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昴]九步の结界

　　昴流推开房门，从匙孔中拔出钥匙掖进口袋。然后伸手摸到门框里的开关。“啪”一声后，白色的日光灯管闪烁了几下，大亮了。他提起地上装着食材的塑料袋走了进去：“这是我的家。”他边说边脱鞋，话是说给身后的九步听的。

　　“北都……我的姐姐死后到现在，我搬了好几次家。这个地方已经住了两年。”

　　九步慢慢环视着这里。简单的家具，干净而清冷的一居室。厨房的门半开着，一眼望去不见锅灶，毫无烟火的感觉。她知道自己的心微微的抽搐，但不想表现出来，于是低头脱鞋。

　　昴流从塑料袋中拿出刚买的袋泡茶，从柜里翻出也许是仅有的两个杯子，这才发现水瓶里已经没有水了。

　　九步在身后说：“我来吧。”她伸手接过水瓶，径直走进了厨房。打开上下柜门找出了茶壶（幸好有这个东西），拧开水龙头——传出的哗哗水声给这套居室带来一些生活的气息。水放满后，她拧开瓦斯灶，坐上茶壶。然后回到外边把刚才买的蔬菜和面条提进去，掂起脚在柜橱里搜索出了需要的器具，专心炮制起来。

　　昴流手扶着门框看着她的背影忙里忙外。

　　他知道他在看什么，他也知道这从来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只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只能在梦里出现的情景”会真实地出现在这里。但，即使不知道理由，即使一切显得如此荒诞和不真实——他也希望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看下去。

　　——就这样吧，以后都不会再问了。也许一问、一试探，这样的情景就如肥皂泡一样破碎了。

　　……

　　“三十分钟后开饭，”九步回头对他笑了笑，“你先去休息休息吧。”

　　“嗯。”他回过神来答道，“……我去洗澡。”

　　等他出浴之后，餐厅里已经弥漫着浓郁的饭菜香味。餐桌上放着两人份的晚餐。热气腾腾的面条上面盖着深绿的海苔和新鲜喷香的牛肉片，生菜沙拉，碗蒸蛋——旁边还有一杯冒着热气的茶。九步已经在对面的座位上，见到他来露出了笑容。

　　“嗨，请——”九步说。

　　昴流拉开椅子，坐在她的对面。面前的晚餐其实很简单，是每家每户都会操持的粗茶淡饭。只是这种感觉……不，即使与记忆不能完全匹配完全重合，也已经能够温暖得令人的心口感觉到微微地疼了吧。

　　九步看着昴流——他垂着头，整个人掩在白色的雾气后面，一动不动。

　　……她手中的筷子也慢慢放在了桌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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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行热泪从他脸庞上滚落下来，他抽了一下鼻子，更多的泪水滑下来，于是他用袖子去擦，擦干。

　　“真的……谢谢你。”他说道，然后伸手拿起筷子，“来吃吧。”

　　◇ ◇ ◇ ◇ ◇

　　昏暗的卧室里，昴流倚着墙坐在地铺上，静静地想着什么。从浴室传来哗哗的水声，有人在洗浴——是九步。太晚了，她的家离这里又很远，于是他把她留下了。

　　［……纯白缥缈的水汽中，她闭着眼睛，轻轻揉捋着头发，任赤裸的身体由热水冲刷。如果仔细看她的背上……有一个浅浅的五芒星封印……］

　　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昴流知道她洗完了，伸手拧亮了落地灯。她用毛巾擦着头发，身上穿着自己的宽大的白色T恤。他们对视了小片刻。

　　“你睡床吧。”昴流说。

　　“……谢谢，晚安。”

　　“晚安。”

　　她经过昴流，爬上了床，躺下。昴流伸手熄了灯。房间里又恢复了清冷黑暗……唯一的光源来自隔着窗帘的大窗，泛着莹莹的蓝灰的光。

　　但两人都没有睡意，过了很长时间，彼此还能听见对方翻身的动静。

　　“你……真的，很像北都。”昴流说，他知道她听得见，“——无论样子，声音，行动……和对我的态度。”

　　——“虽然你清楚地告诉我你并不是她，但我还是让你存在在我的身边，并希望着这样的时刻再长一些……只是为了自私的、纯粹的想看到‘她’的目的。”

　　——“所以，我要说对不起。”他说。

　　九步静静地望着黑色的上空，她知道昴流很快会进入主题。

　　果然。

　　——“但是，我不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低声说。

　　——“你的出现和停留，并不是我的意愿所能安排的。”

　　——“……你为什么像她，为什么了解她，为什么……像她一样地对待我？更重要的是，你为什么扮演她？”

　　——“……你在扮演她，你自己也知道的……不是吗？”

　　微微的苦笑浮上了九步的嘴角。她沉默了片刻，说：“并不是扮演啊。”

　　这句话令昴流微微一震。但九步接着说：“……不过，你也不要误会。我的确清楚地知道我正在做着只有北都才能做的事，但我也清楚地知道我并不是她。”

　　九步用手撑起身体，下地，走到昴流的身边。昴流也坐了起来，看着她走近，俯身坐到自己的面前。她凝视着他的眼睛，她的眼睛在背后莹蓝色的背景的映衬下闪着微渺的光。

　　“你可以有两个选择。”她说，“第一，告诉我，不想见到这个冒充你姐姐的我。让我离开。如果你认为我的存在是对北都的侮辱和对你的欺骗，你完全有理由做这样的选择。我会走，保证……永远不见你。虽然这种被欺骗的感觉令人愤怒，但那种愤怒会在几个月后渐渐淡去。你会找回从前持续了数年的生活，一如既往地过下去。”

　　“但是，还有第二个选择——那就是继续这种困惑，等待答案。”她轻轻握起昴流的手，“昴流。你说的没错，我们的相遇不是偶然的，也不是你对北都的思念感动了天和地的结果。这个相遇是被‘预约’的。而我……是那个‘约定’的执行者。所以你想一想就会明白，那天在火车上，并不是你发现了我，而是……我一直在等你发现我。”

　　昴流默默地望着九步，他真的听不懂，只觉得心在轻微碎裂……无比悲哀。

　　九步完全明白，她将昴流的手贴进面颊，流着眼泪说：“对不起，说这样的话非但没有什么帮助，反而加重了你的负担。但是……我是为了你才存在在这个世界的……然而这样的话任是谁都不会相信的吧？那么，我这就走——”

　　她松开了昴流的手，站起来走了出去。昴流微微抬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有说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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