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雁不归

　　过了九重宫阙，宫门外立着钢板似的一人，手里还牵着两匹马——顾昀成年风里来雨里去，那位给配的侍官除了拖后腿以外，竟然奇迹般的找不出半个优点。索性从那以后，他就把牵马跑腿的活都扔给了沈易来干，反正沈易心细，好像天生就是给他当老妈子来的。

　　顾昀走近道：“请旨平叛西域的折子被打回来了，圣上还交代了一桩差事。我让你买的盐酥小黄鱼呢？”

　　“……给。”折子被打回来倒是预料之中的事，但老皇帝留了他那么久，肯定不止说了这个。沈易在宫门外等了大半天，原本攒了满肚子的话要问，好容易盼到顾昀出来，话还没出口呢，就被这祖宗打了个岔。

　　他反转身从马背褡裢上取出个小油包，囫囵往顾昀手里一塞，朝他身后迅速扫了一眼，随后忍不住压低了声音询问：“你再不出来就晒成黄鱼面了。——差事？什么差事？”

　　“你还记得十二年前北伐之战，蛮人进献来的神女吗？就是身怀六甲跑了的那位贵妃。”顾昀此刻的眼睛黑得深不见底，与沈易甫一对视，互相已经心照不宣。

　　赌气不能解决问题，正事还是得说——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因为顾昀心里压根没把这任务当成什么正事，估计老皇帝也一样，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顾昀去放羊。

　　他接过油纸包掀开，印象里烤得外酥里嫩的几条小黄鱼经过正午阳光半个时辰的洗礼，早就已经被晒得面目全非，虽然不至于成了黄鱼面，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顾昀额角青筋跳了跳，顿时没了吃的兴致，油乎乎的草草一盖，又扔回到沈易怀里。

　　沈易跟在顾昀身后，等着聆听他口中的差事，十二年前？顾昀一提他倒是模模糊糊记起有这么个人，蛮人进献的神女，大约是漂亮的，无奈那时候他跟顾昀都还是屁大点的孩子，淘气捣蛋不亦乐乎，对那个女人实在是没多大印象了。

　　愣神的功夫，见有东西扔回来，沈易也没仔细看，下意识一接一捏——满手的油。

　　沈易：“......”

　　这王八蛋，不要了就找地方扔了，往他怀里扔算怎么回事？

　　王八蛋顾昀后脑没长眼，因此没能体会到沈易突然沉默的精髓，还在自顾自说道：“听说生了位小殿下，圣上的意思是要我去给他找儿子。你说带着孩子的女人遍地都是，都丢了十多年了，让我到哪找去？”

　　沈易：“那你打算怎么办？真给他找儿子去？天南海北的，得找到什么时候？”

　　顾昀：“据眼线说，是在北疆一带发现的踪迹。再说了，这是圣上亲自交给我的差事，我能不去吗？”

　　沈易听出他话音里的憋闷，忍不住开了话匣子，叹口气唠叨开了：“摆明就是要把你放羊，调离重兵营，给个闲职，做个闲散侯爷。我说过什么来着？玄铁营对十八部落的威慑力不减，西域再让你收服了，下一步就轮到东洋，南疆……这不是卧榻之侧，而是卧榻的东南西北啊！”

　　顾昀听得一阵心烦，元和帝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稍微长脑子的人都能听明白，这就差没指着顾昀鼻子赶人了，本来就够糟心的，他还非得正大光明的说出来，生怕顾昀不知道被放空了。

　　……真恨不能拿刚才的小黄鱼齁死他。

　　“找是一定要找的，借此机会，我也想去北防一带转转。”顾昀皱起眉，捏了捏鼻梁，“玄铁三部镇守西域，蛮人那边已经放置了十多年。十年，够一条狼崽子长出獠牙了，我对他们不放心。”

　　沈易听完后一愣，接着暗自叹了口气。不管皇帝怎么想他疑他忌惮他，顾昀心里念的，不过是家国安定罢了，故而不管是放下玄铁营，还是让他去哪里，他求的从来都不是兵权势力。

　　沈易忽然也宽了心怀涨了心气，为人臣子，为国大义，身在何处又有什么关系呢：“行吧，那咱们就去找找这个四殿下，十八部落当年打的这么狠，这几年这么老实，确实不太像他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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