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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风物可无情
【端正好】(末)红绡绢,芙蓉面,薄衣衫不怯春寒。隐隐灯醉觑娇颜,先下偷观眼。
说不清看到忆秋时我是什么样的感觉,她太小了,真就和我女儿一般,不明就里,就是一幅全心托付的依赖。
不是说她没有风尘气,而是她的风尘气是学来的,一丝不苟的模样,所以是十足的天真,忍不下心去拒绝,那起子文人骚客早就撺掇着了,可让我下决心去转一地去护着小姑娘的时候,是那次看着她不辞起舞无气力的模样,卖力的,竭尽她所有的去讨得我的欢愉,不能不去感动。
较杯酒过,她的赧颜越发惹人心痛,四娘扶她去的时候,我看见她娇小的身子依靠着四娘而去。隐隐有些怅然。来客还在不断的举酒庆贺,我却是想极力推辞,耐着性子又和他们乱了一回,正打算着回去,偏生来了两个访客。
一老,年逾五十,是过去镖局的东家,在石头城里素以侠名端严而著,那一个不知是哪儿来的,和他一道,年纪也就二十七八的样子,却是一幅少年老成之态,不过到底是黄口雏子,全凭一股子方刚血性顶着,尽收我眼底。
飘香院的夜,是莺莺燕燕的夜,环肥燕瘦,各争妍丽,又是销金之窟,一应陈设具是珍宝,这两人都是一幅道学态度,穿花度柳的,却是目不斜视,总算俞老爷子素有名声,不然这样的态度在这秦楼楚馆中,早被歌伎给笑倒了。
爱就爱吧,何必作出不爱的样子呢?我从心底里看不上这样的人。
不会是来朝贺我这杯花酒的,我还是有点自知之明,在俞老眼中,我是个声色犬马的粗人,在那小子里,恐怖更是个朝堂蠹虫,我索性也不敬他二人的酒了,洗耳恭听他们蹬此三宝殿所谓何来。
又是那件事,我不想再去提了,虽然一般都是性命,不给个交待说不过去,但是委身奸小,狐假虎威,也说不上什么光鲜吧?都六年了,还有什么可说的?我看看坐在角落里的盲老儿,何必和这样的市井落魄之人纠缠不休?三番五次去搅扰本来就不得意的生活?速速打发这二人离开。
今夜是忆秋的头一次,总不至于辜负香闺的。
到要多亏这爷俩儿,搅得众人都没了兴趣,他二人一去,便都各自散了。我长出一口气,往忆秋处去。
拐角处看见杨四,捧着个大托盘,也往忆秋处去。看见我来,就驻足不前,侧身微微蹲了一下。
我嘴角微微扬起,枉自她和忆秋交情诺深,却是两样人,忆秋全无心机,她却是处处掩饰,我固然还不知道她要藏些什么,但是她的气在此,有种凛然之态,她作出一幅只图一衣一食的态度,我无论如何是不信的。
我按住她的手。感觉到轻轻的颤抖。
“先生…”
有丝慌乱,我却笃定这又是做派,不由生恨,在女人面前我大抵还是得意多,失意少的,我自赏自己的丈夫气概,是挽留芳心的法宝,全都向我的心怀投入,不是忆秋,也是忆秋。她却是要和我争争高下似的,别人都向我坦白,她却向我掩饰,不一定是说她就要爱上我,只是她没有屈从我气概的模样。
索性再欺一步,把她逼进阴影里。
两人挨得太近,地方又局促,那盘子上是酒壶碗碟,小菜鲜果堆满了,狼坑得紧,这一逼间,碰到她的手肘,轻轻地抖了一下。
她没有看我,望着盘中的澄亮的银盘,默然无语。
微微荡开的汤汁,顷刻间又复平静。我看看她扶助托盘的手,沉稳的托着盘子。
“先生不可…”
我双手撑着墙,笼子似的把她罩着,她始终低头,我却想看看她的眼睛。
“不可怎样?”我说着,抽出一支手,去抚她的鬓发。
我料想她会侧头避让,闪挪之间,我自有机会看清楚她,方才筵上对目,她闪得太快了,没来得及仔细思量。谁料她没有让,任由我从耳际抚到嘴角。
“先生自重,忆秋还在等着您呢。”
我的手就这样顿住。愣了片时。
“先生,万莫辜负忆秋。”
她说到此句时声音也略略抬高,有种警示的意味。
“笃笃…笃笃笃…”
是盲老儿的拐棍儿,敲打着深沉的夜色,本来被我抵在墙角里的杨四,突然蹭向前来,我忙不迭的退后一步,满盘的汤水果菜,还是被她稳稳地托着。
此刻她仰面直视而来,眼中有说不尽的凄苦之色,我一时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黢黑的影子,先于它的主人,拐过回廊,阴云似的压来。
她瞥了一下缓缓挪动的阴影,又看看我,嘴轻轻地颤抖了一下。打着木头的拐棍声,催逼而来。
突然,负气似的,也没有什么征兆,把一盘子的东西往我身上顶来,我只好伸手接过。生怕打碎了,会让她难做的,在忆秋的夜里,和一个男人在幽深的回廊中。
她不再理会我,迎着那阴影而去。
看一歇这背影,我狠狠心,端着盘子,进了忆秋的房中。
“阿米托佛,我的爷可来了。”
那老妈子陪着忆秋呢,看见我端着宵夜,绽着暖昧的笑,我耳音颇好,听她嘟嘟囔囔地说:“还说杨四儿死哪儿去了,原来是恩客自己来款待美人儿。”
忆秋还背着我,换了见水红的衣裳,虽然只是背影,我猜到她窃窃地笑了。甜蜜而纯真,有似菱角的清甜。
李妈也不罗嗦了,略略安置杯盘,就掩门退出。
我走过去,从颈后去搬忆秋的头,柔云的青丝,细细的流过我的指缝。
她果然笑靥如花。借着灯光,我看见一丝莹亮的,划过脸颊。
正是:西厢待月寄韩香,怀挟弱花满袖芳。一度春风鹊惊起,回望烟云散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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