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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让我与你握别
一九九七年盛夏,香港即将回归祖国。松山一中像所有的学校和单位一般展开了各式各样的活动,每一个能够挂满横幅的地方都被红色的条幅填满,铺天盖地的彩色气球被系在各式各样的树上,操场边上的黑板清一色地被画成了迎接香港回归的绘画。一切都被尽可能地装点得喜庆和张扬。
韩旭和爽儿对这些丝毫没有兴趣,在他们看来香港是否回归对他们来说毫无意义,就像是遥远的非洲一头大象产下小象一般,无关生活的痛痒。如果非要扯上一点关系的话那就是因为香港的回归祖国,高考语文也许会问你一些关于爱国主义文章的中心思想是什么的问题,高考数学的应用题换汤不换药地用上一个关于香港的背景,地理也许会问问你珠江的入海口在哪儿,而历史就会大出特出香港如何被列强侵占,这些就是香港回归对松山一中的学生来说的真正意义。
其实即将分文理科才是生活中的大事。年级里的人对文理分科的传言越发地严重,譬如哪个班会分配到几个特级教师,哪个班会作为接受差生班,有家长开始不断地给学校领导递条子送钱等等,生怕自己的孩子无法进入好班。
“一,二,三,四……一,二,三,四,五……”
“喂,你数什么呢?”韩旭敲阿良的桌子,阿良猛回头,指着学校的分班通知说,“我在数哪个班的特级老师多,一班有四个,我们班有五个,我还没数完,你别打岔。”
“这样有意义吗?”
“怎么没有意义了?”
“你数清楚了又能怎么样呢。”
“我可不想被分到特级教师少的班级去……”
“我也没觉得那些特级教师教得有多好。”韩旭说,“晚上就要填表了,你想好了学什么了吗?”
“嗯。还没有,但是我妈妈叫我学理科,她说以后理科比较好出国。”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选什么,文科理科都一样吧。”韩旭说,话音刚落,老曾就在窗户外边叫他。
在教室外那一次冗长的谈话中,老曾似乎在想尽一切办法地劝说韩旭离开2班,“你并不适合学理科,去文科班离开二班才是正经事。”
“你叫你父母来我跟他们说。”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你不知道高三的物理化学有多么难,你甚至不知道高考理科竞争有多激烈,我们松山一中的文科是很强的。”
“你过去了肯定会比在这儿好。”
韩旭一言不发地看着老曾,在他阐述完一切的道理之后摇头,或者只是回答一句:“我并不认为我适合文科班。”其实韩旭这么回答完全有赌气的成分,最初他真的不曾想过文或者理究竟有什么重大的区别,反正他并不认为自己能上大学,即使能上也只是以体育生的身份罢了。
“就要把结果往教务处报,你最好快点作决定,而且不是你想念什么班就能念什么班的。”
“可是学校不是说分文理班是学生自主选择的吗?”韩旭狡辩。
“可是前面有一条是在教师的指导下……”老曾说,说完之后带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招牌式笑容。
当天晚上,韩旭交上了一张写着理科班的分班志愿草稿表,一些老师不断地游说着某些同学离开或者留下,理由都是无比的充分,在此之后,大家开始了对分班正式表漫长的等待。
“你呢?”韩旭问林爽,“你要去哪个班?”
“大概应该是理科班吧,我理科比较好。”林爽说,手里捏着物理课本的书角,“你呢?”
“理科!可你不是想写小说,当文学家吗?”
“写小说……嗯,对啊,可是我总得养活自己吧,而且写小说不用学,我自己就能写。”
“我担心老曾会把我分到文科班去……”韩旭说,“我很担心。”
话音刚落,老曾就春风满面地从教室外面走进来,韩旭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上课了上课了,今天的班会课要跟大家探讨一下文理分科的事情,”他站在讲台上意气风发地说:“大家在我的班级里也有一段时间了,汪国真有一首诗写得很好,虽然我这个人比较鄙视汪国真,但是这一句话我现在送给你们:我不去想是否能成功,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
爽儿坐在位置上,看着老曾在台上激情四溢地鼓动着学生们,轻轻地接着往下念:“既然选择了远方,便只顾风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赢得爱情,既然钟情于玫瑰,就勇敢的吐露真诚……”目光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韩旭的背影上,爽儿久久地看着他,有些惆怅,“……我不去想身后是否会袭来寒风冷雨,既然目标是地平线,留给世界的只能是背影,我不去想未来是平坦还是泥泞,只要热爱生命,一切,都在意料之中……”
一切真的在意料之中吗?爽儿不知道,她不知道老曾是否真的会把韩旭调离,更不知道梨子的回归又将意味着什么,她唯一知晓的就是高考。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爽儿已经进入了发奋读书的状态,晚上再也不会和韩旭在学校里闲逛,一下晚自习,就扎到自习室里,看得天昏地暗的才回寝室。一开始的那几天,爽儿都觉得特别累,早晨爬都爬不起来,可是坚持了几天之后,很快就立刻适应了这种情况,还拉着韩旭一起苦读。虽然没有头悬梁锥刺股,但是刻苦程度真的是韩旭有生以来的见过之最。爽儿的业余时间完全奉献给了书本,累的时候就看看天,想想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或者是趴在桌子上发呆,调整过来了,又继续埋头学习。
“各位同学,物理化学会考结束已经结束了,很快很快,我们即将迎来高三年级,我们这一届的高考,还是实行三加二的方式,分文科和理科进行考试,数学语文英语是必考科目,数学分文理两卷,文科同学有历史政治和地理中挑选两个科目进行考试的选择,理科同学从物理化学生物里面挑选两个进行考试。不过我还是建议文科同学,尽量选择历史和政治两个科目组,因为这两个科目组是普遍趋势,并且高校招生主要也是面向这两者;理科同学也尽量选择物理和化学;即使我们班上有很多同学获得过生物竞赛的奖,但是我还是希望大家尽量自己考虑清楚。这个周五回家,好好和父母商量一下,自己是选择文科还是理科,下周回来把这个分班意向表填好,家长签字。”他这么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底下的同学听得都有些发傻。
分班意向表发下来,爽儿从笔袋里拿出签字笔,很顺畅地就填好了,把表格放在抽屉里。此刻的爽儿是那么的鹤立鸡群,在一群唧唧喳喳惶恐着文科还是理科的小朋友们中间潇洒得像个大人,快下课的时候,阿良溜过来蹲在爽儿椅子边上问她:“你说我应该选什么?”
爽儿坐在位置上托着腮反问他:“你问我?你怎么能问我呢,你自己不知道吗?”
阿良窘迫地回答:“我……好像真的不知道。”
爽儿长叹了一口气,“那就从这一次开始,认真地想想。”
阿良结巴地回答:“我估计……估计也轮不到我想,我爸我妈会帮我想清楚的吧。”
爽儿:“我们都不是小孩子了……”阿良点点头,站起来:“不知道……梨子会选什么,不知道梨子妈妈会让她选什么……”
那天晚上,爽儿在回家的公车上长久地闭着眼睛,没有让座,没有听站牌,只是戴着耳机闭着眼睛,白天依旧很长,人生依旧很艰难,松山一中的这一年,仿佛是黑暗又漫长隧道里持续奔跑时遇到的光明,这片光明将引导我去往何方呢,爽儿冥想着。也许不是每一个十七八岁正在念高二的孩子都能拥有这一分光明,更多的人是懵懂的,甚至是恐慌的,可这么快地看到光明真的是好事吗,那样的懵懂是多么的甜蜜啊,那样的恐慌是多么的纯真啊,这就是孩子的标志不是吗,爽儿低着头想着,也许真的有极少数人在十八岁之前就把青春过完了,我也许,就是其中之一。
那个周末,想必许多松山一中的高二学生都在失眠,为着这个看似那么艰难的分科。人生需要面临许多抉择,生与死,爱与恨,荣与耻,光明与黑暗……永远像不停旋转的硬币的两面,你无法做出判断,当硬币坠地的那一刻,结局立刻出现并且不可悔改。艰难的却只是这旋转的过程,令人晕眩的过程。
那天夜里,阿良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装模作样地看着电视,他拿着遥控器,把音量一格一格地调小,爸爸和妈妈的被电视声音掩盖了的声音终于暴露在空气中,“理科好些吧,理科比较好申请出国……”
“出什么国呀,搞不清楚你怎么那么想良良出国去,在国内不是很好的吗,干吗要受着个苦……”
“你就是心软,慈母多败儿的道理你知道吗!”
“败在哪呢,良良这么乖,你别老这么苛求孩子成吗?”
“那你是个什么意见?”
“你小声点!我觉得良良念理科我没意见,松山不是也一向理科成绩比文科好啊,而且我妈现在还在医院,将来让良良报一个医科,毕业了就能弄进去……这样我也放心。”
“但是阿良会不会不喜欢当医生……”
“哪儿有谁天生喜欢当医生的啊,都是培养的……”
“当医生也可以到国外去念书……”
“……”
阿良坐在沙发上听着书房里父母的声音,很不是滋味,突然抓起电话摁了一通号码,“喂……是梨子吗?”
“是我,阿良你怎么了?”
“要分班了你知道吗?”
“听说了,我们要在一起的不是吗?”
“我……”
“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我们还会在一个班上的不是吗?”
“是……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大概……很快吧,我要睡了,医生过来了,白白。”梨子挂掉了电话。
阿良在沙发上持续地发呆,直到父母从书房里走出来,“妈……”阿良说,“我想好了……”
母亲把电视“吧”地关掉,坐在阿良面前,似乎没有准备要阿良发言的意思,“你听妈妈说,你政治历史这么糟糕,还有什么可说的,当然学理科了。理科好找工作啊,而且理科专业也多,录取的比例也高啊。”妈妈又说。
“其实爸爸挺希望你学医的。”爸爸蹦出这么一句话,“当医生比较稳定,奶奶还有舅舅都还在医院系统工作,将来好安顿你。”
“我当医生?”
“妈妈也这么觉得,医药系统里接触的人也不是那么复杂,在医院里挺好的。”一整晚,俩人就一唱一和的,硬要说服阿良报个理科,硬要他去当白衣天使。阿良在心里暗暗地想,先这么着吧,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与梨子的重逢发生在高二学年的最后一个星期,韩旭对此毫无心理准备。暗无天日的考试周过去之后,松山一中的所有学生都显得神清气爽,当然假期还未到来,还需进行各种各样的评优活动。这些活动韩旭自然是不太关心的,即使关心也没有他的份。但爽儿显然是拿奖专业户,不论是各科成绩优秀奖还是总分奖,三好学生奖爽儿都获得了提名,当然松山一中还有一个更变态的活动,那就是学生们互相评价,最后得出德育分数。
这是中国人的一贯做法,相处在一起的人们互相评价然后得出最后的结论,长期以往,所有人都失去了自我。韩旭讨厌这种做法,给每个人都打了同样的分数,然后惬意地看着窗外的景色。此时是北宁市最炎热的季节,地面上反射着白亮的日光,知了躲藏在人们不注意的地方增添着鼓噪。
一辆黑色的宝马在此时开了进来,车前部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让韩旭不由得闭上了眼睛,几个老师迎了上去,车门开了,一把深紫色的遮阳伞打开来,一个女孩从车里钻出来。
是梨子。仅仅看了背影韩旭就能确定她的确是梨子。她似乎胖了,比以前要圆润多了些。讲台上的评优工作仍在继续着,爽儿的票数居高不下,韩旭的思绪已经随着那把遮阳伞飘到九霄云外去了……
梨子回来了……
爽儿走上台去向大家致意,她当选了2班的三好学生和优秀学生干部……
梨子和爽儿……韩旭的心开始揪了起来,要如何去想她们互相介绍对方呢,梨子的归来代表着什么。可韩旭发觉,他并不想回到最初与梨子相处时那种总是带着些忧伤和迷茫的岁月,应该像爽儿那样,紧紧地握住自己命运的咽喉,而不是患得患失一般。
但韩旭发觉自己想得到的东西实在太多。
很快就到了高二年级的暑假,松山一中学生们最后的快乐时光,在这个暑假过后,一切就会回到那个被老师规定好的轨道上,高三学生的标签将贴到每个人的身上,等到这张标签撕下来的时刻就意味着真正失去了青春。
当梨子出现在他们三个人面前时,首先是阿良开心地搂着她说了句:“想死你了。”
梨子挽着韩旭的手臂说:“我想他比较多一些呢。”
韩旭有些尴尬,“这是林爽,我们的新朋友,她要加入我们的团体。”
梨子:“好啊,热烈欢迎,我们变成四大金刚了。”
爽儿同样大方地:“一直听他们说起你,终于见到你了,这样真好。”
一切都变得自然又不动声色,梨子重新回到了韩旭的身边,爽儿不发一言就此离开。也许她从未爱过我,韩旭这样想。
这件事成为了老师办公室里的常谈话题,在炎热的7月,高三年级组的办公室热火朝天。“老曾班上的怪事真多啊,那个很厉害的转校生喜欢跟差生在一起玩。”
“教育厅长的外甥女跟一个体育生谈起了恋爱……”
“老曾,你是不是该管一下,弄不好这个宝贝的第一名林爽就被他们带坏了呢。”
“老曾,我跟你说一下,宁局长对子黎的学习和生活非常关心,他听说子黎回到学校以后仍然不能和大众融为一体,整天跟几个坏孩子在一起,这样对她的自闭症没有好处。”
“喂,老曾么,苏校长很关心宁子黎的情况,她是不是早恋了啊,还有那个林爽,学校有意栽培她考个状元,即使不是总分状元,单科状元也可以,你研究一下她哪一科目有优势。”
“老曾,你们班的文理分科大体情况统计好了么,教务处在催了,开学就要分文科理科班了”
老曾一个一个地陪着笑脸,耐心解释他会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但内心的怒火始终不可遏制,在老曾看来,这个看起来非常不顺眼的小团体已经成为2班碍眼的一个障碍物,他无法理解为什么两个漂亮单纯的女孩会紧紧围绕在韩旭的身边,他也无法理解阿良为什么会跟这个瘪三一样的韩旭待在一起,他期盼着林爽真的能考出个状元来,让他的名字随着“状元辅导”教师几个字挂在学校的高考光荣榜上,写进省里的高考年度白皮书里,他等待着宁局长再次光临的时候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说道:“辛苦你了小曾,我们家子黎给你添麻烦了。”然后他再热情如火地饱含真情地回答:“小事情真的没什么,宁局长放心吧。”
从八月份补课的时间开始,老曾开始不厌其烦地找梨子和爽儿谈话,他对梨子总是刻意地小心,生怕伤害了梨子然后得罪宁局长,他对爽儿也不敢说什么重话,一般老师对好学生总是这样刻意。
整个八月,似乎是四大金刚最美好的时光。早晨正常上课,下午休息,晚上上晚自习。每天下午四个人总是会聚在一起,他们一起在学校外面的小饭馆吃饭,偶尔喝一点淡淡的啤酒,一起在放着梨子喜欢的王菲的唱片的甜品店聊天,一起坐在南湖的边上打牌。然后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再赶回学校,洗个热水澡后回到教室安静地上晚自习。
“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我前世相欠的那个人。”爽儿拉着梨子的手问道:“梨子,你也会这么想么?”
“嗯,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觉得你很漂亮,很妖娆,是我永远也到达不了的那种妖娆。”梨子摆弄着校服的白色裙摆一脸纯真地说,“我是不是很肤浅,你看到了内心和前世,我只看到了外表……”
“怎么会呢,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爽儿抬起头看着天,“我一直梦想成为简单的人,拥有简单的幸福,可惜我就是这里想事情想得太复杂了。”用手指指自己的脑门。
“可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呢,我从未想过在我再次回到松山一中的时候会多了一个你这样的朋友,在此之前我没有女生的朋友……”
“可你还有韩旭啊,你怎么不提他呢。”爽儿提醒她,她知道她有多喜欢他。
“噢……我才没有忘了他呢,他不是朋友,他是爱人。”梨子脸上又出现了那种单纯得一蹋糊涂的笑容,就是这种透明而单薄的笑容让爽儿感觉幸福,她不愿意去破坏那种幸福。
“爽,听说学校要保送你上人大,你真棒。”梨子接着说,“我们四大金刚里还是有一个学习好的人的,我们都为你骄傲。”
“什么呀,我可不甘心只去人大,我要考北大。”爽儿说道,眼神里是一如既往的坚定,“过了这个暑假就要忙碌起来了,要拼命地学习,拼命地,你们也要这样。”
“嗯。”梨子点头。
谁也没有想到,梨子和爽儿会变得如此要好,似乎在此之前阿良和韩旭所有糟糕的猜测全都烟消云散,梨子软弱和无助的依赖性格仍然一点也没变,但爽儿的有主见和坚强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她,再也不用担心梨子会被人欺负了,韩旭这么想着,有爽儿在的地方只有别人吃亏。
而现在谁都知道,爽儿正式加入了他们的三人小团体,一个班级第一名的女孩跟班上倒数前三名的孩子成为了最好的朋友。
走进教室的时刻,爽儿总是走在梨子后面,跨进教室大门的那一刻她会看到韩旭对梨子那个充满爱意的微笑,之后那个笑容会凝固一下变成另一种表情看着她,看见韩旭的时候,爽儿的心总会平静不下来,她开始不太专心看书,总是不经意地想回头去看看韩旭的目光,却又害怕被梨子发现,偶尔有机会回头却总能撞见韩旭的那双眼睛,里面散发出来的光亮让爽儿感觉到害怕。
“你说一个人有没有可能同时爱上了两个人?”韩旭在寝室里透过被子问起阿良,“你觉得会么?”
阿良揉着眼睛说:“不知道,也许会,但是总会爱一个比较多一些吧。”
真的是这样么?韩旭长长地叹息着,恍惚地进入梦乡。阿良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周五,照例放学的时间,被关在松山一中一整个星期了的学生们潮水般地涌向校门,韩旭走在中间,梨子走在右边,爽儿走在左边,阿良走在前面转过头来说:“我给你们说个谜语好吗?”韩旭提着梨子的书包,梨子心情似乎不错,很开心地说:“阿良的谜语总是很冷的……”
“好啊,洗耳恭听。”爽儿表现得很有兴趣。
“就是说,有一头奶牛自己把自己的奶喝了,猜一个成语……四个字的那种成语。”
“奶牛怎么能喝到自己的奶啊……太自不量力了吧……”韩旭打岔,“什么烂谜语啊。”
“奶牛……奶……”爽儿认真地想着,梨子说:“好复杂噢,我真是不知道答案了。”
“是不是……自取其辱?”爽儿问道。
“哇噢……爽好聪明……”梨子赞叹道,“我怎么想不到呢?”
“嗯,还有一个呢~”阿良故作神秘地说,“有一只熊朝我们走过来拉,还是猜一个成语……”
还没容得梨子和韩旭反应过来,爽儿就轻而易举地说:“有备而来吧……有bear来嘛……这个太简单了。”
“你真厉害,你有备而来自取其辱……”阿良的语调明显不对,“我的意思是说爽儿……很厉害,你是有备而来的自取其辱,不是不是,你连有备而来和自取其辱都能猜出来……”
气氛瞬间就尴尬了起来,韩旭有些恼火,只有梨子似乎没有听出阿良的弦外之音,“对啊,爽儿真是天才……”
爽儿扁了便嘴唇,瞪着眼睛说了一句,“阿良你今天结巴得真是恰到好处啊,我要走了,今天搭公车回家,车来了,下周见。”跑上了刚驶过来的公共汽车。
韩旭恼怒地看着阿良,“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怎么了?谁过分谁心里有数。”阿良拦下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
梨子瞪着她纯真的大眼睛看着韩旭,“他们怎么了?”梨子诧异地问道,“阿良生气了是吗?”
“别管了……”韩旭说,“今天没人来接你吗?”
“今天晚上你能陪我吃晚饭吗,我跟妈妈说在外面吃饭。”
“行,你想去哪儿吃?”
“去湖苑心居饭馆好吗……”
韩旭知道那个餐馆,似乎就是梨子的某一个亲戚开的大饭馆,正好可以看见整个南湖。不一会儿,菜点上了,梨子却没有动筷子,打开书包拿出一本相册,很用心地说:“阿旭,这顿饭是我请你的,谢谢你把这本相册送给我,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呃……”韩旭还没反应过来,梨子就打开那本相册说,“你看这些花儿多好看,好鲜艳,好有活力……”
韩旭突然间有些哽咽,想起在楼上看到阿良神圣般拍摄的样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顿饭,韩旭索然无味地吃着,第一次感觉时间那么的刻薄,又那么的漫长……
“我们能谈谈吗?”韩旭周五放学的时候拉着爽儿说。
“可以。”爽儿点头,“是关于我们四个人的事情吗?”爽儿一边走一边说,似乎对一切都怀有心理准备,“去南湖桥边上谈好吗?”
“嗯。”两人沉默着往桥边走去。
爽儿在南湖桥头抱着白玉的石栏杆,打破了沉默:“现在我们四个这样真的很好,我真希望永远都不要变。”
“不要变?”
那天晚上的风吹得特别大,爽儿齐肩的头发被风吹起来,在湖边的灯光映衬下,她的脸显出了一些平和的神情。爽儿的眼睛看着远方,“我是注定要到外面的世界去,北宁太小,她管不住我。”
“我能陪你一起去。”
“我并不需要人陪。”爽儿说,脸上却显现出寂寞的表情,“我自己能行。”
只有韩旭知道,其实爽儿也是需要人保护的,她并不是那个什么都能自己面对的女孩,但现在这样真的好么。没人知道答案究竟是什么。
“你会不会觉得这样的生活很无聊,每天我们四个人在一起总是要顺着梨子的意思……”
“她那么喜欢你,而且我们四个在一起时也没什么要紧事,顺着她让她快乐就好了啊,我喜欢看梨子笑,你不认为她笑起来很美么,而且我觉得照顾别人的感觉很不错。我记得我看《倚天屠龙记》时对结尾的理解特别深刻,金庸先生说:事实上,这部书情感的重点不在男女之间的爱情,而是男子与男子间的情义,武当七侠兄弟般的感情,张三丰对张翠山、谢逊对张无忌父子般的挚爱。然而,张三丰见到张翠山自刎时的悲痛,谢逊听到张无忌死讯时的伤心,书中写得太也肤浅了,真实人生中不是这样的。因为那时候我还不明白。”
“什么意思?”
“我和梨子的感情,跟他们的一样,是兄弟姐妹般的感觉,你能理解。”
“女生不都是会嫉妒的么,我和阿良都表现得围绕着梨子转,你不会……不会感觉失落么?”
“我跟别的女生不一样,我很强。”爽儿作了一个有力量的手势,“走吧,天黑了。”
爽儿转身离去,留下韩旭一个人站在那儿,看着空荡荡的湖面。
文科分班的结果很快就下来了,所有人都留在了2班。包括一直被老曾嫌弃的韩旭。
爽儿自我解嘲地说:“小说家还是个业余的梦想,考上大学再说吧,我是不是很现实?”
“你不会考不上的。”梨子说,“你理科那么好。”
“估计是文科班的老师也嫌弃我……”韩旭道,“我这个没人要的小孩。”
“还能在一起一年……”梨子说,“这样真好。”
是啊。谁都那么地厌倦分离。
某日考试结束后,爽儿在座位上拨弄着自己的手表,梨子跑过去看她,“这手表很好看呢。”梨子指着爽儿手腕上的手表说。
“假的。”爽儿悄悄地说,“是swatch的假货,很便宜,不值钱。”
“那为什么要买?”
“觉得挺好看的,”爽儿看着自己手腕上的那个表,铉红色的手表,“而且还能唬人。”
“改天我送你一个真的吧。”梨子说,一脸开心的样子。
时间很快就到了八月底的某个下午,四个人又一次聚集在南湖的草坪边上,韩旭说:“大概以后就没有这样的下午了,开学以后我们就是高三的学生,要为考大学而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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