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皇之恨

作者:夏雨薇Doroth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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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雪衣寒剑



      坐在这马车中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在红山寺提笔接上下阕的简文帝第六子司马曜。他从卷帘的缝隙中向外张望,一双大眼睛中满是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复杂和深沉。他用手肘顶着下颌,若有所思。

      从秦国的边界到皇城,他一路走来看到的是秦国巨大的贫富差异:南部地区的干旱情况已经刻不容缓,沿途有不少饿死在路边的尸骨,建在高地的房屋因为缺乏水源而全部荒废,田地也龟裂成一块块的。路上有一些饥民,几度试图袭击载满金银珠宝的车队,却饿得连柴刀都举不起来。那些抢夺财物的难民,跑在最前面的几个都被保护他的精卫一刀杀了,头颅挂在队尾的马匹上,以儆效尤,才使得难民望而却步,保他们一路平安抵达秦王宫。

      到了这里,看着王宫中穷奢极欲的金瓦琉璃灯盏,和田玉石铺就的道路,可想而知秦国大部分掠夺来的财富都集中在了皇城中。正是民生凋零,帝王享乐。

      然而他此时心中所想,却不是怜悯这些因饥荒和干旱流离失所的秦国子民,而是觉得若在此时攻打脆弱如蛋壳一般的秦国,应该势如破竹,让苻坚难有招架之力。可惜父皇思想迂腐,执意要通过谈和方式保四方百姓平安,要不然。。。

      在苻坚的安排下,晋国使团全部入住了王宫东侧的碎玉轩,离王宫正殿只有数百步之遥。

      是夜,苻坚设宴为远道而来的贵宾接风洗尘。正殿回廊上灯火通明,连成了一片五光十色的海洋。殿中觥筹交错,杯盏碰击声不绝于耳,朝中的重臣们列于两侧席间,带来的女眷们欢声笑语,莺莺燕燕。苻坚自然高高地坐在正前方的龙椅上,以至高无上的姿态俯视着众臣。慕容冲和惠妃,分坐苻坚两旁的软垫上,手里也不闲着,一人为苻坚捶腿,一人把剥了皮的葡萄喂到苻坚口中。

      “晋国使臣谢安,前来觐见。” 只听得一句中气十足,高亢嘹亮的声音,从门后传来。

      宫人上前将两侧殿门拉开,谢安大步流星地走入正殿,衣摆像流水的波纹一般随着他的步伐流动,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这是晋国特有的广袖云纹袍,用上好的天蚕丝织就,上面绣有茱萸和飞鸟等清雅的图案,更显谢安其人飘逸俊秀,风骨非常。

      然而引起众人纷纷侧目的,是怯生生缩在谢安身后的小孩子。这个粉雕玉琢,皎如玉树的小男孩虽然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麻布衣衫,却流露出一种浑然天成的贵气,一双桃花眼,氤氲着一层迷蒙的水气。整个人散发出柔和的光芒,让人联想到十五高悬于空的满月,美丽又令人难以接近。传言百年前的晋国有一绝色少年名为卫玠,虽有天人之姿却英年早逝,坐马车出行曾引起万人空巷。如果卫玠复生于世,应该就是男孩这般模样。

      苻坚看到司马曜,眯起了眼睛:“这位是?”

      谢安笑了一下,将小孩子推出来:“这是臣的孩子,会稽王的伴读,从小在皇宫里长大。臣一人离家远行,也不放心留他一人,遂带他出来见见世面。”

      司马曜也十分配合地抱紧谢安的后腰:“这里好多人,我怕。”

      苻坚笑了笑,谢安这个文人还真是不善于说谎,满脸刻意的假笑。而且他这种经过王位争夺的人,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个男孩有一种高傲的帝王气息,绝非池中之物。如果他没有猜错,只怕这个孩子就是秦国和亲的目标,小小年纪名扬天下的会稽王司马曜吧。这两人刻意隐瞒会稽王的真实身份,也许是为了保护司马曜的安全,既然无伤大雅,便容后在议,先不戳破了。

      苻坚拍了拍手:“好啊,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早闻谢大人“肃肃如松下风”,仪表非凡,令公子也深得真传,龙章凤姿,天质自然。晋国果真是人杰地灵,妙人辈出啊。”

      谢安和司马曜对于苻坚亲近男色一事早已调查得清清楚楚。听到苻坚的夸赞,两人心中很是恶心,谢安也只好皮笑肉不笑地答道:“臣与犬子皆凡夫俗子而已,多谢秦王厚赞。”

      待谢安和司马曜落座,宴席方才开始。总管太监击掌三下,数十名锦衣华服的波斯美姬鱼跃而入,像一只只互相追逐的花蝴蝶,在铺满红绸的大殿中起舞飞旋。

      这一边,苻兰公主的母亲,淑仪张氏,携着药箱和苻苓去浣衣局看望女儿。

      淑仪张氏年仅三十二岁,十五岁入宫后诞下了长女苻兰,之后一路高升,步步算计拿下贵妃之位。如今她虽然因为清河公主得势,失去了苻坚的宠爱,却美貌依昔,粉面桃腮,丰韵犹饶。

      张氏拨开苻兰后背的衣裳,看到她背上溃烂的血痕,心痛不已:“这帮不知轻重的下人,下手也太狠了。”

      苻兰早已从疼痛中清醒过来,她苦笑了一下:“母亲勿怪罪执刑的宫人,他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且若不是他们手下留情,女儿恐怕难以扛过这一百杖的刑罚,说不定早已命丧黄泉。”

      张氏伸出手,用袖口拭了一下眼角的泪水:“如此说来,我还应打赏他们不成?”

      苻兰抿了抿苍白的嘴唇,虚弱地微笑着:“理应如此。”

      苻苓也在床头坐下,拉着姐姐的手,难过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虽然她嘴上嫉妒父皇对姐姐明显的偏爱,但她与姐姐一母同胞,从小都是苻兰陪伴她长大。宫女们因为自己脾气火爆而畏惧退缩,只有姐姐心无芥蒂地与她玩耍聊天,两人的感情比旁人眼中看到的还要更加亲密。

      “小傻瓜,哭什么,姐姐还没死呢。” 苻兰努力伸出手去,为苻苓抹去眼泪,突然想起什么事来,急切问道:“咦,怎么不见莲心那丫头,惠妃和慕容冲没把她怎么样吧。”

      这话正好戳中苻苓的心事,她还在犹豫要不要把莲心被惠妃赏给太监做对食,已经依照命令搬离张氏寝宫的事情告诉姐姐。踌躇再三,她还是觉定先将此事缓一缓再说与苻兰,免得她情绪一激动伤口又撕裂了。

      “莲心她。。。她暂回老家去了,先避一避风头再说。”

      苻兰长吁一口气:“如此也好,莫要因为安在我头上的罪名连累得她与我一起遭殃。”

      苻苓眼神闪烁,一言不发。

      约莫一柱香时间,张氏手下的宫人寻来,说是今晚晋国使臣到访,苻坚派人频频催促苻苓赴宴,张氏就带着苻苓先行离开了浣衣局。

      ————————————————————————————————————————

      宴席行到正酣时,苻坚喝得已经酩酊大醉,开始说些浑话。

      他搂过慕容冲,香了一下他的脸颊:“谢大人请看,这是朕在攻打燕国时的战利品,燕国第一美男子慕容氏凤皇。晋国男子皆剃须,以仪容之美为重,不知谢大人以为这慕容氏比起晋国的美人,又如何?”

      谢安面带微笑:“晋国美人虽多,却无一人可比。”

      苻坚直勾勾地盯着司马曜:“可朕眼下就有一子,与慕容氏相较之下毫不相让,谢大人未免过谦了。”

      听得苻坚话中有话,似在打量自己,司马曜在心中冷笑:“苻坚这个老匹夫,枉他纵横沙场领兵数十载,兵法绝妙,屡布奇阵。如今也是色令智昏,荒淫无度。若是自己有朝一日得以继承大业,定要在战场上将苻坚打得毫无招架之力。”

      苻坚见司马曜和谢安没什么反应,便又出言不逊来激他:“朕已经让秦宫中的美姬们表演了数十只秦风之舞,谢大人看得可否满意?“

      谢安一躬身:”秦舞仪姿婀娜,美若仙子临宫,见者无不心驰神往。“

      ”谢大人看够了,可朕还未尽兴,再令秦姬备舞又略显重复。晋国舞艺精妙绝伦,不知大人可有什么拿手好戏,让我们这些秦国的俗人也开开眼界。”

      谢安攥紧双拳,隐忍待发,他堂堂吏部尚书,何曾受过这种羞辱,让他与舞姬同台竞演。谢安站起身来,正要愤而离席,一双小手及时拉了拉他的袖子,在他耳边低语道:“谢安,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因为你一时意气,坏了此行的大事。”

      司马曜站出身来,声音稚嫩清脆:“臣子愿替家父献上一舞,为大王助兴。还请在座哪位贵人,赐剑一用。”

      苻坚捧起自己镶满珍珠玛瑙的宝剑,还未及走下高台,之见司马曜接过临座一名秦国武将的佩剑:“谢谢将军赐剑,暂借一用。”

      苻坚脸色一黑,悻悻而归。

      司马曜掂了掂剑,剑尖沉重,剑锋却薄如蝉翼,发出耀目的白光,是把难得的好剑。

      他随手挽了个剑花,便在红绸上舞起剑来。少年如梨花白雪,意气飞扬,将一套精妙的剑法与舞蹈结合起来。他飞旋挺身,前刺横劈,时而激跃,时而俯身翻转;乐曲高昂处,将剑高抛于空,飞身上去,足尖轻点,是一招“马踏飞燕”;待到曲声婉转时,腰肢向后倾倒,剑身顺着腹部向额头轻轻擦过,又是一寄“嫦娥拜月”。舞到激烈时,剑影如花缭乱,白光交错间只有发带和衣摆隐约可见,人身隐没于剑光中,真真是“霍如弈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

      群臣观之,如凡尘瞻星子,无不自惭形秽。就连慕容冲,看到素衣染霜华,超然物外的司马曜,也是形容沮丧。谢安之子看起来年纪比自己还要小上一些,却已经将剑法修习得如此化境,随着父亲出使列国;而反观自己,堕落渠泥,国破家亡,应是建功立业的年纪却一无所成,真是令人唏嘘。

      一套洛神剑舞完,司马曜凌空一转,飘落席间,譬如九宫仙子降凡间,赢得席间众人满堂喝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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