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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街道早已空无一人,万家灯火只落下星星点点,浪漫的夜里,他们步行着往苑那儿走去,只有寒风与昏暗的路灯成为他们相恋的见证者。嗯,不止,那藤蔓,也一眼一眼地看尽了呢。
“困不困,好像再一条弄子就到了吧。”向桢把怀里的舒琬环得更紧了些,她把舞服褪下,里边的单衣紧贴着皮肤,单薄得很。
“不碍事的,你别要受凉了才是。”舒琬挽紧了向桢的手,手掌心是热的。
滕嫚从睡梦里含泪醒来,不知何故的忧伤又一次侵扰,这几日的次数比以前更频繁了些,或许是入冬寒冷。她用巾帕拭去,也发现没了睡意。索性从被窝里出来,想叫琬儿也添多层厚棉被。她走出屋子,看舒琬那屋的门还没关上,就知她仍未归。
点上廊子里的煤油灯,整个楼廊豁然开朗,却是那烧焦的气味呛得她轻咳了几声,寂静的夜里,苑子里被回声灌满。她又去到大厅,把桌上用瓷碗盖着的几碗菜汤放灶台边热热,想着一会儿舒琬回来能填填肚子,工作到此时,她定是饿坏了的。
还未等饭菜都烧热乎,僻静的巷子里便扬起了脚步声;滕嫚仔细一听,好似不止一人的脚步,想必又是哪个痴客争着抢着送舒琬回苑里来。她擦擦手,抓起舒琬的羊毛褂子,加紧脚步,要去开门“谢客”了。
门外的声音渐清晰,滕嫚心底一震,“怎是那般熟悉?”
推开木头栓子,大木头门“哐”地开了,滕嫚站在门边,手里抱着的舒琬的毛衣褂子,“啪”地掉了地。她怔怔地看着映入眼帘的一切,黑暗里,清秀的青年环搂着舒琬,那是再熟知不过的脸庞,她几乎颤抖了起来。那,是向桢!
那一眼,不知所措的一眼,滕嫚心的碎片,都扎到肉里去了。曾经的望穿秋水,如今只剩得黯淡。她终于是看清了向桢的面孔,多了几处胡子渣渣,高挺的鼻梁在阴影下更立体了,深夜的疲倦困扰着他,那温眸,日思夜梦的眸子啊,在夜色的衬托下更为迷人,但满眼的爱意是一目了然,滕嫚就被如此深深地刺痛了。
她还是没能有勇气对上向桢的眼睛太久,强忍着心酸,她忙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毛衣褂子。
向桢,竟也同时弯下腰去。几近同时抓紧了同一处……霎时,心惊,抬眼,眼眸又是交织了;这终究是天意啊!
滕嫚颤抖着,连呼吸都不再稳了,胸口刺痛着堵着,甚至疼过了心悸惊醒时,好似下一秒就要承受不住,晕厥过去。她还是被情思缠绕,那情思犹如藤蔓上的刺,扎伤了她的每一处裸露的躯体;她觉着自己早已赤裸裸地展现在了向桢的眼前,每一寸肌肤,都被浓情相待而划伤,流血,继而残忍地丢进了那个她又疼又爱的无底洞里。
向桢在那刹那间的触碰之下,像是重拳打醒了心智。这眼前的,不就是那似曾相识的深情么,眸若清泉,含蓄柔弱,却又沉沉地将他吸引,叫他沦陷的眼啊。而今是这般伤痕累累,赤裸裸地痛不欲生,也刺痛了向桢。
舒琬原是有些疲累的,见小嫚失了神,见两人相继弯下腰,见了她从未见,从未敢想的,滕嫚的深情。她惊着了,她都没敢留意向桢的表情。
用尽最后的力气,将眼神抽离,滕嫚捡起毛衣褂子,强忍着悲伤的给舒琬披上,支吾了下说不出话,只领着她进了大厅。一步一惊心。
留他俩在大厅稍坐,滕嫚走向水房,落寞的背影,让向桢多留心看了一眼,顿时心生怜惜。他怎么怪起了自己,深觉背叛。他闭着嘴也不敢说,他又害怕琬儿疑问什么,他甚至不敢碰她。而舒琬,见滕嫚如此,这回轮到自己不知所措了。苑子里静的可怕。
滕嫚在背过身的那瞬间,泪水倾泻,是再也无法抑制地那股力量迸发。她压低着呻吟,紧咬着唇瓣,压制着啜泣,任泪水肆意划破脸颊。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知忧思如泉涌,喷流而来,将自己完整地淹没;她看着自己就这么消失在了冰冷的夜里,死去了。可就连死去,她还都挂念着伤痛,更加地怵目惊心,眼前的,碾碎了期盼中的一点一滴。她多渴望冲去这些破碎的回忆啊,她努力地克制着,却又渴望着,终是将伤痛完整的化为泪滴,冲去,冲去。
还是尽快忙碌完了,滕嫚终究是不希望舒琬看出什么来,攥着拳头走向大厅,端着饭菜的手颤抖。再一次惆怅地瞥见了向桢,而今他眼里多了她最惧最怕的疼惜,是爱怜,是无原由的歉意。她努力装着看不见,对着琬儿微笑。舒琬却还是读懂了,她迟来的恍然大悟竟开始自责,却也自惜自怜。
那一顿宵夜,吃的三人的心都七零八落的。
滕嫚想提前跳出这杂乱的情境,却犹豫不决。还是舒琬留了个心眼,也够果决,拉着向桢到滕嫚面前。“小嫚,这是向桢,向记者。还记得吧?”她没等滕嫚回应,她接着说,“好迟了,我疲倦的呢,想去洗洗睡去。你带他去三舅舅的那屋头睡觉好不?”她的语气很迟疑,眼神打探着;滕嫚没作声。舒琬看了看向桢,那个傻站着那里的人,那让人怜爱不已的不知所措的样子。但她还是一扭头上了木梯,消失在黑暗处,唯是高跟鞋踩着木头板子的声音响彻苑子。
冰冷的厅里,只有滕嫚和向桢二人。
滕嫚低下头,默默地收着碗筷,“稍等一会儿吧,马上就好。”她背过身,只听碗筷敲击清脆的声音。向桢往前迈进了一步子,却又在另只脚跟上时停住了。不知为何,只因一股冲动。
滕嫚察觉,加快了动作,径直走向水房。回头时带出了一瓶热水瓠子。
“琬儿让你留这儿,想是她担心迟了,回去没有灯。”滕嫚花费着所有的气力说着,也不知是哪里隐隐作痛。
“我……”
“我屋边上是家里三舅舅睡的屋子,他昨儿跟学院的学生一起郊游去了,过后天才回来。”滕嫚伸手,递给向桢那热水瓠子(热水壶)。“夜里冷,热水暖身子。”
向桢并没有立即伸手接过。面对着眼前的楚楚可怜,又想起楼上的热情似火,竟难以取舍。滕嫚这回鼓起勇气看向他时,他却躲去,双手接过热水瓠子,道了句“谢谢。”
暗了廊子里的煤油灯,滕嫚走在前头,给向桢拿了条厚褥子,带着浓重的木头味儿。一切妥当,便退出了三舅舅的屋子。
“诶。”向桢轻唤了声,却也没有多余的话语。
滕嫚回过头,又见向桢没了话,以为他不适应:“将就着些,早些睡吧。”说罢便躲回了自己的那片阴暗,任凭泪水肆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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