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是朵黑莲花

　　“乱说什么。”温菀瞪了流苏一眼，“你疯啦。”
　　流苏笑嘻嘻不以为意道，“奴婢觉得挺好啊，大少爷长得俊，学问也好，人还和善……”
　　“现在说这些都太早。”温菀摇头道，“别和那些丫鬟嚼舌根子啊，让夫人听到了会不高兴的。”
　　“奴婢当然不会乱说。”流苏做了个鬼脸，“小姐小姐，你喜欢大少爷么？”流苏比温菀大上一岁，可也才九岁出头，男女之事尚懵懵懂懂。
　　“我哪有资格说什么喜欢不喜欢。”温菀语带落寞的道。今日她想起父亲格外频繁，她忍不住想，若是父亲还在，会怎样……
　　流苏见她神色，明白小姐又难过了，忙哄道，“奴婢不说了，小姐，吃点糕点吧。”
　　入睡前，温菀又想到了流苏的话，眼前出现了表哥谢允之的面容，可心中却没有什么少女怀春的羞涩之情。寄人篱下，身如漂萍，她虽感激谢允之体贴照顾，可对自己的自控能力让她提醒自己不要多有什么奢望。想了一阵，便强迫自己入睡了----明日若有黑眼圈，又要被姨母问询。
　　另一边，谢允之也遭到了兄弟谢思之的打趣。“行啊，大哥，手段高明。”自上次风波谢允之诚恳道过歉后，兄弟两的感情愈发好了，更胜从前。
　　“表妹孤苦，照顾些是应该的。”谢允之有些不自在道，以前他会训斥谢思之轻佻，但自从温菀点明后谢允之也不再作兄长的架子，什么话都说了。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谢思之摇头晃脑道，“多美好。”
　　待谢思之走后，谢允之这才放松下来。表妹还小，这些思维龌龊的人，真是的。

　　过了年关，几月后，便是谢无忧出嫁的日子了。谢无邪也难得回了家，为妹妹送嫁。温菀刚好出了孝期，也围在谢无忧身边。
　　谢无邪为妹妹描着眉，口中道，“无忧，去了傲气先收敛些，不要像姐姐这般吃了苦头才明白。”
　　陈氏在一旁听了心中点头，这无邪到底是有长进了。温菀盯着谢无邪，却觉得这位大姑姑好像又憔悴了许多，先前见的那股明艳张扬的气质都没有了。
　　谢无忧抿着嘴不说话，愣愣的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容颜。“好了。”谢无邪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成果，“怎么样？”
　　“小姑姑好漂亮，九天仙女，不外如是。”温菀语带羡慕的说。
　　陈氏还有许多事情要安排，看他们这里无事便先出去忙了。谢无忧喃喃道，“女为悦己者容，可是姐姐……我还没有准备好。”
　　谢无邪看了一眼温菀，温菀刚要离开，却被谢无忧拉住，“小丫头，你养过雀儿吗？”
　　温菀有些怯怯道，“养过。”小姑姑的神色有些不对。
　　谢无忧淡淡一笑道，“有的鸟儿，见过了天空，再被关到笼子里，是活不下去的。姐姐，你明白的吧？”
　　谢无邪也怔住了，良久道，“可雀儿也有它的使命……这是一开始便注定的。更何况，还有羁绊。”
　　谢无忧神色空茫道，“有时候真希望，没有见过那片天空……”
　　温菀觉得气氛不对，趁姐妹两个各自发呆，悄悄溜走了。吉时到，新郎官来迎亲。温菀见这尚书家的公子鲜衣怒马，和宾客寒暄，心中不由升起了几分羡慕----如果她也是个男子，多好啊。
　　谢允之瞧见了温菀，走过来道，“小姑姑准备好了？”
　　“小姑姑有些不舍难过呢。”温菀技巧性的回答道。“表哥，晚上姨父会回来么？”
　　“自然是会的。”谢允之答道，“有什么事情么？”
　　“刚才听无忧姑姑说，秦河那边又有决口的迹象了……”温菀低头道。“有些事情，想问问姨父。”
　　谢允之知道自己这个表妹心中一直的这个结----前几个月温菀借机告诉他的，道，“待到晚上，我陪你去吧。”
　　“多谢表哥。”温菀作欢喜道，她铺垫这么久就是为了谢允之这一句话，“表哥去忙吧，我回后宅了。”同谢允之别过，温菀转身暗暗捏了捏拳头，她一定要弄清楚，父亲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无忧总是这样。”谢仲卿苦笑道，“本以为你已经忘了这件事情。”
　　“怎敢忘，怎能忘。”温菀坚定的看着谢仲卿道，“姨父，侄女求你了，不要瞒着我了，行吗？”
　　谢允之在一旁帮忙道，“父亲，菀儿聪慧无比，不管是什么样的真相，都可以接受的。不用把她当普通小孩子看的。 ”
　　“你自己也是个小孩子。”谢仲卿被儿子逗笑了，想了想，他对温菀道，“圣上让太子负责查这件事情，你可去仲白那里问问。”
　　温菀无奈，只得来到谢仲白的院落。她很少见谢仲白这位叔父，心中有些怯场。谢允之轻轻搂了搂她的肩膀道，“走吧，我在你身边。”
　　温菀定了定神，下人禀报过入得书房，却扑鼻闻到一阵酒气----谢仲白衣衫半敞，正横卧太师椅上。“小小美人，小美少年，做什么？”
　　温菀心觉尴尬，就要转身出去，谢允之拉住她上前行礼道，“叔父，你又在书房偷喝酒了，小心我告诉爹。”
　　“嗤！”谢仲白抬手递给谢允之一酒壶，“共饮！共饮！”
　　谢允之拦下，三言两语向谢仲白说明来意。谢仲白嗤笑一声，“多大个事，兄长还如此小心翼翼，这脾气，真是够了。小丫头，我告诉你，你爹死了啊，谁都不怨，怨他自己。”
　　温菀强自镇定道，“请叔父明言。”
　　谢仲白呵呵一笑，“沿海，有个红雀会，一群和尚尼姑，奉什么隐太子的旗号，拉拢朝臣……当年不是大水，就是他们把江堤炸出了个口子----你说，你爹这不是无能，什么是？是没有警惕心，还是不忍心追查‘正统血脉’啊？若是正统血脉都是这般草菅人命之徒，都杀了才干干净净！”谢仲白把酒壶扔到地上，“听完了，就快走，走，走！”
　　温菀面色煞白，却还是保持冷静问道，“红雀会为什么要炸江堤？秦河两岸其他的文武是不是也知情？如今秦河又决口，是天灾还是人祸？”
　　谢仲白哈哈笑着道，“刨根究底？我偏不告诉你！小姑娘，知道太多会没命的！”
　　谢允之刚要开口缓和，却见温菀跪倒磕头道，“但求一闻，虽死无憾。”
　　谢仲白眯了眯眼道，“红雀会，是想借机在灾民之间布教。”
　　温菀目光闪了闪，“太平盛世，无从下手，便以百姓生命为代价行事么……这就是我父亲一定要身入病民营的原因？红雀会，他们有解药？两岸百官，有很多人都是袖手旁观吧？他们，是想造反么！”说到这里，一双杏眼一片冰冷，“朝廷知道了此事，为何还是没有控制住？秦河再决口，可没有第二个傻郡守了。”
　　谢允之在旁道，“这一次，应该不是人祸。没有什么伎俩，能用第二次。”
　　谢仲白呵呵一笑道，“就是这样。小丫头，很不错嘛，有我家无邪的风范，只怕将来婚姻也不幸呀……谁能受得了这样的妻子？上床谈公务？哈哈哈……”又是将酒一饮而尽，“走走走，别让我看见你这副聪明样子！惹人心烦！”
　　谢允之拉着温菀走出房门，只见她的眼睛已经通红，泪水止不住的流下。“表妹……逝者已逝，生者还要往前看。”
　　温菀猛的抬头道，“父亲那些同僚，他们有不少人都知情，为什么不拿解药？呵，我明白了，都等着别人出手？都在观望？还有人，纯粹想用父亲的死掩盖真相！朝廷，是干什么吃的，红雀会这样恶心的组织，竟还没有剿灭！”说到后来，已是语声尖利。
　　谢允之忙拉过温菀，看到左右没人才放松下来，“小心慎言！锦衣卫耳目灵通！”带着温菀来到一处四面环水的凉亭，也没有点灯火，黑暗之中谢允之静静道，“红雀会依托西域佛门，不是那么好剿灭的。”西域佛门是佛门的一个分支，信徒不戒荤腥，人数庞大，很有影响。
　　“表哥，隐太子是什么？”温菀又抓住另一件事情问道。
　　谢允之揉了揉她的头无奈道，“当今女帝，当年摄政还是安阳公主，几十年前在位的是女帝的弟弟，这隐太子，就是先帝的儿子。当然，这些都是谣言，到底是不是皇家血脉，谁也说不清楚。”
　　温菀听此秘闻，却没有被吓住，而是冷声说道，“如此心思恶毒，便是真龙血脉也会被推翻。”
　　“又看什么书了，推翻不推翻的。”谢允之摇头道，“和我说可以，以后可要小心说话不要带出来。”
　　温菀默默点点头，又静坐了良久，谢允之才把温菀送回房间。“表妹，早些休息。”
　　“你也一样。”温菀闷声道，“还有，多谢。”
　　谢允之一笑，转身离去。流苏接过温菀的披风，“小姐，怎么回来这般晚，书华都要出去找了。”书华已经出嫁，在温菀院子里做管事娘子，负责饮食调度一类的，不再贴身伺候，不过这样一来已经嫁人的书华就可以在府内前院走动了。
　　“无事，表哥得了一首好诗，忘了时间。我乏了，这便睡吧。”温菀疲惫道。
　　躺在床上，她却久久不能眠。睁着双眼望着床顶，却一滴泪水也流不出来。她能怨谁？怨官员冷眼旁观？怨朝廷束手无策？还是怨父亲，太过耿直单纯？最后，温菀终于想到了一个可以发泄的比较现实的点----红雀会，还有它背后的，西域佛门。想到这里，温菀有些自嘲：朝廷都没能解决的了的事情，她操什么心？她只是，无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做罢了。

　　孙先生在温菀出孝后又提了栖梧书院的事，这一次，温菀没有再推脱，和孙先生一同来到了陈氏的面前。陈氏自然是十分愿意的----温菀父母双亡，养好了长大只能向着自家，将来出嫁联姻都是一大臂助。
　　“待你姨父回来，我便让他给沈师写封信，让菀儿入学。”陈氏笑着道。
　　温菀摇头道，“姨母好意，菀儿明白。只是书院条例明白写着，非三品以上官员嫡女不得无考而入，姨父虽有能力破这个例，但到底惹人闲话。姨父刚刚晋户部尚书，最好还是不要授人以柄。菀儿有信心在先生教导下，堂堂正正的考进书院。”
　　陈氏看着温菀稚嫩却沉静的面容，忽有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感觉，叹一口气道，“菀儿要强，也罢，那便考罢。”她心中想还是和沈师打好招呼，在定名次的时候让温菀成功进去----这也算考进去的，不是么？
　　孙先生在旁笑道，“谢夫人，姑娘聪慧远超常人，栖梧书院的考试虽说不简单，可姑娘通过也是十拿九稳，请放宽心。”
　　陈氏笑着点点头，又说了会儿话，便让他们两个回去了。
　　走在路上，孙先生对温菀道，“沈师平生最厌恶拉关系，虽说两家有旧，但……姑娘有时间还是劝洗一次夫人，没有必要。”她看出来陈氏并没有听进去自己的话。
　　温菀一笑道，“明白了，先生放心。”陈氏是典型的高门贵妇，雍容华贵下也是心高气傲，这辈子就听两个人的话----一个自然是丈夫谢仲卿，另一个就是儿子谢允之了。托表哥去说，十拿九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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