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雪若素

　　异国的冬天果然不似故国，街上虽落了雪，也并不那么萧索。初出国门，虽有无限的思乡之情，却不知道，那么遥远的地方，还有什么值得我去想。
　　或许，还有，那位先生，那位永远冷冷淡淡，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居然肯为我赎身，送我出国读书的先生。
　　幸好来此之前补过一阵子英文，让我至少勉强能听懂这些异国学子的对话。
　　热情的英国同学告诉我，我所在的玛丽女王学院中，有一位同是中国人的教授，是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子，博学多识，温文有礼，举止高贵，可是她只是担任兼职教授，讲解中英文学，这几日，她去了荷兰渡假，下个礼拜才会回来，到时候，会来讲解中国的戏曲《桃花扇》。这虽是我当年在苏州登台时常上演的曲目，我仍是对这位中国教授的讲解充满了期待。
　　而且，她们的言语中，经常提到的一点是，我与那位教授，长得如此相似。
　　又是周末，我终于有理由给中国的故交打电话，下午的课早早结束，我抱着书快步走向电话亭，昨天似乎又下了一场雪，街道上都是厚厚的白雪。
　　到了电话亭，我同有些发胖的老板打过招呼，然后轻轻按下那个熟悉的号码。
　　“你好，青江官邸。”是小锦的声音。
　　“小锦，你好吗？我是叶涵。”我不禁笑出来。
　　“是叶姑娘，我们挺好，你呢？”小锦的声音也有几分兴奋。
　　“那个，钟先生他，在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是，要先生来听电话吗？”小锦问。
　　“不，不用了，先生他，挺好的吧……”
　　挂了电话出来，我暗暗笑自己，为什么，竟没有胆量和他说话呢。走出电话亭，刚好碰到班中同学，便一同往回走。
　　“叶涵，刚才是在跟谁打电话呢？”她笑问。
　　“……家里人。”我斟酌半天，小心地道，心中暗暗笑笑。
　　“哦，怎么不多说会？”
　　“那个……”
　　“啊，是薛教授，怎么，提前回来了吗？”她突然打断我的话，有些惊喜地望着前面不远的地方。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前面教堂白色的墙壁那儿，有一个着了白色洋装的女子，站在满是白雪的地上，似乎在等着什么，脸上，是清浅的笑意。
　　那一瞬间，我猛然记得，当年先生为我赎身，小锦带我到青江官邸，那一路上，所有的人都在低语道：“长的好像……”
　　又似看见先生每每看我的目光，原来，那双极深的眸中，望的，不是我。
　　那女子转了身，似是看见了我，那双极美得眼神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讶然，随即化为平平淡淡的和善的笑意，那般淡定自若，究竟要经历过多少惊心动魄的往事，才锤炼得出？
　　她轻轻向我伸出右手示意，她的腕上有一条水晶的链子，简单纯净，豪不奢华，却真真切切衬出了她的气质，她是那样得不食人间烟火。
　　那一刻，我只觉自己似乎是替了一个人而来，用自己这双眸子替一个人看着眼前的女子，手不自觉伸向她的方向，口中梦呓般悠悠地说：“若，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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