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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见他神色转寒,苏与约心下骇然。她定了定神,犹然扯唇笑道:“家父常以‘见贤思齐’鞭策小女子,故此今日不过只是想讨要王爷一番教导,断与那省试无关。小女子未能表明来意,实是有过,还望王爷原谅则个。”说罢,更是福了一福。
他望着她,不由暗自赞叹。
好一个苏三。
本道方才一番话能将这小姑娘吓退,却不料她面不改色,回话进退有度。竟还将苏相搬了出来,这是在提醒他要给苏相几分面子了。
如此看来,苏相所言不虚。这苏三,当真是有为官之才。
他眉头一展,浅笑出声,从随侍那拿过策论,展开看了起来。
见他如此,苏与约稍稍舒了口气,心安了许多。
他看得很快,不过一会儿阅毕,抬眸再望她时,神色里多了几分欣赏的意味。
这篇策论择题极有技巧——避谈时下论言泛滥的天独幽昌之战,而重北地安籍吏民之论。一来,如今两国停战,这策论正对了实事所需;二来,避实就虚,不谈他所谙熟的调兵遣将之理,可见她极有自知之明。通篇策论鞭辟入里,着实教人赞叹。
而不足之处,便在于这对策提得稍显乏力,颇有掉书袋之嫌,想来是不曾实地探查过北地之状,只得到处引经据典以求成文了罢。
他合了策论,屏退了外间的侍者,仅留了身旁的那个随侍,对她道:“赐婚一事我已知晓,有事你不妨直言。”
听他以“你我”相称,她心里大安,由是也不再藏着掖着,上前屈膝长跪,抬眸望他,直道:“我朝有令——夫妇二人不得同朝为官,为官女子不得嫁人。我苏与约唯愿以谋臣之身为君所用,矢忠不二,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他盯着她,半晌未回话。
她亦看着他,只觉得这番话说下来,教她牙根发软,双手微颤。
许久,他轻声问道:“如此不愿嫁我?”
她一愣,听他这样问,先是讶然,而后却有些羞赧,垂眸道:“我……不愿为妾。”
“罢了,你起来罢。”他叹道,见她起身站定,又道,“你若作此打算,这省试殿试可是非过不可,你心里可有谱?”
“是,我定将全力以赴。”她面上一喜,笃定道。
“如此。”他颔首,转头看去别处,“你一个女子,不便在我府上久留,且回去罢。来人,送苏三娘子。”
“谢王爷!”她福身作别,心中雀跃不已,随侍者离了王府。
他听着苏与约离去,静默久立。回想起方才她与他的一番谈话,及他手中的这篇策论,他展眉浅笑。
好一个苏三,当真不愧对昨日苏相连夜拜访的爱女之情。
他将手中的策论递给一旁的随侍,道:“拿去烧了罢。”
……
自打那日拜访熙王府后,苏与约心事落定,方可全神贯注地预备起省试来。
说起这省试,绝非区区州试可比拟。
全国各路举人纷纷入京,一时间京畿人满为患。街头巷尾茶坊客栈,随处可见舞文弄墨的举子,苏府的大门槛更是差点儿被那些个慕名前来投门状的举子踏破。
元德二十六年春二月十五,进士科省试开考,考生入院后,礼部贡院锁院,其外数条街道行宵禁令,三日后诸生离院。
最后一日考完归府,苏与约只觉着情绪难以言说。她自觉考得不差,只是心中总是空落落的,恨不得能明日放榜,好给她个痛快。不过想归想罢,其后又只得埋书苦读,盼着能入殿试,步入仕途。
转眼就到了三月初三上巳节。今岁的上巳节,正是她行及笄礼之日。
是日,春阳高悬,宾客多至。
苏叙为她取字“以诺”。
她闻言怅然——爹爹与娘亲的症结,她知之甚少,然此二字中的情意,却深重得教她几欲落下泪来。
与约,以诺——与君有约,君子已诺。
……
三月初六,本该是阳春三月,熙王府花园中却是箭声嗖嗖,教人好不生寒。
一人束发戴弁、着靛青劲装者正张弓对靶,他双手微颤,牙关紧咬,呼吸一屏,羽箭离弦,正扎入了五十步开外的草靶中。
那人见状扬唇一笑,搁了弓转回身来,边揉着手臂边带着几分快意,笑道:“殿下!你看臣如何?”
况寥走近两步,瞥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嘴角噙着一丝轻笑,未置一词。只见他举弓抽矢,搭箭上弦,双臂一紧,张弓如满月,不待身旁人看清他的动作,那羽箭便破空而去,直直洞穿靶心,狠狠地没入了靶后数步开外的古木中。
“怀抑,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如此倒也是不错了。”况寥收弓扬眉笑道,远处的箭靶犹然被震慑一般浑身上下发颤不止。
那人亦是被惊得一时无话,见况寥抬手拭汗才回过神来,忙取了一旁搭放着的汗巾递过去,摇头笑叹道:“殿下可莫要拿战场上磨练出来的真本事欺负人,这臣可不服。”
况寥接了汗巾过来,边擦汗边笑道:“喔?那你季扬季大公子待如何?知你生性风流将全京城的小娘子迷了个神魂颠倒,若是风月之事我可就不奉陪了。”
季扬闻言皱了皱眉,似有些不豫道:“臣风不风流殿下怎会不知,就莫拿这与臣开玩笑了。”
况寥手上一顿,自知失言,面有愧色,正琢磨着说些什么好,却只见季扬放缓了眉头扬声道:“倒不若殿下趁早寻个王妃,将这王府好好打理打理,莫要教殿下日日以“箭”待客为好。”季扬说罢作势揉了揉手腕,挑眉笑道。
况寥心中一暖,与季扬对视,二人互知心思,倒也是各自笑开了。
“臣也是替殿下着想。”季扬又续道,复想到了些什么似的,眸光一闪,遂揶揄道,“臣先前一直好奇来着,竟能让殿下为其在皇上面前说话,这苏三娘子到底是怎样一个人物——然而此次省试毕,臣还真不得不佩服她……”
话意未毕,然而况寥却懂了他的意思,无奈道:“明日才放榜,你今日便知晓得这般多,也不怕弄丢了你爹的饭碗。父皇向来对科考一事看得紧,季大人虽是礼部尚书也经不起你这般折腾的。”
季扬闻言双肩一耸,笑而不语。
况寥倒也不追究,自顾走到桌旁斟了两碗凉水,取一碗饮尽,又递一碗去季扬那。
季扬双手接了,边饮边冷声道:“臣不曾在茶坊酒肆中见过苏三,不知其品貌如何,偶读得她一两篇文章,才华倒是有的。只是这赐婚一事——不知那苏三可是个恃才傲物之人?”
脑中闪过那日所见的倔强机敏的女孩,况寥扬唇,摇头浅笑:“不然。”
季扬见此眸光微动,挑眉笑道:“喔?如此,臣倒还真想见识见识。”
……
元德二十六年春三月初七,进士科省试放榜,苏与约高登榜首,判为此次省试会元。
消息传得极快,不出半日,京畿之中人人皆知宰相苏叙的三女苏与约拔得了此次省试的头筹。一时间众说纷纭,有诚心钦佩其文采者道,苏三这会元夺得是实至名归;亦有眼红耳热者道,这苏三想来必是得了苏相的荫庇……
京中的种种流言,她听罢心中不悦,但倒也是无暇去管,如今于她而言最紧要的,便是半月后的殿试。
熙王回京已有月余,而至今皇帝未再提过赐婚一事,想来是熙王应了她那颇为出格的请求,念及此她不禁对熙王多了几分好感,却细细思量后又有生疑,拿不准熙王怎会如此轻易应了她的请。另又想到,她此次于省试上一举夺魁,皇帝必定已是注意到了她,那么此后殿试——
她心中一颤,只觉得半月后的殿试容不得她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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