事实上，阿毓能感到一种坚硬之物的摩挲，怀君的手掌上居然长着厚茧！

　　怀君把他按在一方，自己也面对面坐着，阿毓看了一眼蝶姬和蝶楚，疑惑道：“怀君兄，他们不一起吗？”

　　怀君冷冷道：“阿毓不必管他们。”

　　阿毓心想，可能是做手下的和主人一起用餐不合他们家的礼仪，只是自己一心觉得，怀君是对每个人都那样好的，对自己的手下也应该是那般，所以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阿毓见满目珍馐，也是早早垂涎三尺，问道：“怀君兄，这是什么菜？我们杏花镇都没有呢！”

　　“是乐安的菜系，阿毓快尝尝看。”

　　“嗯。”

　　一顿饭下来，阿毓早就把‘指甲粉’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了。

　　外面天色已经黯淡下来，阿毓说着便要告辞，怀君拦住他道：“阿毓明日可有空？”

　　阿毓点点头，怀君笑了笑：“既然这样，阿毓明天与我园中一聚可好？”

　　阿毓虽然十分懵懂，但还是道了一声“好”，便离开了。

　　走在大街上，两边的人家都已经关门过夜了，阿毓摸出怀里的‘指甲粉’，一点都轻松不起来。二凤这个时候肯定在家里等他回去有个交代，二凤也不是什么好打发的人，不问清楚肯定不会善罢甘休的，阿毓想到这里，愁眉苦脸难以释怀。

　　阿毓拿着‘指甲粉’凑在眼前细看，不过是很普通的粉末嘛，也不知道为什么有这等奇效。

　　转念一想，自己这样完整无缺带回去，二凤肯定得和自己急。阿毓又是一阵长吁短叹，想着要不要毁尸灭迹时，突然一阵风吹过，那药粉便散了一地，阿毓忙着要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看着满地的药粉，阿毓真是一筹莫展，不过这药粉还真是神奇，明明在纸里包裹的时候是白色的粉末，一粘土就就变成淡绿色了，阿毓正蹲着身子仔细研究着，突然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阿毓，你在这里干什么？”

　　阿毓抬头一看，是二凤！

　　想是他这么晚都没回家，二凤心中着急，这才不得己出门来寻。

　　阿毓拍拍衣上的泥土，笑道：“没什么。”

　　“阿毓，你可试探出来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阿毓咧咧嘴，尬笑道：“试探了试探了，怀君不是妖怪，二凤你就放心吧！”

　　“是吗？”二凤注视着他，半晌才道：“罢了罢了，先回去再说吧。”

　　阿毓用力点点头，正要跟上二凤的步伐，突然脚下一顿，阿毓瞳孔骤然一缩，忙叫道：“二凤！”

　　二凤回头，不明所以问道：“何事？”

　　阿毓咽了好几口口水，才稍微平复了一下紧张的心情。眼前的二凤，依旧是一身青衣，眉清目秀。

　　可阿毓低下头，‘指甲粉’上，只有一个人的脚印，那是他自己的。

　　二凤是妖。

　　今晚的风儿十分喧嚣，偶有料峭之意。

　　二凤站在长街之尾，凌冽的夜风把他的青色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像迎风飘扬的笙旗。二凤眉色舒朗，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疑惑问道：“阿毓，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吗？”

　　阿毓听他问也不答，一双眼睛亮得刺人，死死盯住他，人物却一动不动，像个木偶一般站在他面前，木然呆痴。

　　终于，良久，阿毓走上前，眼中刺眼光芒由锋转柔，化作了温和的流光，轻声道：“二凤……谢谢你。”

　　二凤愕然，懵懂摸摸脑袋：“谢我什么呀？我们谁和谁啊，这么多年都在一起，还需言什么谢……”

　　一句话还没说完，二凤突然脸色大变，犹如惊弓之鸟，一把揽住阿毓肩膀拉至昏黑的巷子里，又迅速在他眼前举起两指嘘了一声。

　　阿毓不免怔忪万分，他从未见过二凤如这般惊慌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让一直泰然自若的二凤露出这种表情？思虑间，便有嗒嗒的脚步声撞入耳朵里，阿毓小心翼翼向外瞄了几眼。只见本该空无一人的长街，出现了几个人的身影，个个身材魁梧，背着一把剑。

　　“你当真看到他往这个方向走了吗？”一虎背熊腰的男人吼道。

　　“大人，小的不敢撒谎啊，刚刚那个身影确实是凤山石钭啊！”一贼眉鼠眼男子趴在地上，哭天抢地。

　　阿毓听得入神，一滴冰冷的液体倏然落在阿毓的脖颈之间，激得阿毓差点叫出来，蓦然抬头一看，却是二凤不知什么时候额头已有冷汗在向外渗透，脸色惨白毫无血色。

　　“二凤，你……”阿毓压低声线。

　　二凤一把捂住他的口鼻，逼近他的脸庞打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阿毓意会，便不再问下去，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那大汉满脸胡渣，露出十分狰狞可怖的表情，握紧了手中的寻妖盘，一双眼睛就像饥肠辘辘的野兽发现无路可逃的羔羊，登时露出了凶光，喜道：“寻妖盘有反应，那小子就在附近，给我仔细搜！今天不抓到凤山石钭，我要你们这些人的命！”

　　闻得大汉一声怒吼，手下一群人忙不迭胆战心惊，慌不择路到处乱摸乱找。

　　阿毓心下一沉，莫不是被发现了？

　　“阿毓。”

　　二凤突然唤道。

　　阿毓连忙回应，“在，我在，二凤，接下来该怎么办？”

　　二凤闻言，嘴巴微微张大，卡在喉咙里的话又一声不响咽了下去，半晌才涩然道：“原来你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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