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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李尉
古时的夏天很难过，本来层层叠叠的衣服已难让人静下心来，偏偏夏蝉还不屈不挠的嘶吼，空气中涌动的全是浮躁。
将椅子搬至书房门口，只盼那偶尔吹来的清风给自己带来片刻的快意。
几乎已经可以看到李尉周身蒸腾的热气，座上的他却依然不动如山；这厮究竟是什么构造？
突然，他猛的抬头，撞上我探究的视线，我没有避开，略微撅起了嘴几乎有点委屈，只因为我热的几近疯狂而他依然云淡风轻！
他亦没有避开，与我对视了几秒，缓缓开口：“李桐，过来。”
我自然不会轻易挪动，一动便是一身的汗，单手托腮，斜斜倚着，给了他一个有事快说的眼神。
他长长的杏眼中有波光流转，直到几秒后我隐隐的觉得空气中有某种气场消失了，他才低下头，呼了口气，手指优雅的敲着桌案。
“你的卷宗这么写的？字迹大小不一，乱七八糟不说，为什么每个字都要少写几笔？”
呃。。。叫我如何回答？我那每个都少几笔的字正是华丽丽的简体字是也。
“懒的写全。”无力的拖长声音，我已经尽力了好不好，凑合看吧，李大人！
“你还真是有趣，文章写的有模有样，文笔亦不俗，墨迹却如此支离破碎，让人深思啊，让人深思。”他笑的轻佻。
“莫非你北方的家乡只有语言没有文字？”赤裸裸的试探飞了过来。
“我不是你的蒙古郡主！”第一千零一次声明！
看到我无奈的瞪着眼睛，他几乎要笑出了声。
“少爷，衙门差人来说，高府遭了采花贼。”李尉的贴身小厮李炳此时进来禀报，几乎被诡异的气氛吓到。
“又采？”他伸了伸懒腰，心情很好的说：“出去走走吧，郡主！”
跟着李尉换了便装来到高府。
这个高大人不知什么来头，府第倒是巍峨宏伟，李府与之相比只能称之为“李院”。
我们到时，高大人已经等在主厅，见到李尉立刻弹起来迎接，心不在焉的与他寒暄的同时还好奇的打量我几眼，似乎在心里掂量我的可靠程度。李尉不以为意，笑得轻松：“让高大人和高小姐受惊了，李某这就为大人分忧，还请大人带路。”
于是高大人亲自带着我们在园子里七弯八绕，几经周折才终于来到高府腹地。我心里暗自佩服这个采花贼：能如此准确的找到小姐闺房绝非易事。一路上所有的丫鬟看到我们都红着脸低着头，加上高大人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更让我狐疑满腹。
高小姐闺房是一个独立的小院，房里的下人已经全部遣下，几个厢房均门窗紧闭。
“高大人留步，我等先进去看看。”李尉出声。
院落干净整齐，青石小径两边是茂盛的花丛；处于正位的大屋正是小姐香闺。我仔细观察着所有的门窗的时候，李尉已经推开高小姐的房门，一股夏日里久未通风的气味伴着闺房的胭脂味飘出。
几个门窗均完好，我绕着砖墙走到屋后。看来高小姐是及其喜欢蔷薇的，后窗下是一片开得妖娆的蔷薇丛，在这夏日里淡淡散发香味，可是其中却有隐隐的腐臭，我循着味道，发现靠近假山的花丛里赫然伏着一具男尸。
我哑着声音：“李尉，你需要看下这个。”
李尉过来时，我正蹲在尸体旁边，太多的不合情理让我忘记了恶心。
尸体穿着高府仆役的衣服，背部中刀，伤口已经开始腐烂，一群小虫在附近飞舞；暴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上有着可疑的淤青。
我压低声音说：“窗上没有该有的东西。”
李尉点点头，轻轻抬起尸体看看下面的脸：“先不要声张，我去找高大人聊聊。”
于是我回到高小姐闺房，陈设很是雅致，被褥整齐，后窗紧闭，径自打开衣柜证实了最后一件事，便出门与李尉会合。
只听得李尉对高大人说：“李某已经勘察完毕，没有发现什么重要线索，不过此人的作案手法有几分熟悉，大人放心，李某有把握在仔细排查之后将这个贼子捉拿归案。”
“什么线索都没有发现吗？后园可有看过？”高大人有点着急。
“哦？后园应该有什么吗？”揣着聪明装糊涂是李尉的强项。
“这个，高某昨日去了相爷府，也是回来后才听家人说遭了贼，不过倒是据说有个家丁不见了，府里下人众多，高某也没来得及去核实。”
李尉高深莫测的看着高大人，几乎逼得后者欲拿手帕擦汗了。
“李桐，刚刚在后园可有什么发现？”他甚至都没有回头的大声问我。
“禀二位大人，后园有个穿着家丁服饰的尸体。”
高大人马上抬起头看向李尉。
“哦？那想来是高府失踪的家丁喽？”李尉突然对面前的花丛起了兴趣，随手抚弄着。
“既然李大人这么说，高某这就差下人来辨认一下。”高大人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想不到这个贼子在天子脚下也如此猖狂，不但惊扰小姐，还害人性命，不过高大人府上的仆人如此忠心耿耿，让李某心生羡慕。”李尉终于拍拍手，视线拉了回来。
“还请李大人费心！”高大人作了个揖。
“好说好说，高大人的意思李某明白，一会我便派人过来按大人的意思办。”高大人的脸终于不再紧绷。
“李桐，你今天的表现让我惊讶。”回去的路上李尉终于敛起笑容“很冷静。”
“少说话多做事，这个道理，我还是明白的。”我淡淡回答。
“你应该有问题要问我。”他紧紧盯着我的脸，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李大人的意思小人都明白。”我戏谑一句。
仿佛还不过瘾，我又凉凉的加上句，“李尉，你倒是一点也没有让我惊讶。”
他微微一愣，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出口。
回府后我从李尉的卷宗山中找出了有关采花贼的几册，发现高家小姐以十九岁高龄居然是今年第二次被采花贼光顾。
今天从高小姐加肥加大的衣裙可以看出，她绝非拥有倾国之姿，想必李尉也是见过这位小姐，采花贼之说很难让人信服。
现场过于整洁，明显有被重新安排过，被褥完全没有胭脂味，显然昨夜高小姐用过的已被掉包，至于那上面有什么线索就不得而知了。更不用说没有哪个采花贼会在逃跑后帮自己关上窗。
“而门窗上均没有迷药的痕迹。。。”我自言自语。
心下已经了然：高小姐数次与情郎房中私会，被高大人发现，一怒之下指使家丁将其打死。事后为了保护高府清誉，掩盖小姐偷情的事实，便给情郎穿上了家仆的衣服，希望瞒天过海。所以当李尉假意没有发现尸体时，高大人的表现极不自然。
如此一来，聪明如李尉当然明白该怎么去做。
小庙那夜的哭声又回到了耳边，那疾驰而去的马车在我记忆里慢慢淡化，生死关头，那辆马车里可以是任何人，可以是官兵可以是神捕，这便是师姐们的命。在这乱世之中，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如果李尉知道至润就是那个漏网的小尼姑，他还会不会保我？
想不到答案，但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白玉玉佩，说什么也留不得。
是夜，李尉大醉而归，丫鬟红着脸来传我，说少爷吵着要见我。
我来到他前厅，他双手放在背后拄在茶几上，长腿交叠，看来已是站不稳了。“怎么喝了这么多？”我第一次见他如此。
“李桐，你来了，我一叫你你便来了。”他声音极其低哑。
我皱着眉问他“这么晚了还有什么急事？”他没有答我，只是苦笑。
索性将他扶出屋，盼着夜风能让他清醒几分。
久久他都没有出声，久到我以为他睡着了。
“今天我和一个老朋友喝酒，我们认识十五年了，他还是一点没有改变，真好啊！”我藏在他腋下，用肩膀顶住他高大的身形，夜风里有他的酒味和淡淡的男人香气。
“李尉，回去休息吧！”隔着薄薄的夏衫，我能感受他烫人的体温，受不了这暧昧，心有些颤动。
“我不是李尉，我是李大人，我是朝廷四品诰命大臣李大人。”他语气里没有骄傲全是自嘲。
“我真希望你认识的人是李尉，才华横溢，意气风华，胸怀天下，为民请命。可现在站在这里的人是李大人，你不屑一顾的李大人，你讨厌他，你从来不相信他，你的眼里。。。”他忽然将我的肩扶正，用力的看着我的眼睛。
“你漂亮的琥珀色眼睛里，没有他。”
他带着醉意的低哑声音与我脆弱的心弦产生了共振，颤动不停。
说完他放开手，向着远处某个不知名的点，长身玉立，看不出一丝醉意。轻轻的说：“你不是蒙古郡主，你不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不是小尼姑至润，你不是敌国的奸细，你没有一身的秘密，你是李桐，你只是那个我答应永远保护的李桐。”
这一瞬，我看到的是天底下最坦荡的男子，心终于战胜了理智，完完全全相信了他。
李尉，我没有讨厌你，我心中也有一个李大人，每个人心中都有个不得已的李大人。
第二天，我顶着浮肿的眼睛扎马步，而他却神清气爽，仿佛宿醉的是我而不是他。
半晌，我憋出一句：“李尉！”
“嗯？”
“你喝多了话真多，而且都是胡话！”
他愣了愣：“嗯，还头疼呢。”
是日，这位李大人便借着这股头疼劲儿推翻已结的高氏小姐案，把高府的凶恶家丁给办了。一时间，高小姐和情郎凄美的爱情故事传遍京城。“恶家丁棒打鸳鸯，才子佳人天人永隔”的段子在茶楼传唱了半年。
从衙门出来，身着官服的李尉和一身黑衣的我走在拥挤的的街巷上。
“李尉，你有没有发现最近城里人特别的多？”走到哪里都有一群人无所事事人的站在街边，而且女子居多。
“明天我们去趟建康府吧。”李尉仿佛没有看到围观人群诡异的红脸。
“有大案？”
他靠过来附在我耳边轻声说：“没有，躲躲。”
疑惑中看到两个女子当街晕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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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