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世掠影（士兵突击高史同人）

　　山中的夜晚格外阴冷，此时已近三更。寒风如刀，以大地为砧板，鬼哭狼嚎般凄厉。
　　成才和甘小宁闭着眼睛倚石而卧，却哪里真能睡着。成才倒还好些，内功颇具根基，勉强可御寒冷。甘小宁直把自己缩成一团，脖子藏到衣领中，忽然道：“不然咱们试着往前走走，总这样等下去，不饿死也会冻死。”
　　“不行！”成才立刻反对，“这些不是普通石头，让高手动过手脚，做成这个十分诡秘的阵法。你我身陷石阵之中，既无力破解，最好不要乱动，万一不小心触碰了哪里，再来个乱石纷飞可就惨了。”
　　甘小宁让他说得浑身更冷，连背脊都冒出丝丝寒气，只好打消这个念头，闭眼继续忍着。

　　就在这两人又冻又饿难以成眠之时，凝月轩的议事厅里灯火通明，焦躁的情绪笼罩在每一个人心头。
　　伍六一怒气冲冲地一拍桌子，吓得跪在地上的守门弟子猛地抖了一下。
　　“我早说过不准擅自外出，成才这个兔崽子仗着点小聪明一再违反门规，这下出事了该怎么办！轩主还病着，让我怎么跟他说？”
　　守门弟子颤声道：“弟子知错，请伍师兄责罚。”
　　其实伍六一并非单单冲这名弟子发火，他心里十分清楚，成才如此时日已久，绝非一朝一夕所致，这其中不乏史今和自己对他的纵容，真要追究责任，也怪不得守门弟子。他只是着急、担心，成才倒也罢了，好歹是凝月轩的人，可偏偏这个兔崽子还带走了甘小宁和白铁军，两个朝廷武官的亲随。若出了事，要如何向人家交代！还有史今，身体刚恢复了一些，知道了这事又要劳心伤神，他可受得住？……伍六一看了眼一脸愧疚的守门弟子，不耐地挥挥手：“起来起来，别跪这里烦我。”那弟子知道伍六一心情不佳，未敢多说，依言起来站到一边。
　　高城听闻消息赶过来，进了门向伍六一微一抱拳，伍六一只当他来兴师问罪，躬身还礼道：“高将军稍安勿躁，我这就去找人。”
　　高城道：“我跟你们一起去。”
　　“不可。将军是贵客，还请回房休息。这件事怪我们管教不严，等甘白二位兄弟平安归来，一定让成才向将军当面谢罪。”
　　高城摆摆手：“这是后话，眼下找人要紧，我还是跟你们一起去。”
　　伍六一见他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多说，点点头道：“那走吧。”

　　史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半夜披衣起身，慢慢踱到门口。轻轻拉开卧室房门，顿时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值夜弟子着实一愣，连忙躬身道：“轩主有何吩咐？”
　　史今淡眉微蹙，轻声问道：“你跟我说实话，成才是不是出事了？”
　　成才等三人至今未归，此刻轩中正乱，伍师兄正在骂人，这名弟子被派来守着轩主。伍师兄特意交代过，千万不能让轩主知道。谁曾想史今一下子就问道事情的重点上，值夜弟子不禁变了脸色，嗫嚅道：“轩主……你……”
　　史今看着这名弟子的眼睛，目光温和，声音还有些虚弱：“六一晚上过来时我就知道轩里出了事，虽然他不说，可我一眼就看出他在担忧。这半宿我一直睡不安稳，刚才外面乱哄哄的，像是召集弟子们集合，我想了想，大概是成才出事了。他每日都要往我这里来两三次，可今天除了送来早饭，我就再没见过他。”
　　值夜弟子顾及伍六一的叮嘱，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不禁暗暗佩服史今料事如神。
　　史今见了这弟子的反应，心中愈发肯定，微微笑道：“你们瞒不住我的。我明白六一是一番好意，但让我这样费尽心思瞎猜，总也不是什么好事吧？成才到底怎么了？……他是不是……又私自跑出去了？……他在外面惹事了？……”说到这里，史今微微喘息了起来，咳嗽几声，闭目又凝了凝神，才又重新睁开眼睛，静静看着这名弟子。
　　这弟子不禁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再不须史今劳神猜测，一五一十地道出原委。

　　留下三多看家，伍六一带了十来名弟子，点起火把，与高城一道出发。三多把大家送到山门处，望着伍六一背影忽然叫道：“伍师兄！”
　　伍六一转过身，看着三多欲言又止的模样，无奈地道：“至于么你？成才那臭小子，精得像鬼，不会出大事的。我保证，保证把他带回来行了吧？”
　　“我也想去！”三多一脸执拗地喊道。
　　“三多！”伍六一按住三多肩膀，正色道，“别这样，想想你自己的责任，好好看家。”
　　三多咬住嘴唇想了想，终于用力点了一下头：“好！”
　　伍六一在三多肩头拍了拍，正准备离去，突然怔住，目光越过三多直直凝向他身后，半晌叫道：“轩主。”
　　清冷月光下，史今单薄瘦削的身形自有一股慑人气度。青衫落落，他缓缓地走到众人之前站定，弟子们便一齐躬身行礼。
　　史今看着伍六一，温声道：“你是好意，但我必须去。”
　　伍六一与他对视，表情又无奈又担心，却也知拗不过他，最终只得道：“你是轩主，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三多见了史今显得很高兴，直笑出两个大大的酒窝和一口雪白牙齿，那模样仿佛是说，掌门师兄能去我就放心了，结果换来伍六一狠狠一记眼刀。

　　山路崎岖，越走越冷。史今终究还是虚弱，只觉寒气直往骨缝里钻。
　　高城取过一只火把与他并肩而行，关切地问：“几天没见你，可好些了？”
　　“本来就没有大碍，现在好多了。”
　　高城却语气十分笃定地说：“你在强撑，我看得出来。”
　　史今闻言一笑：“哪有！”
　　高城看着史今削瘦的侧脸，微微蹙眉：“理由？”
　　“……什么？”史今怔怔的，不明所以的单纯表情格外令人心动。
　　高城蹙起的眉便舒展开，眸中隐含笑意，“我是说，你一定要亲自前去的理由……不打算告诉我吗？”
　　史今不由轻轻一笑：“这件事与我的师祖，也就是凝月轩第九代轩主郭玄有关。”
　　高城有点意外，未想到这与人家门派中前辈的秘密有关系，连忙道：“抱歉，随意问问的，既如此不必说了。”
　　“你误会了，不是不能说，这不是秘密。”史今叹了口气，“只不过，这段往事已经过去很久，涉及前辈掌门的私事，孰是孰非很难说得清。江湖人都已经渐渐淡忘了，我们又何必提起呢。眼下救人要紧，你若想知道，改日说与你听也无妨。”
　　说话间众人来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巨大岩石上，哗哗流水之声不绝于耳。放眼望去，一道飞瀑挂于山壁之上，宛若匹练从天而降，折射出璀璨星光，在夜色里显得美丽又神秘。
　　只听史今道：“就是这里了。”
　　众人跟随史今绕过飞瀑走入岔路，也是按照成才的路线，没多久来到那片石林之前。
　　高城看看石林又看看史今，现出不解之色：“你怎知他们一定在这里？”
　　史今道：“这个地方是凝月轩的禁地，弟子们人人知道，谁都不敢靠近。唯有成才，虽然知道禁地不得擅闯，但仍是忍不住心中好奇。这么晚没有返回轩中，当是陷在此地了。”
　　高城问道：“此地有陷阱吗？”
　　史今摇摇头：“不是陷阱，是一个阵法。当年郭玄师祖布下此阵，只为得一清净所在，再不被人打扰。他将掌门之位传与我师父之后，便在此地闭关，到如今已整整二十年。”
　　高城惊讶地说：“这成才的胆子也太大了，真要闯进去打扰到郭前辈是为大不敬啊。”
　　史今叹了口气：“须也怪不得他。成才与这里所有的弟子一样，只知此处为禁地，却不知为何而禁。是我，是我对他疏于管教，是我这个轩主没做好。”
　　高城向四周看了看，同来的弟子们果然俱是一脸讶然，包括伍六一在内。高城不由咳了一声，无奈笑道：“就算是这样，你也不能把责任怪到自己头上啊。成才不是小孩子，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任。你这轩主的确当得不好，太护犊子。”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史今道，“阵法由两组天然形成的石林首尾相接，中间穿插数十条迂曲山道，百转千折往复循环。其破解之法郭师祖曾传于我的师父，师父再传于我。这便是我必须亲自前来的理由。”
　　史今眼望前方，扬声说道：“我来带路，所有人跟上，不要掉队！”
　　众弟子齐声道：“是！”
　　于是一行人跟着史今进入石林之内，伍六一自觉走在最后，以防有人掉队迷路。
　　高城就在史今身后，这时说道：“你和六一，你们很有默契。”
　　史今笑：“那当然，我们在一块儿很多年了。”
　　“哎呦，青梅竹马呀！”
　　不知怎的，高城莫名冒出这么一句，说完顿觉后悔。史今听闻高城语气古怪，不由回头，恰好看到他双眼望天的尴尬模样。史今连忙忍住笑，心道这人竟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
　　没多久众人便走出石林，进入迂回曲折的山道。史今边走边说：“刚刚那片石林内并无玄机，任何人皆可通过，只是为了让人在脑中形成一个既定印象，认定此处有这样一片石林，随后就会顺理成章的来到我们现在所走的山道。这些山道错综复杂，每一次走错最终都会返回先前那片石林，再走再错再返回，就像鬼打墙一样，如此一来擅闯者多半会知难而退。”
　　高城道：“原来如此。正确的走法只有一种，所幸我们跟着的是你史轩主。”
　　史今忽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高城不明所以。
　　“这里！成才留下的记号，一路走过来发现了好几处。”史今指着一侧山壁上的划痕不由感慨，“想不到他竟有这般心志，无论走错多少次，他终究能找到对的那条路。”
　　“你是说，成才找出了这路的走法？”高城惊讶地问。
　　“嗯。”史今点点头，再不迟疑，“我们快走吧。”

　　有史今领路自然事半功倍，众人很快出了山道，来到又一片石林之前。夜色晦暗，隐约间可见其中有两个身影倚石而卧。
　　史今从高城手里接过火把往前一照，不由惊喜喊道：“成才！”
　　成才闻声转头，映入眼帘的是火光映衬下史今温和的面容，一直悬着的心顿时安定下来。“轩主，我……”声音一哽，竟是说不下去。
　　甘小宁看见高城简直喜出望外，真想大哭一场，奈何他内功根基尚浅，陷在阵中又冷又怕的几乎昏厥，此刻已十分虚弱了。高城安慰道：“小宁！没事啊，别怕！马上救你出来！”
　　史今扬起手臂，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温和的声音扩散开来：“这里，才是整个阵法的核心。成才和小宁不要动，其他人退至三丈以外。”众人听了这吩咐，包括高城在内皆依言而行。
　　待众人拉开距离，史今屏息凝神潜运内力。先前还不觉如何，这一提气忽然感到丹田内有如利器翻搅，痛不可当。史今咬紧牙关，力贯双足，飞身冲入石阵之中。
　　此阵乃是根据奇门遁甲中八门方位、星象、地形等因素所制定，最初用于古战场，可以使敌方士兵困入阵中，进退两难。郭玄依据奇门遁甲的特征进行改良后，布此石阵，以阻挡外人闯入他的闭关之处。
　　史今目光掠处，阵中玄机已尽在胸中。所谓八门者：休、生、伤、杜、景、死、惊、开。从生门、景门、开门而入则吉，从伤门、惊门、休门而入则伤，从杜门、死门而入则亡。史今是从东南角生门进入，只见他瘦削的身形在石阵内往复翻飞，穿梭于各门各方位之间，青衫飒飒，令人目眩。
　　高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那一道身影，眸色幽幽，移不开眼。
　　史今右手食中两指凝起内力，连续疾点数个方位，霎时噼啪炸响石块纷飞，他将内力猛然提到十成，脚下越飞越块，不一会儿灰蒙蒙的一片笼罩了这块地方。高城忍不住有点担心，不过很快悬着的心便放了下来。尘埃落定，史今收了内力稳稳落地，神色从容，再看阵中布局已变。那些形态各异的石头零星散落于地，各门皆毁，阵不成阵。
　　诸人尚未看出端倪，史今却成竹在胸，对还在发愣的高城等人招了招手：“此阵已破，都过来吧。”
　　高城快步走过去，第一句便是问史今：“你如此强运内力，可撑得住？”
　　史今听着高城略带责备的语气，心中淌过一阵暖意，言道：“我倒没什么，小宁可是晕过去了，你不看看？”
　　高城这才发现甘小宁闭眼靠在石头上，脸色发白，他焦急地叫道：“小宁！小宁醒醒！”
　　甘小宁于昏沉之中听到高城的声音，精神为之一振，微微睁眼叫了声“将军”，便又昏了过去。史今为甘小宁把了脉，说道：“别担心，他只是冻饿太久，有些虚弱而已。”
　　成才的状况就好很多，得知自己获救便慢慢站了起来，只是不敢看史今，一脸愧疚地垂着眼睛，同时内心充满了挫败感。
　　史今叫几名弟子先把甘小宁送回轩中调养，立刻又问成才：“白铁军呢？他没和你们在一起？”
　　“他……他……”
　　“快说！你有胆闯下如此大祸，还怕被我责罚吗？”史今音色沉沉，隐含怒意，却因中气不足显得有些飘渺。
　　“不敢隐瞒轩主。”成才双膝一弯跪了下来，“昨夜我们三人陷入此阵，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须臾间乱石崩云天地变色，老白他……被一股怪风卷走了。”
　　史今叹了口气：“成才，你且先回去，待此间事了再按门规处置。”
　　成才咬牙沉默，跪在原地不动。
　　史今不由心软，手指轻抚成才额角被石屑刮破犹在渗血的伤痕，语气也放缓了几分：“你也受伤了，先回去，把伤口处理一下。”
　　“轩主。”成才眼圈泛红，仰头看着史今，“老白会不会有事啊？我不回去，就在这儿等消息。”
　　史今温和的目光静静落在成才脸上，像是责备又像是安抚：“你已经犯了错，后悔难过亦于事无补，快快回去疗伤，我会救白兄弟的。”
　　成才不敢再言，顿首拜道：“弟子遵命。”

　　史今又安排了十几名弟子与成才同路返回，剩下的人连同高城伍六一在内总共十人而已。
　　史今道：“这里曾是本派前辈隐居清修之地，不管郭师祖是否仍在世上，都是不宜打扰的。如今石阵已破，便不会再有什么危险，大家在附近找找，看有没有白兄弟的踪迹，一旦找到我们即刻离开。”
　　“是。”众弟子齐声应诺，即刻分头寻找。
　　史今很自然地与高城走在一起，伍六一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霎时涌起一股烦闷，只得带着几名弟子向另一方向找寻而去。
　　夜色沉沉，空山寂寂，高史二人并肩而行，一时无言。寻了一阵不见端倪，史今便有些焦急，不由加快脚步。高城听着那愈发短促的呼吸，看着那愈发虚软的身影，忍不住劝道：“你且放宽心，白铁军的武功虽然不高，人还算机灵，那小子命硬得很，不会那么容易出事的。”
　　史今抿唇，一侧脸颊现出浅浅酒窝，他的目光落在高城脸上，深深的，清澈的……
　　高城心头一跳，忽然就情难自抑，双手扶住史今肩膀，呼吸竟有些乱。
　　史今一笑，半晌轻声道：“谢谢你。”
　　……

　　注：郭玄所布石阵借用“八门金锁阵”的布局，就是《三国演义》中徐庶帮助刘备大破曹仁的那个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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