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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情
邵飞雪出了门就没回来,老师在隔壁教室训得厉害,都没听见她反驳什么。第二天,她家里来了人收拾了她的书本题册就回去了。顾连天皱着眉头问她的舍友,对方也不清楚,支吾半天推测着说大概是回家乡那边中考去了。
这在当时是常事,不同市县的初中作为同一高中的生源地,录取要求是不一样的。有些贫困乡镇的初中,甚至有保送进入省市重点高中的名额。于是就有这些乡镇家庭状况还可以的孩子,先去师资资源好一些的初中学习,等毕业时暗度陈仓,回乡镇考试,矮子里头拔将军,借着保送或者降分的东风进入重点高中。
顾连天闻言皱皱眉,心道以邵飞雪的成绩用不着这样,不过他终究没起疑心,反正都是要考进一中的,在哪儿考都一样。同样,她踮着脚尖轻轻溜出教室的样子,顾连天原本也是没放在心上的,这实在是小事,最后反而在这七年里时常入梦,挥之不去。
中考前学校照例休息两三天,这是为了让学生自行调整,好在考场上有个好状态。放假的那天是个上午,天气温暖阳光充足,老师在讲台上叮嘱罢放学之后打扫布置考场的事情后,又让语文课代表报来一摞作文本分发下去,顾连天这才想起考前最后一次练兵之后,老师特地安排了一次作文课来锻炼同学们的考场作文时间安排。
老师随后出了门,教室里瞬间吵闹起来,一群小孩乌泱泱拥挤着要回去。
“谁还用得着?我不要了,扔了吧!”有着急着回家的。
“诶,我的让那个谁帮我带一下呗,要是丢了就算了。”有托着朋友帮忙带的。
课代表在讲台上咋咋呼呼:“诶,老师说了得发作业,你们先别走啊!”
然而,可怜的课代表的声音瞬间淹没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孩子中,除了做值日的,教室里人走的空空荡荡,桌椅书本丢的乱七八糟,这正是最快意人生的时候,没有什么能挡得住这样年轻的人的脚步。
顾连天规规矩矩地收好自己的作业本,四下里望了望空荡的教室,又去讲台上堆得乱七八糟的作文本里翻搅起来。
做值日的小组长笑道:“班长也帮谁带啊?”
顾连天头也不抬:“我看看谁的没带走,在我家附近的我帮忙带回去。”
小组长笑着说他‘思想觉悟高’,顾连天抿着嘴唇没言语。
很多年以后顾连天回想这个时候的他其实内心是很高兴的,他拿了邵飞雪的作文本就惦记着在□□上告诉她一声,以后好归还。他原本打算等到中考之后再发□□告诉她一声的,犹豫半天还是没忍住,登了□□又不知道该发什么。
一句话删删改改十多分钟,终于提心吊胆满心羞涩发了一句冷冰冰的:“放学那天发作文本,你的没人领,老师让我帮你保存着,有空记得来取。”
消息是发出去了,可看书复习的心思还是收不回来,隔不了5分钟顾连天就忍不住要瞅一次手机。活生生坐卧不宁了两个小时后,顾妈妈端着荔枝盘儿又过来敲门了:“这么久了动静这么就没停过呢?是紧张了还是怎么了?”
顾连天一瞬间有种被抓包的慌张失措:“啊...啊没事,就是题坐久了脖子后面有点酸疼,我起来活动一下就行了。”
顾妈妈一边走一边嘟囔:“活动这么长时间还难受...”
顾爸爸隔着卧室门喊他:“累了就去休息会儿,去外面转转,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别成天在家里憋着。也别去你妈面前点眼,她刚才都给你扒3盘儿荔枝了,拦都拦不住。”
顾连天知道自己快考试了,家里最紧张的反而是妈妈,顾妈妈没读过太多的书,只晓得古人科举好多一时失足名落孙山的,为顾连天的考试操碎了心,倒是顾爸爸和顾连天自信,淡定一些。
顾连天从善如流走出房门:“哦,那我下楼散会儿步啊。”
他走的时候,顾爸爸看着他那点魂不守舍的模样,颇疑虑地眨了眨眼睛,等他再度回来的时候,就莫名觉得顾爸爸的眼神意味深长了。
顾连天背后一凉:“我现在就回去背会儿历史去。”
顾爸爸一脸斯文正义,微微颔首道:“去吧去吧。”等他进了卧室后,才饶有兴致地抿着嘴唇一笑。
顾连天的中考很平淡地过去了,他有些发愁地看着手机上没有回信的□□聊天界面,心里起了点说不出口的不安。
好在中考后就是暑假,顾连天捏着存折就开始一个个联系人,却没想到他这次倒是走在了后头。大多孩子家里是不允许出去玩的,别的都是跟着爸妈出去的,到最后就剩了汤圆儿一个。顾连天琢磨了一下,不太想带他,可惜自己嘴快,早已经问出去了。
唐渊闻言兴高采烈欣然接受:“好啊,正好我正愁我出去旅游我妈非要跟着呢,和你出去逛她肯定放心。我们顺便去趟邵飞雪她们县,把她约出来好好问一问她,为什么最后两天了倒走了,再去那儿的娘娘庙求个姻缘,听说可灵了...诶诶诶你别挂啊!”
顾连天面无表情掐断了通话,决定还是自己一个人出去玩。
当天,他就订了去邵飞雪家乡的汽车票,靠着窗户漫不经心地看了五个多小时连绵的山峰和漫无边际的田野。
邵飞雪的家乡是一座叫桃城的小县城,因有众多果园苗圃而得名。县城南向临三合江,却不是什么大江,而是长江支流的支流。
三合江上统共三座桥,最新的是改革开放后督建的,栏杆石料雪白,上立着雕花细石柱作装饰。桥梁是拱桥,当时设计的时候主拱上有侧孔,以备天降大雨河流暴涨时,泄洪所用。由于环境污染,江流河道缩窄,流量减少,光裸出来的河床土质肥沃湿润,生长草木丰美,有放羊放牛的懒得走远就叫牛羊在河床上吃个饱,而这拱桥上的桥洞就自然而然成了摆设。
多少年来,一条三合江自西向东奔腾而过,分隔开蜿蜒连绵的重重山峦和窝在山峦怀抱里的小县城。闻名省市之间的娘娘庙就坐落在这青翠山林之下,重峦叠嶂之间。
娘娘庙求姻缘灵验,内有一木塔结构复杂精致,雕工细腻栩栩如生,伫立了几百年尚未被风雨彻底侵蚀,解放后一修缮依旧是端正细致好模样。下了木塔遥望有山峰,中间由铁索木板桥相连,称姻缘桥,走上去却有些晃荡。铁锁上悬挂经年积绣的姻缘锁,都是香客来挂上,乞求爱情天长地久的,这倒是一样套路万家使唤,很寻常的。
县城常住人口20万余,生活安逸节奏缓慢而信息封闭。寻常人家的孩子也不甚注重学习钻研,好好读上九年书,出来家里给谋个营生,往后的日子就是各凭造化了。邵飞雪算是不寻常的,打小儿就聪明,小学毕业考到市里重点中学,三年初中拿的是学校的奖学金,没花家里什么钱。
顾连天掏出手机,看着隔了好多天依旧没有回信的□□,内心有点难以言喻的慌乱,他有些失措地想告诉邵飞雪自己来到了她的家乡,隔天要去登南面的山,去看一看传说中娘娘庙里的木塔和姻缘桥。他满心慌张着不知道怎么说,好不容易小心翼翼敲过去,又半天没有回音。
刚来的时候也踌躇着问过宾馆白日无事,纠集了一众邻居打牌搓麻的老板娘和那些热心肠的闲人们,都说没听说过邵飞雪这个名字——这是正常的,这儿少有大人记得孩子的名字,一般只称呼为XX家的小X或者XX家的儿子闺女。
顾连天已经顾不得内心的矜持了,可他屡屡发送的的消息仿佛石沉大海,杳无回信。顾连天只好强安慰自己,不过是两个多月,等开学了照样是一个班的同学,见面何必着急在这一时。
然而这桃城来既来了,当然要去看看名胜风景。一个人站在娘娘庙的顾连天有些失望,这庙并不像他想象的那般宏伟,也没有传说中的佛光宝气香火袅袅。倒是有和尚,两个三个靠着柱子站着看他们对着神像磕头求姻缘,求罢在功德箱里放几张钞票。香炉鼎里的香火不少,燃着的不多——都点着费钱,何况也不是香客如云的节假日。
顾连天兜兜转转绕了半天觉得有些无聊,去姻缘桥上瞧了瞧,几根粗壮的钢铁锁链上满满当当挂着精巧纤细心形的金属锁,难为这桥也能撑得住。旁边有一对情侣大概是来找自己之前挂追上去的锁无果,和庙里掌事的吵了起来。
“...凭什么清理?这桥都被压坏过好多次了,每年都有那么多情侣夫妻过来都要挂这锁,哪来那么多地方给你们挂?何况这些东西都是金属的...”
“往年三五年清理一次也就算了,自打这儿的木塔出了名,来许愿还愿的香客多了那么多,这桥上的锁就得一年清理一次了,今年大半年都没过去,这儿都处理两回了,还是满满当当...你们要是多少年前挂的趁早别找了,快些回去吧...”
顾连天默默回了娘娘庙,又转了几圈想起以前书上看到的一个故事。
有一所小学,班里的体育老师倾慕语文老师,遂在语文老师宿舍楼下树上系满了黄丝带,等朝阳第一缕阳光照射入庭院的时候,在满树黄丝带下向老师求了爱。这故事有什么典故顾连天不记得了,只是忽然间福至心灵般地进入了他的识海,让他心念一动不可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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