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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算
入夜,徐山和王翠花才刚歇下。
“大柏他爹,长柏他都十五了,也准备去县里找份正经的活干,这娶媳妇的事是不是也该准备起来了。”王翠花问。
徐山听了这话也睡不着了,束发之年是成童时束发为髻,意指十五岁。徐长柏已是十五岁,平常农家也都是十三四岁就准备起来了,不过徐长柏坚持要下场考个童生,如果榜上有名,那就能给他找个门第高些的媳妇,便没急着给他定下亲事。如今不考了,拖着也不是个事儿,好人家的姑娘都快被订下了。
王翠花烦恼道:“大柏好歹也是读过几年书,腹中也算有些墨水,在这乡下地方找个大字不识的媳妇倒是容易,就怕大柏他不喜欢。”瞅了孩子他爹一眼,“他都要去县城了,干脆就在县里找,对方的嫁妆也能丰厚点,大柏他爹,你说咋样?”
“你都想好了,还问我做甚。”徐山翻过身去。
“这是我一个人的事吗?这是家里的大事。我问过娘了,村里勤快的姑娘都被别人早早看好了,甭指望。附近几个村里的,都是家里穷、兄弟姐妹忒多的,娶了这种媳妇还能得好,不用大柏贴补就偷笑了。”王翠花一边说,一边把徐山翻回来。
徐山摸摸鼻子,问:“那你有看好哪几家的?”
“还真有几个好姑娘。就初一那天,我带两个姑娘去赶集,去那绸缎庄子把绣囊络子的卖掉,正巧遇上个姑娘过来,我一看,人长得俏丽,又活泼,那帕子好鲜亮的活计,梅花的针线还比不得她,回头去问秋娘,秋娘说是安庆街上葫芦杂货铺的姑娘,和梅花一般年纪,家里人疼她,想多留两年。”王翠花眼睛亮亮的,又道:“那白家胭脂铺子里的二姑娘也极是落落大方的,说话慢慢的,很是温柔,只比大柏小一岁。”秋娘是县里绸缎庄子的掌柜娘子,平常王翠花母女三人的绣活都是放在这里卖的。
“都是好人家的姑娘,那白家二姑娘我也听说过,白家有两个姑娘,还请了女先生来教她们,前年大姑娘才出嫁,好像嫁去了府城一个大户人家。这样的人家,白家能看上咱家大柏?”徐山有些怀疑。
王翠花嗔怪道:“你也知道是听说,听的也不仔细些,白大姑娘是去做的继室,那大户人家的老爷是举人,先头的夫人还留下两个男孩,续娶个门第不高的姑娘好去照顾孩子,这后妈不易做,白大姑娘如今日子过得不好,两年都没回娘家一趟,白家也没那个胆量去举人老爷家给闺女撑腰。所以白家不想再找个厉害女婿把小女儿嫁出去,打算就近找一个能压的住的。大柏性子老实,我也不是那种恶婆婆,还能欺负人家闺女?以后他们小夫妻就算不在县里住,桃源村离县城不过大半个时辰的功夫,一天来回几趟都没问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
“果真是门好亲,我回头再去打听打听人家姑娘的品行,你也去探探白家的口风。”徐山道:“家里还有多少银子?我去官牙看看还有什么好房子,给大柏先置下一个,说亲的时候也多些体面。”
王翠花披了件外衫起身,从衣箱里翻出一个红木小箱子,拿出一把黄铜钥匙把匣子的小门扇上的锁打开,把第一屉打开,第一层都是零碎的银角子,第二屉却是二十个银锭子,颜色有些发乌,一个银锭子有十两,这么一屉子就有二百两银子,第三屉也是一样的二百两银子,第四屉却是二十锭金子!县里银子的换算比例是一两金子可以换十两银子,一两银子可以换一千二百个铜钱,年景不好的时候会有所上浮。这么一屉子金锭可以换成两千两银子。最后一屉子却是两对碧玉镯子,一对赤金素面镯子。
“家里的银子平时都不怎么用,如今攒了有二千五百七十六两银子,底下还有十六串大钱做家用。”王翠花道。
看着这个钱箱子,徐山缓缓道:“县里好些的房子也就四五十两银子,等我去官牙看过了再回来拿钱。给大柏准备个大院子,不管成不成,也方便他在县里落脚,也好给将来的孙子住。”
“儿子不跟我们住一块儿?大柏成亲后总不可能不在家呆,在县里住可不得劲。没几年家里就要添孙子孙女,那时家里房子怎么够住?这不是逼着大柏走?还有松子,很快也要长大,也该预备了。”王翠花有些烦恼。
“儿子肯定跟咱们一块,后院东边那块地不是还空着?给盖一个小院子当大柏的新房,让大柏成亲后就搬过去。等松子长大,梅花和桂花也都嫁出去了,他们兄妹的房子就可以腾出来拾掇拾掇给松子成亲用。”徐山心里有成算。
“还有梅花的亲事,也该相看人家了。”王翠花插了句嘴。
徐山道:“等夏收后,你带着梅花去相熟的人家多走动走动就是了。梅花的嫁妆也该开始攒起来了,你和娘看着准备吧。”又想了想,说:“家里不是种了老些木头么?我已经圈好了几棵杉木,给梅花两棵,给桂花两棵。打家具的时候告诉我,我去砍下来拉到县上做些时新的款式。”
“这几年的姑娘要体面的出嫁都得有十二台嫁妆,咱家是村里数得上的,怎么也不能比他们差吧?你说是不是?梅花是个勤快的,长得又好看,再配副齐整的嫁妆,也能嫁的好些。你说准备多少台好?”王翠花想为自己女儿争取一下。
徐山道:“咱们又不指望着靠女儿发财,找个厚道人家,到时下的聘礼全归在嫁妆里头,再添些衣服家具凑二十四台就好。”
王翠花不满意徐山的敷衍,不过心里盘算了下,县上的人家也不过十二三台,她见过一富商人家不过也就凑了半副嫁妆三十二台,二十四台也够体面了,她这个当娘的再添几两压箱银子,也能风风光光地出嫁。
把红木箱子收好,才吹熄蜡烛歇下。
次日,徐氏穿着一身茄紫色多福多寿纹短褙子在房间里的五福捧寿纹圈椅上,把绣篮里的彩线一根根配色分好,松花配桃红、葱黄配柳绿、大红配石青,配好颜色才好打络子。
“娘。”王翠花着一身深紫瓜瓞连绵纹衫端着碗果子走进来,朝外面张望了几眼,见那两个孩子不在家便把门关上。
见王翠花关门的举动,徐氏有些奇怪:“大山媳妇,你这是做甚?”王翠花随手把果子放在一边,道:“好事呢。”把昨晚和徐山商量的事告诉徐氏。
“的确是好事。早该准备了!”徐氏笑道,“大柏的亲事不能再拖了,明天我跟你去县城打听打听那白家姑娘,大山那憨性子可不会做这事。梅花的事情先放放,等给她大哥定下,再给她好好找找。”
王翠花也笑道:“我也是这么个想法,姑娘家的亲事太着急可找不着好人家。这几天让梅花少出去,在屋子里捂白一点——这么晒的日头,这丫头还成天带着桂花在外面玩。”
“是该拘着点两丫头的性子,太活泼了将来到婆家可不好过。”徐氏叹了一口气,“我箱子里有块颜色鲜嫩的纱罗料子,那颜色我穿不得,给梅花做件好看的衣服,好好的打扮打扮。”
一边说着一边去里屋把料子翻出来,拿给王翠花看。这是一块月白色芝麻地纱罗的尺头,够做一件衣裳的了,颜色素净。
“这得六十文一尺吧?这样细密的纱,给梅花做件纱裳,夏天穿这个颜色清清爽爽的。梅花的绢花也旧了,给她编两朵新的。娘,你说这衣服绣什么花好看?”王翠花小心翼翼地摸着纱罗,问道。
徐氏琢磨一下,道:“绣缠枝芙蓉吧,只在边上绣几枝,多了不好看。梅花下巴圆,领子不要做圆领,做鸡心领。十五那天去集上也去买些料子,石青、蟹壳青、靛蓝这几种颜色都衬大柏,给他做件长衫,我记得那些做账房的都那么穿。”
王翠花点头记下。
“大山媳妇,你们商量好以后是跟大柏过,还是跟松子?”徐氏问。“我们自然是跟大柏过的。”王翠花毫不迟疑。
“你们心里有成算就好,记得跟大柏好好说说——他是要成亲的人了,别总当他是小孩子,有什么事也和他商量商量,别弄得兄弟两个心里头有疙瘩,不舒服。”徐氏道。
王翠花觉得委屈:“自松子出生后身子弱才偏疼些,大柏也是我身上掉下的肉,我能不疼他?家里就靠着兄弟姐妹几个相互扶持才能走的长远,他俩感情好,将来还不是你拉我一把我扶你一下。该谁的东西我可一样没少过。”
徐氏怔怔地看着王翠花,布满了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道:“你倒是想的明白,记住你今天说的话。你出去吧,我想休息休息。”
王翠花连忙站起身:“我扶娘进去。”王翠花将徐氏搀扶到里屋,帮着徐氏脱掉外面的短褙子,平躺在床上,挑了一床薄被给徐氏盖上,把帘子放下,才掩好房门离开。
是夜,夫妻俩夜话。
王翠花拿白天的事问徐山。徐山只道:“听娘的话,娘经的事多,说的肯定有道理。”王翠花嘟囔“你们娘俩怎么这么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徐山只回了一句“你想太多了睡吧。”白天太累了,翻身打起鼾来。
王翠花如往常一般给一大家子做早饭,给上学堂的两个儿子做干粮带过去当午饭。忽然想起大儿子好像不用去了,对着徐长柏的方向喊声:“大柏,你还要上学堂吗?”
徐长柏喊:“已经跟曾夫子提过,今后无需再去。”
“你这孩子,怎么不跟我提一句,我好给曾夫子准备一份谢师礼,空着手去多不好看。”饭桌上,王翠花埋怨道。
徐长柏憨笑:“夫子喜欢百味斋的糕点,我买了一攒盒给夫子。”王翠花扇了徐长柏脑袋一巴掌:“你这倒霉孩子,那一攒盒点心可得三百大钱,你哪来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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