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上人

　　上次的服装发布会之后，凤凰镇陆续收到不少订单。鉴于礼服都需要量身定做，半个月前，小五带着郁其上了京城。如今，这两人在京城逍遥快活，处理凤凰镇大小事务的重任又回到了我的头上。
　　昨日管家抱着一堆请帖来找我说大当家的虽然小五很快就能回来您终究不是吃白饭的这镇上的事都积累了半个月了也请您管点儿吧。
　　无奈之下我只得翻起这些帖子：下个月初三青国的大皇子要摆满月酒席，初五屏国的太皇太后过八十大寿，初九北国的皇后二十岁寿辰，初十青国皇后的猫一岁整，初十三屏国丽贵人十八寿辰，初十八北国皇帝的爱犬大婚……除此之外，还有朝中官员的请柬，武林大会的英雄帖，等等等等。

　　我看得头昏眼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在位的几个小皇帝一个比一个精明，看着凤凰镇这块肥肉在嘴边遍都想分一杯羹，明里暗里的手段层出不穷。本来皇家人口众多，大排场的寿筵一年之中并没有几次，后宫妃子的生辰也都是简单过过，更别说阿猫阿狗的了。可一旦皇家的请柬送上了门，礼物就是必须的，出手还不能寒酸。如今以这种频率发帖，含义只有一个：我是摆明了要敲诈你，识相的就一次性出手大方点免得惹麻烦上身。

　　确切来说，麻烦已经上身了。
　　若我没猜错，他们的如意算盘是利用凤凰镇掏出富商和贪官污吏们口袋里的银子，再借机从中抽取利润，因而暂时不会断了凤凰镇的生路。
　　多年来，我们与皇家的关系始终维持在明争暗斗的局面，若是能够达成一致利益均沾，尽管在收入方面会有所损失，却能够同时受庇与三国，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谁叫我们只是空降的平头老百姓，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别人手里。
　　只是没想到斗了这么多年，到头来退让的还是我。
　　想及此处，心里未免有点不平衡。我向来不是君子，你们如此算计我，我也不会让你们好过。

　　我找来杜渂君：“近来宫里的请柬特别多，这样下去恐怕镇上会入不敷出。咱们逸陵楼里那群公子小姐们可不是白养的，现在轮到他们作点贡献了。”
　　杜渂君斜着眼看我：“白养？你好意思说白养？你倒是说说，大家刚到凤凰街的时候，身上带的值钱东西进了谁的口袋？是谁骗他们签下十年免费劳力这种不平等条约？是谁整日盘算着压榨他们又凭着自己一张脸装清高哄得他们被卖了还在帮你数钱？又是谁整天指挥一帮下手做牛做马自己坐享其成？”
　　我摸摸鼻子：“这个......好像都是我吧。经你这么一说，的确有点地主剥削长工的味道。要不我把免费劳力的期限改成九年你看如何？”
　　“算了，是我脑子进水了，居然指望你这种人良心发现。说罢，又有什么主意了？”

　　“我想从楼里挑出十来个人给他们发行写真集，作为《江山美人志》特别纪念版，对外宣称特邀天下第一画师所作。你看怎么样？”
　　杜渂君眼睛一亮：“这主意不错。印多少册呢？”
　　“物以稀为贵，再说第一画师太高产会让人起疑心的，六册就够了，三个小皇帝一人送一本过去当作贺礼，两个月之后在楼里拍卖剩下三本，底价黄金五百两，拍得者可获得在逸陵居免费消费一个月的机会，然后再印些他们的个人照，按一张三十两黄金卖出去。还有，别忘了修改一下颜色明暗和胖瘦比例，要是让人发现两张完全相同的照片我们就有麻烦了。”
　　“恩，我会注意的，”她停顿了一下又笑道：“我刚刚想起来，这样能捞上一笔没错，可这么多美人的照片送到宫里只怕又有人要气得回娘家了。”
　　我得意地笑：“那再好不过了。”
　　“你果然没安好心，反正这种损人不利己的勾当是你最拿手的。”
　　“哼，几个毛没长齐的小子合伙算计我，活该他们倒霉。”

　　杜渂君叹口气：“当家的”
　　“嗯？”
　　“都说相由心生，自打见了你之后我就再也不信这话了。你只要不开口，谁又能看得透你这种乱七八糟卑鄙奸诈的个性。”
　　“咳，大家朋友一场，有些话心知肚明就不必说出来了嘛。”
　　“你这身体的前主人真是不走运。人家生前必定是个品性高洁，惊才绝艳的人物，最后自己变鬼倒罢了，还让你占了这具身子兴风作浪。”

　　我连连点头：“一点不假，这人还不是一般的倒霉。我可能没跟你说过，当年我一觉醒来的地方纯粹就是个珠穆朗玛峰，要不是这身体不畏寒又已经修到辟谷的境界我早也冻死饿死了。要是你从小就住在珠穆朗玛峰顶上一心修行，好不容易修成个绝世高手，到头来这花花世界还没机会瞧上一眼就这么屁嗝儿了，就是做鬼也不得安生啊。”

　　她一拍桌子愤然而起：“这人生前怎样不干我的事，可为什么如此一具好皮囊怎么就给你走狗屎运碰上了呢。尤其是你穿白袍子的时候，整个人周围就有层朦朦胧胧的光，那效果跟ps过的照片似的，比神仙还像神仙。”
　　我打了个寒颤道：“哎哟，怎么越说越玄乎了啊。”
　　“其实仔细看看你的脸还没小五生的精致，可全身上下就是有股子仙气萦绕。保不准你这身子的原主人是修成仙飞升了，人家前脚刚走你就后脚入了他的身。”
　　“少孤陋寡闻了，你以为飞升是魂飞上天，留个壳在地上吗？”
　　杜渂君向我翻了个白眼。

　　我脑中灵光一闪：“你这么说倒提醒我了，下次财政危机的时候我可以拿我自己的照片去拍卖阿，想想看，第一画师为第一美人所作画像，会有多少人来争，开价五千两，不，一万两黄金一张！”
　　“再下次呢？”
　　“有我在还怕什么，生活照要多少有多少，”我越说越激昂，“卖不出去的话还可以拍女装，透视装，萝莉装，sm装，沐浴图，春宫图，永远拍不完的！难得上天给老子安排了这么好的条件，不拿出去卖太可惜了。”
　　“是啊，反正这皮囊不是你的，就糟蹋吧。”
　　“哼哼，别人想糟蹋自己的还没那个资本呢。”

　　“对了，上个月来的那个，被你金屋藏娇的服装设计师，还有你家小五，都是万里挑一的好相貌，让他们也过来拍吧。”
　　“算了算了，你少打我家美人的主意，小五以后是也要接手凤凰镇的，现在这样抛头露面不太好。”
　　“啧啧，护短的家伙，自家的就当个宝，别人家的就当棵草。顺便问一句，你的春宫图打算跟谁拍啊？”
　　我下意识答道：“小五啊。”
　　杜渂君笑得很阴险很诡异，望着我身后道：“很好很好，你一条小命算保住了。”

　　我有种不妙的预感，缓缓回过头一看，吓的几乎神形俱灭，只恨不得老天一道雷下来劈死我算了。
　　我尽量保持镇定，这种时候说出去的话已无可挽回，装傻才是王道：“小小小五你终于回来啦，哈哈，爹爹都想死你了，哈哈。”
　　小五矗立在门口向我温柔一笑：“想我回来陪爹爹拍春宫图吗？我一直不知道您有这种爱好，不过爹爹若是想拍，小五一定奉陪。”
　　在自家儿子强大的压迫感之下，我小腿有点发软：哈哈哈，爹自然是开玩笑的，怎么舍得让我的宝贝小五去拍那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哈哈哈，爹一定找别人拍，哈哈……”
　　小五笑得更加温柔，一步步向我逼近：“别人，谁啊？我三弟？还是卧石居里那位美人？还是哪家不知名的公子？”
　　大敌当前，我总算找回了一些神志，思维也流畅了许多。
　　于是干咳两声，拍拍小五的肩，正色道：“年轻人，现在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别整天动那些歪念头坏了大好前程。我先走了，晚上早点回家。”说罢，施施然绕过小五走出逸陵楼的大门。

　　呼，终于溜出来了，刚刚差点以为要死在里面了。

　　话说，小五这孩子越来越有气势是件好事，可我这当爹的也不能这么容易被他唬住，太没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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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晚，小五回到房中时，我刚洗完澡靠在床边有些昏昏欲睡。
　　他从行李中拿出个精致的小盒子：“这次到皇宫接下了十件礼服的生意，按你说的服务费分文不取，但建议他们在宫里办场假面礼服舞会帮我们打响知名度。皇上也答应了，后来又说西域使者刚刚进贡了一批宝贝，让我挑一件送你，我就拿了这个。”

　　打开盒子，一块透明的昆虫琥珀静静地躺在红色丝绒布上。表面闪烁着彩色的光芒，美轮美奂，整个屋子都因此弥漫着宁静的气氛。
　　琥珀在我原来生活的世界也算常见，在这儿却极为珍贵，为数不多的几块都是从西域进贡而来，其中昆虫琥珀更是价值连城，小皇帝居然舍得把它送出去。

　　小五在我身边坐下：“有些话，早想对你说了，今天借这个机会便一起告诉你吧。”
　　晚风吹来，室内的光线忽明忽暗，小五的面孔突然有些陌生。
　　“其实我看见这个琥珀的一瞬间便想起了你，天下间也只有你能配得上它。”
　　只有我能配得上吗？我心中暗喜，老脸也有点发烫。
　　有点害羞的垂下头，问道：“因为……因为它是稀世珍宝？”
　　小五贴近了一些，托起我的下巴，眸光温柔如水：“这琥珀远观时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如你一般的美丽。”
　　我的心怦怦直跳：“那么近看呢？”
　　旖旎的月色下，少年的微笑如梦似幻。他轻握住我的手，把琥珀放在我的掌心：“你说呢？”
　　我细细观察，近看起来依然很漂亮，除了中间那只大苍蝇有点恶心。小五想说什么？难道是—— 一点瑕疵并无损我的美丽，我依然是他价值连城的宝贝？

　　我的脸更烫了，这孩子真是的，这种话让我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我只能瞪大了眼装作不解地望着他，只见他笑得眉眼弯弯：“不觉得很像你么？乍一看，只觉得神秘淡雅，仔细看时，才发现里面是只大苍蝇。”
　　我足足花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

　　我想破口大骂，但这只会让他更加小人得志，我想装疯卖傻，可到头来不过是自取其辱，于是决定使出杀手锏。

　　我的洁白的小脸上露出震惊，受伤的神情，目光迷茫，眸中盈盈含泪，随后，身子向前一倾，娇柔无力地靠在小五怀里，伸出手环住他的脖子，缓缓凑近他的脸，睫毛轻颤，吹气如兰：“小五，原来在你心中，爹爹就是这样吗？”
　　小五瞬间石化，白皙的脸一点一点开始变粉。
　　我浅浅一笑，对着他的耳朵吹了口气，发出最后一击：“小五，脸红了哦~~”
　　小五猛然推开我冲出房间。

　　小样儿，跟老子斗还差得远呢。
　　终于出了口恶气，我不禁神清气爽，扭扭腰，上床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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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日后，写真集于逸陵楼的后院正式开拍。
　　十位不同类型的公子小姐们作盛装打扮，言笑晏晏，真是春光一片大好。
　　杜渂君一一为我指明：“最左边那个是大学古文老师，文学修养相当惊人，宣传部一直想把他挖走，鉴于他是楼里唯一一个粗犷豪放型的，而且看上他的小姑娘不比当年那位皇后娘娘少，这种人才肯定是不能放的，最多让他给宣传部做点兼职。
　　左数第二个是个陆军少校，最喜欢岳飞。当时考虑到他的长相气质，给他分配了纳兰性德。这小子居然嫌人家娘娘腔死活不肯闹了一个月，最后实在没辙只好各退一步让他同时接收这两人，没想到很多小姑娘偏偏喜欢上了他这种精神分裂型。
　　左边第三个是一个月前来的新人。上辈子就是个鸭，一张甜嘴最会哄人，现在算是做本职工作，正向忧郁型发展，主攻李后主。”
　　“等等”我偷偷问道，“他没什么病吧？”
　　杜渂君低声说：“目前还看不出来。放心好了，他是重点观察对象之一，我们会注意的。”
　　“左数第四个，以前做什么的不肯说，看他来时那造型，要么刚从牢里放出来，要么就是在越狱时候掉到这儿来的，可能是生化方面的高科技犯罪。他是个天才，现在还帮着科研组研究普通人延缓衰老的药物。听说他对你很感兴趣，若是这里有先进的仪器想把你解剖了好好观察。”
　　我打了个寒颤：“千万别让他们搞出什么名堂来。”
　　“他旁边那个长的有点像你的，以前是围棋九段，性子孤僻，整日关在房里研究棋谱。有几个棋艺高的公子常来找他切磋，都是他的手下败将，现在他这一带已经小有名气了。”
　　若是围棋高手，说不定可以......

　　我下定主意，对杜渂君说：“听着，从今天起，尽快帮他打响知名度，再多搜罗些这个时代高手的棋谱给他研究。”
　　“哦？要重点培养吗？为什么是他？”
　　“传说天下第一鬼医就是个爱棋如痴的家伙，听闻哪里有高手定会找上门去。”
　　“你想借此把鬼医拉拢过来？”
　　“没错，我一直都在找类似的机会。你有没有发觉，尽管我们掌握的科技已经大大超越了这个时代，可这个世界里的许多事物也是我们现代医学无法解释的，比如说内功心法，长生不老，比如说起死回生的药。这些都是确确实实存在的，我们的医生却没法发掘其中奥秘。如今，鬼医若是能为我们所用，绝对是再好不过了。”
　　“好，我明白了。”
　　一时间，二人都陷入沉思。
　　“哎，难得轻松的时候就不要讨论这些事情了。”我岔开话题，“看大家都拍得很开心，一个比一个会摆pose，不愧是二十一世纪的现代人。”
　　“是阿，相当如鱼得水。你看小牛郎笑得那妖精样儿。”
　　“恩，果然是干这行的，天生就是勾人的料。”
　　“对了，你在这个世界还从没照过相吧，来拍几张作个纪念。”
　　“好啊。”

　　几日后，杜渂君把我的一张照片用上好的纸打印出来，裱装好送到卧石居。

　　照片里阳光明媚，金黄的花丛中一个白衣人美好的背影，微微偏过头露出侧脸，拈花微笑。
　　杜渂君得意地问我：“怎么样？”
　　我喃喃自语：“果然像个神仙。”
　　“是阿。我那儿也留了一份，都舍不得拿出来给人看。你把它挂卧室墙上吧。”

　　画面的确漂亮，可似乎有些地方不对劲儿。
　　“我手上明明抓的是牡丹你帮我换成菊花做什么，还有我身边这么大片大片的菊花又是哪儿来的？”
　　“我花了整整一晚上才p好的，你不觉得这种金黄是跟你最配的颜色吗？”
　　“少来这套，向日葵不也是金黄的。”
　　“向日葵那么大朵，被你抓手上多难看。”
　　“还有，你别以为我没看见，这菊花梗下面的一根根黄瓜是什么意思？”
　　“这都能被你发现阿，我明明做得很隐蔽了……个人趣味个人趣味，就当没看见好啦。”
　　“你去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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