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会有些故事

　　等到家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我推进门来，就看见我爸坐在那里，依旧敲打他那个老式打火机，嘴上咬着一根抽不完的烟，似乎是有在看我，但又好像没有，我不知道。
　　我把雨伞随手靠在边上，拨弄我被流水冲刷后头发。
　　“你老妈呢？”他开始问我。
　　“我不知道啊，我等了很久没人来我就自己回来了”我伸手努力扯下其实早已踏破的塑料袋，抬起湿漉漉的腿往里走。
　　他终于起身了，示意我靠过去，使劲拍打我湿透的衣服“找死的，你老妈这样都不知道来接你。快把衣服都去换了，吹干了再过来吃饭。”
　　我就赶忙躲进了房间里去。当时我看见他的神情就有所不对，那是他几个标志的表情，两个眉毛向中间挤压，在鼻子上方挤出一条皱纹，两眼恶狠狠直直盯着你看。一般这样代表他生气了，从小到大没少见过这副表情，再严重点就会张开嘴开始骂人，用方言把脏话吐到你的脸上。
　　我不敢说话，换好衣服后默默坐在餐桌上吃饭。我低着头，觉得他是在看着我，但又不敢抬头，怕他突然就开始骂我。坐了很久，我就埋头吃着饭，大概是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他终于回到了书房里去。
　　吃完饭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就剩下一点点作业要处理。我总是写一段就放下笔，想一些东西，发呆的差不多了又提笔继续。我那时候在想外面的雨究竟下了多久，全部收起来是不是能造一个巨大的无穷无尽的游泳场。在想他们是不是又玩了什么新奇的游戏，躲在楼道里那些没雨的地方沿着扶梯跑来跑去，或者只能呆在家里守着电视机观看有趣的动画片，我特别喜欢少儿频道，如今还能顺溜得背出在那台厚重灯管电视机里是28频道，通过那台看了许多许多，比如其中有个《星际宝贝》，关于夏威夷小姑娘和她的蓝色宠物狗stitch。然后我就想到了宠物，我家是一直没有宠物的，记起了唯一一次是条仓鼠，很小很可爱养在塑料桶子里，结果因为我擅自帮它洗了次澡就死了，我伤心了很久。之后再也没有养过。想着想着，便想到了妈妈，以往这时候我妈妈该坐在旁边监督我写作业，一些不懂的地方她勉强还能指导我，再长大一些她就该看不懂了吧。
　　然后我就起身，拿着作业本带到房里去，想问问题目，顺便问下我妈的情况。那时的我总觉得我爸应该是知道的吧。“老爸，这道题目不会做”我把手伸了过去，尽量递到他眼前。
　　那时的他应该在敲java语言，我就瞄了一眼，在当时我看来就是莫名的字母。他重重的敲下最后一个按键，冷冷的说“问你妈去！”
　　“可是，老妈在哪啊？”我有点着急。
　　“我怎么会知道！”他突然提高了声音，有种从无声中突然爆炸的情绪，所有灰尘纸屑全往你脸上扑面而来。
　　“哦……”我吓哭了，马上拿着书本跑了出去，作业也不写了，灰溜溜的就爬到床上，留着眼泪想妈妈，大概是很久之后才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是被一声重重的关门声吓醒了，感觉出了点事，赶忙穿上衣服跑出去，躲在门后面往外看，就看到3个人，我爸外套没穿，就一件衬衫站在门口，背对着我，虽然看不见我也能想象该还是昨晚的表情。我妈站在靠边的外面楼道里，半截身子还侧着踩在下一个阶梯上，转过脸看着外面，我很少看见她生气的样子，但也是那种冷冷的眼神，虽然望着外面但我从那露出的一只眼睛里还能看到些许哀愁。站在中间的是公公，他的表情没有那么严重，但也是一副生气的模样。
　　我听到的第一句也是公公讲的“你要我女儿怎么样，把她关在门外。”
　　“你去好好问下她昨晚干嘛去了，几点了都不回家。下这么大雨孩子都不知道去接一下？”
　　“我被临时叫去加班怎么了？你倒长本事了，把门锁掉不让我进去？而且你不知道去接儿子了？”她转过身来，冲着我爸大骂。我不知道平日里如此温柔的女子也会有生气的样子。
　　“我比你总要本事一点。自己工作不做好，还要推到我的头上，看来是你长本事了啊！”
　　我妈转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我，勉强撑起嘴笑了一下，依旧是很冷的语气，尽可能克制心中的火气“你吃过了没，吃过了等下带你去上学”这话是对着我讲的。
　　“你把她锁在门外是什么意思？一定要逼着她跑到下乡去，下这么大雨三更半夜跑过来算什么东西了？”公公是叫来撑腰的，我妈觉得总该有人向她道个歉，而不是一直被我爸压着。
　　“你也去想想看，你女儿作为一个母亲，连基本的责任都没有做好，还要怪我关门。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看去”他丢下这么一句，转身就进屋去了。
　　“没吃过我带你去外面吃吧，现在差不多该去上学了”她从我边上进去，在里面提起我的书包，就拉着我的手臂往楼下走，准备把我送到学校里去。
　　我妈那早上就再没说过，吃早饭的时候也只是默默付了钱递给了我。我知道她还在生气也便不好意思开口说话，只是在进校的时候朝她道了别。

　　“嘿，我的伞呢？”赵昱翀在我最郁闷的时候找我，我一点都不想说话。想到今早的事我就只能憋出一个借口“不好意思，我忘带了……”
　　“哦哟，忘带了还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算了算了，你也不用还了，就当送你。”他嘲讽我道，头也不抬的走了。
　　这大概是我小学时期和他唯一的一次交集了吧，他出现在了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出现在我最生气的时候。我后来就当真没还给他，他也没再要过，我们过着彼此的生活，除了上同一堂课，同时上学放学，再也没有任何交叉的地方。

　　当天放学的时候我妈突如其然的来接了我。在那辆小巧的橙色电瓶车上，迎着风往前跑，她似乎是用那种很自嘲的口吻对我说的“以后我就不上班了，天天来接你上学放学！”
　　我有点悲凉的低了下头“为什么？……哦！”我不问了，觉得这个问题很傻，我心中该是知道是怎么回事的。
　　但她还是回答了我“还不是因为你老爸”她很轻蔑的，转头笑着告诉我“我就该尽一个女人该有的责任”
　　那时候，一阵风把她的乱发吹到我的脸上。是那种不羁的生灵被现实束缚的悲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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