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起林间

　　郁嫉说不出话了，红着眼瞪着她。
　　“还有，你还真得便宜卖乖了？保护我是你爸的职责，他当时签了合同就有了把命给我的觉悟了，所以别跟我扯什么仁义礼智信，工作就是工作，风险就是风险，我故意让他出事的啊！”她的口气里全是恨铁不成钢，“郁嫉，你比我大，怎么这么没脑子，你以为我爸妈真的在乎死了一个你爸啊，我爸妈才不在乎你们怎么样的，反正没官司了不缠着他们了他们没麻烦了，之后你们爱死爱活关他们屁事。要不是我支着你，支着你妈，给你砸钱系着你的命，你以为你能活到今天！我爸妈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那种奸人，也就是我还有点良心，你懂不懂啊！”
　　她的脸色随着她的话逐渐变白，很白很白，而她没有丝毫要放过她的意思，手上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生理与思维上的窒息感紧紧地捆着她，让她只剩下恐惧作祟，“我告诉你，这次是最后一次，把赌债还清了，也别再去找那个男的。再有下一次，我会亲自找人把你解决掉。”
　　从她口里说出的“最后一次”，是第一次，也是仅有的一次。她很少把话说绝，觉得没意思，但她又言必出行必果，所以她真的会做到。
　　“因为到时候的你，对我就没有任何价值了。”她在她耳边慢慢地念，“我不管你还能给我带来多少情报，因为到时候的你，不能做任何事情了。”
　　“…”
　　“听懂了吗？”
　　“…”
　　“我问你听懂了吗！”
　　“…懂了。”
　　“那就好，”她松开她，看着她因为缺氧而张红的脸色，看她捂着脖子咳嗽，“钱我会打到你的卡上，高考之前就这些，你不准来烦我，再让我知道你闹出什么事儿了你就找都别来找我了，直接去死吧。”
　　“咳…我知道了…谢谢你。”
　　“你可以滚了。”她最后说。
　　……
　　郁嫉走了之后，她靠在墙上缓有一阵才起了身子，她的事儿不至于让她太伤神，但是一方面觉得有愧疚感，是该帮她，怎样都应该帮她，毕竟是自己抽了她家的主心骨。可她却烂泥扶不上墙，以前怎么浑现在一副德行，没有丝毫的改观，她也是觉得没趣，自己那么认真的帮她走向美好生活呢，她偏偏哪脏往哪儿走，不长记性。或许得像她爸妈那样，把仅有一点的良心掐断，不就是一个人为职业献身吗，这种事儿比比皆是，她在乎个什么，做什么事后补偿，当什么好人，没报酬也没感激，人家一点儿都不领情，她自己瞎热情个什么劲。这两种情绪矛盾着，互掐着，所以招致她对郁嫉的态度时好时坏。
　　自己找虐。
　　刚出街口迎面撞上了林渐，那时候一身脾气还来不及收敛好，整个人挺阴郁的样子。
　　但架不住看到他就心情变好，她觉得两个人还挺有缘分的，显然林渐也这么觉得，“哎你怎么在这儿？”
　　“碰着熟人聊了会天儿，”她问，“你们这么晚才结束？”
　　七点多，还不算太晚，林渐看了一眼时间，问，“你吃晚饭了没？”
　　她摇摇头，“正准备。”
　　“那一起呗？”
　　“行啊。”
　　所以就这么轻易的和他一块去吃晚饭，选的焖锅，大冬天的她就爱吃锅，各种锅，有气氛也暖和，店面挺大，雾气蒸腾吵吵嚷嚷的，放着烟鬼和海赛的新歌《closer》，轻快节奏感极强的曲调，还挺潮流的，她蛮喜欢，跟着林渐身后去位置的时候开手机里的听歌识曲，开始缓存。两个人靠窗户坐，外面天全黑了，五颜六色的霓虹还挺好看，但她就看了一眼，目光就转回正在点单的，仔细斟酌菜品并问她有没有忌口的林渐身上。
　　他真TM是她见过的最好看的男生。
　　细致，干净，但又给人很厚重的稳定感，让人见一眼就生好感，见一眼就值得信赖，他也确实做得好，什么事儿都做得好。她真是看的着迷，怎么看都觉得很棒，也不是没惦记过他，但他太矜持，太遥不可及，比级部一票白富美还不落凡尘十指不沾阳春水，她觉得自己作为一个俗不可耐的俗物，大概是高攀不起的。
　　“你刚刚看我看的有点太入戏，”林渐合了菜单又目送服务员远去，拉上了小窗帘，这时候才转头跟艾雾说话，“服务员都没听着我点单一直在研究你的眼神。”
　　“那是他的问题。”她飞快地回。
　　“干嘛那么看我？”明知故问，自己长得多好看心里没点儿逼数吗，非要人说出来，“赏心悦目用。”
　　拿他挪揄过她的话回，林渐一笑，“没别的词儿了是吧。”
　　“也想知道我看你久了，你会不会有点儿不一样的感觉。”
　　周遭的喧闹隐隐约约，食客轻聊，林渐于这环境中，表情微微有些认真的意思。
　　“你这两天说话不像平时。”轻声问她，“你在撩我吗，艾雾。”
　　大概是因为长久以来对他的兴趣与日俱增，也大概是昨天中午和深夜接触给她的勇气，她莫名觉得两个人熟，莫名觉得他先出的手，他做出的样子虽然徘在界限边缘，但她就忍不住拉他一把看他是不是破了纲要不要破纲，觉得他没表面那么正襟危坐，期盼着他也有点华而不实，两人半斤八两，觉得自己敢这么说敢这么做，于是耸一下肩，“你没在撩我吗，林渐。”
　　这话说完，两个人都静默了，中间没有任何遮挡，唯有头顶的油烟机轰轰作响，扰的两人额前发乱，两个人的视线隔空碰撞，都不露怯，也不漏情绪，直到服务生端着满满一盆食料放到两个人中间，断了两个人的眼神交流。
　　真是好时候。
　　“等五分钟后转小火就可以用餐了，”服务生说，“请慢用。”
　　“谢谢。”两个人异口同声。
　　服务员狐疑又不怀好意地看了两个人一眼。
　　热气腾腾的焖锅喷香，偏偏是色香味俱全的那种，艾雾是真饿了，转头忘了上一件事儿，伸筷子就要夹一块多宝鱼，却被林渐一下子压住筷子，“刚刚的事儿还没聊完。”
　　“你够残忍林渐，饭都上来了你还跟我扯那种没营养的问题，”她的脸蹭的一烧，但还是镇定的抬头甩他一记白眼，“民以食为天啊懂不懂。”
　　“你这样很不负责任，”他没动，看着她，“你对别的男生态度怎么样我管不着，但我这儿你必须得说清楚。”
　　“别的男生？”她一歪头，一笑，“你说昨晚上那个啊？”
　　他看着她，目光挺平静。
　　“你和他不一样林渐，”她说，“你知道这个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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