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王艾落入的时间是农历六月初六。
　　这一天宜嫁娶，宜动迁，宜开业，宜出行……简直万事皆宜，是传说中难得的好日子。
　　只是好的有些过头了，至少在气温这一项上，老天爷有些用力过猛。
　　室外温度高达40摄氏度，室内即便是开着空调，也不见得有显著的降温效果。
　　王艾穿着厚厚的婚纱，这会儿都快热晕了。当初她为了艳压全场，宁是力排众议，选中了这款偏于隆重的婚纱。
　　现在她的目的达到了——不仅艳压全场，而且还成了“出水芙蓉”。
　　“不行了不行了，我快要热死了……”她在太阳底下站了不到一分钟，就开始抱怨。
　　“王佳，快把湿毛巾拿来，我汗又下来了……”
　　使唤完王佳，又责怪吴少轩，“你家挑的这是什么日子啊，这种鬼天气怎么能结婚，万一我再中暑了晕过去，多不吉利啊……”
　　吴少轩听她数落，心里也烦的不行，其实他也很热，不比王艾好多少，“谁让你非要穿这么厚的婚纱，你要是挑个凉快点的，也不至于这么热。”
　　“关我婚纱什么事，谁知道天气会这么热，还偏偏找这么个破地方，连个遮挡的东西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抱怨了，吴少轩不愿与她计较，只当是在听人念经，他闭上眼睛，努力平复心境，安慰自己心静自然凉，心静自然凉……
　　王佳把毛巾递给她，看到吴少轩也眉头紧皱，试探着问，“你要不要也擦一擦？”
　　吴少轩全身只有手和脸露在外边，脸还在王艾的强烈要求下化了妆，因此更没有擦的必要了，“不用，你全给她吧。”
　　王佳点头，手里的东西瞬间被王艾夺走，“不用白不用，我还嫌不够呢。”
　　天气太热，即便是刚刚才用冰水泡过的毛巾，现在也不凉快了，王艾一边用毛巾在脖子和胸口上轻按，一边嘴上不停，“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热，这鬼天气，真能把人折磨死。”
　　王佳看不过去，劝她，“你收敛一下吧，好歹是大庭广众之下，也不怕别人笑话。”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在乎这些，我现在只求赶紧结束，找个凉快的地方待着。”
　　“……算了，我不跟你说了。”
　　她正准备走，王艾却一把抓住她的手，往自己的胸上摸。
　　这是——做什么？！她大囧，急忙缩回手。
　　王艾淡定地瞅她，“慌什么，只是想让你感受一下我的‘水深火热’而已。”她里面穿的是加厚款内衣，为了称胸型，包得密不透风，现在估计已经湿透了。
　　王佳看着自己的手，仍感觉心慌，不由怪她，“你能不能注意一点，这么多人看着呢，像什么话。”
　　“这有什么，不都是女人嘛。”
　　王佳招架不住她的厚脸皮，只催她，“你好了没有，我要赶紧下去了。”
　　“好了，看把你急得。”
　　吴少轩在一旁听她聒噪，心里又开始烦了，“你动作快一点，马上就开始了。”
　　“你催我干什么，有本事催司仪去啊，是我拦着不让开始的吗？”
　　“好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赶紧收拾好过来。”
　　王艾得理不饶人，“就没见过这么死板的婚庆公司，也不看看这天气，非得等到十二点才开始，怎么，不看我中暑他们心里难受啊！”
　　“你胡说什么，他们跟你有什么仇，这都是爷爷的意思。”
　　“……”王艾翻白眼，“活该热死你！”
　　虽然过程波折不断，王艾的婚礼最终还是圆满地完成了，鉴于天气太热，司仪也顺应“民意”，加快了典礼的速度，就连平时调侃新人的环节也省去了，在双方交换戒指宣誓亲吻完毕后，就火速宣布结束了。
　　宴席安排在酒店内，进了大厅，人果然舒服多了。王艾和吴少轩换完衣服后，开始一桌接一桌地招呼客人，两人被一堆朋友围在中间，不知在说着什么。王佳毕竟与他们不是一个年纪，自觉加入不了话题，便退到一边，静静看着。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她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看他。
　　不得不说，吴少轩是英俊的，不管是现在，还是以前，都有让人心动的资本。
　　其实她认识吴少轩，要更早一些，认识的方式，也更狗血一些。
　　大约是在她高一的时候——那是她第一次在外地上学，初入新环境，各种不适应，好不容易碰到学校放假，家里人却正好都有事，没人接她。她自己打听好汽车站的位置，想着放学后乘第几路公交，在哪下车，再转哪一辆，一共要辗转几趟……这些都在她脑子里规划好了，谁知道真正实行的时候，却出了点问题。原来那几天正好是Y城修路，大多数公交都调整了路线，她事先不知道，等上了车才发现，自己坐错了车。向司机打听，对方一口方言，她听不懂，越发糊涂，最后没办法，只能下车，停在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也是不凑巧，正好赶上下雨，她走得急，忘了带伞，只好躲在一个公交站牌下避雨。
　　本以为不久就会有车来，没想到等了好一会，愣是没来一辆车。又加上下雨，路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突然有些慌了，感觉自己被扔在了荒郊野外，手机也没电，想打电话问问人都不行。正着急间，突然听见有摩托声逼近，她以为只是路过，没想到车子却在她面前停了下来，她抬头一看，是两个男人，各骑一辆摩托，正朝她走过来。
　　王佳有些怕了，她手里紧紧地抓着手机，戒备地看着两人。
　　打头的那个男的先开口，一脸痞气，“小妹妹，等人呢，要不要哥哥送送你？”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王佳面前，试图拉她的手，王佳避开，强装镇定，“不用了，我爸爸马上就过来了。”
　　说着还特意亮出手机，以示自己刚打完电话。
　　为首的那个男的吃瘪，退后一步，朝路上看了一眼，又对王佳说，“是么，我看你爸一时半会也来不了，还是让我送你吧。”
　　他身后的男的也一脸猥琐地附和，“是啊，下这么大的雨就别麻烦你爸了，我们哥俩就能照顾你。”
　　王佳心里怕得要命，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装出一脸怒容，“我说不用就不用，你们再这样我就打110了！”
　　两个男人看她这样，倒是吓退了一些，王佳还以为这招奏效，刚松一口气，那两人又转过身来，互相使了个眼色，朝王佳扑过来。
　　她害怕得后退，后背撞上公交车站牌，终于没有退路，“你们想干什么，我爸爸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别过来……啊！放开我！快放开我……”
　　那两人一人抱住一头，把她抬到摩托车上，王佳用尽全力挣扎，却怎么都摆脱不了，她吓得直掉眼泪，“放开我，求求你们放开我……”
　　雨越下越大，她的衣服顷刻间就被淋湿，书包也被扔到地上，溅了一地泥，巨大的恐惧袭来，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害怕，她挣扎得厉害，那两个男人拿出绳子捆她，双手被人死死地困在背后，她只能拼命用脚蹬，那人被她踢到，发了火，打了她一巴掌，疼得她眼冒金星，她心里越发绝望，感觉胸前，腰上，大腿……被人恶意地揉捏，她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被他们带走，绝对不能！
　　那两人把她颠倒放在车后，肚子朝下，挨着冰冷的后座，她的衣服早已被揉得不成样子，皱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后背还露出一块，直接暴露在雨中，她头朝下栽着，血液倒流，心凉了大半……
　　豆大的眼泪涌出，和在雨里，顺着脸上早已分成缕的头发，向下滴落……她绝望得闭上眼睛……
　　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被这样带走时，奇迹出现了——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吴少轩。
　　他脚踏风雨，款款而来，像一个拯救世界的英雄。霎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只能看到他脚下的雨水溅起，跌下，发出清脆的声音，仿佛加了电影特效，每一滴水珠飞扬的样子她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后仿佛有一束光，瞬间照亮了王佳的世界，她就这样看着他踹开那两个人，把自己抱下来，护在怀里。
　　他甚至体贴地整理好她的衣服，告诉她，“别怕，没事了。”
　　她心里突然一暖，眼泪就这样下来了。
　　她再也顾不上矜持，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大哭起来，像所有劫后获得重生的人一样，用眼泪来诉说自己的委屈。
　　后来她终于哭够了，从他怀里出来，擦干眼泪，抬头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她便永远记住了他。
　　之后的事情她就没再关心了，只知道那两个人最终被制服，送进了警察局。
　　与吴少轩同来的还有两个人，王佳被安排坐进车里，其他两个人坐在前面，她和吴少轩坐在后面。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了，她冷得发抖，却不敢说一句话。还是坐在副驾驶上的人提醒，吴少轩才把自己的衣服给她。
　　其实他的衣服也湿得差不多了。
　　……
　　自那之后，王佳就再也没见过吴少轩。本以为今生都不会再见，直到那一日——
　　故人相见，她落泪，他沉默。
　　她恍然，原来这一切只是她的一厢情愿，他早已不记得她。
　　人之有德于我，不可忘也；吾之有德于人，不可不忘也。
　　她和他，便是这样的命运。
　　……
　　王佳远远地看着他，微笑着抹去眼泪。
　　“吴少轩，你可知，你曾是我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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