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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得遇
金小楼囫囵抹了把脸,这雨打的她有些睁不开眼。
一个失神,一脚踩空,身形便踉跄了下,已近十一月的天,金小楼不禁打了个冷颤。眯眼往左前方看去,客栈就在咫尺之间,金小楼咬紧牙关,双手抱头,快步跑去。
怎的忽然雨停了?金小楼抬头望去,路上的委屈便有些憋将不住。
方寸之外,风雨晦暝。一隅之地,安适如常。却有谁?素手修濯,轻执雨伞。复昭昭,琼姿尔雅,静立在旁。
“还不拿着?”云鲤跟店家拿了两把伞便急急出了门,此刻到了金小楼近前,递过一只,袖子湿了好似浑然不觉。
金小楼伸手接过,哭得抽抽噎噎,脸上也不知是水是泪,“阿……阿鲤……”
云鲤一时静默,这丫头哭起来便停不住了,便无奈道,“先进去换身衣裳,嗯?病了可不好,这地方怕是大夫都不好请。”
“呜呜……阿鲤……”金小楼越想越伤心,当即便不管不顾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云鲤哪见过这般阵仗,一时头痛不已,但也知道金小楼平日那般风光霁月的人物,该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才哭成这样,只得耐心哄道,“走了,听话。”又递了手过去。
本以为她哭着也不会回应了,还未伸手去拉她,忽感衣袖被轻轻扯动,云鲤偏头望去,一只白生生的小手紧紧抓住她沾湿的衣袖。
“呜……我手太……呜呜呜……太凉了……”刚刚哭得声嘶力竭,这会儿听着倒有些收敛了。
傻姑娘。
云鲤心下好笑,便也由她,自顾往前慢慢走着,金小楼晃着油纸伞亦步亦趋。
虎子等了好一会儿,那少年将将领着人到了檐下,便凑上前去,边收了伞,边回道,“客官,热水备着了,可是现在送上去?”
云鲤点了点头,“水放温些,送些干棉巾子,再熬点姜汤。”
再一看金小楼,泪湿阑干花著露,愁到眉峰碧聚。眼眶绯红,鼻端一耸,抽抽搭搭,可怜的紧,像极了她以前偶然捡到的兔子。
不过它跑了,再没回来。
云鲤替她拭了拭泪,拂去颈子臂膀上的泥土,又替她拧了一把衣裳上兜着的水渍,轻声道,“先随我回房。”
金小楼终于平复下来,紧拽着云鲤衣袖,难得的乖巧缄默。
堂内西角。
“你说他俩什么关系?”
“那还用说?落魄公子哥跟富家千金女不得不说的那些儿呗。”
“那还得是明路不成,携逃私奔。”
“你没看那小姑娘哭得多伤心?我看啊!是那男的意志不坚,始乱终弃。”
“然后女方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两人浪迹天涯,修成正果?”
“有道理!有道理!”
方才那哭声振聋发聩,想不让人听见也难,众人实则都暗暗看了好一会儿热闹。听着众人交头接耳,温景延慢条斯理舀着羹汤,这些粗糙吃食,他也提不起多大胃口。
“他们过来了!好家伙,天还未黑完呢,就这么腻歪,世风日下哦!”
温景延眼波一转,余光瞥见两道隐约的身影,看身形倒是般配,行事却毫无礼教可言。不过怎么他隐约觉得那纤巧身影腰间轻轻摇曳的物什这般熟悉?
温景延瞳仁微微一缩,随即招了招手,轻轻对随侍小厮吩咐了句。
“金小宴,你站住!”登时便想起小厮清亮的声音,中气十足,堂内一时俱静。
金小宴追来了?不该啊。金小楼探头往后看去,没见他身影,松了口气。便循声望去,狐疑道,“找他何事?”
难道是金小宴得罪了人,错把我认成他了?也不对啊,出来的匆忙,没想那么多,还着的女装呢,怎么回事?金小楼没了主意。
却见那人闪过身去,显出身后之人来。
“你说呢?”温温润润的声音,金小楼却只感到四肢百骸泛起冷意。
“嘿!看完一出又来一出,刚唱到哪了?”
“说到他俩浪迹天涯,修成正果。”有人小声提醒。
“不对不对,怕是还得一番折腾,就说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啊,最是磨人……”
“去去去!你倒还唱上了!看看再说。”
一眨眼功夫,戏本换了主人。温景延面色一沉,眼锋扫过之处,便都噤了声。
感到金小楼攥着她的手指轻微抖动,云鲤反手握住,手间传来冰凉的冷意,只当她是受了凉,又见金小楼齿间挤出几个字,声音颤颤,“我怕他,我好冷。”
金小楼腰间所缀,他妹妹也有,那是苏家二房历代传下来的至宝。
温景延看这二人举止甚密,这距离看过去只见金小楼嘴唇微动,那少年便投来一眼,随即竟若无其事牵了她上楼。却也知道金小楼全身湿透,当下不便发作,吩咐侍卫守着,修整好让他们来寻,搁了碗筷也回了房。
云鲤哪里不知门外的动静,却未放心上。听着屏风内的动静,取了干净里衣并一件湖蓝长衫递过去,嘱咐金小楼快些换上。
金小楼泡了热水,才感觉四肢百骸热和起来。她套上衣裳,云鲤较她高了近半个脑袋,看着四肢多余的布料,她披头散发,提着裤脚不得不扭扭捏捏出来。
这不合身的衣裳套在她身上有些不伦不类,云鲤让金小楼坐下,齐齐整整将不合身的衣袖裤脚挽上。
看着云鲤埋头娴熟的模样,金小楼怔然,“阿鲤好像做惯了这些照顾人的事……”,哎呀!一时不查竟脱口而出,金小楼慌忙端起面前的姜汤,喝将起来,反倒被烫了嘴,差点咬了舌头。
云鲤头也不抬,“习惯了。”补充道,“好姑娘合该被照顾。”又起身拾起布巾包住金小楼润湿的乌发,轻手捋了起来。
可是你忘了,你也是个姑娘吗?金小楼贪恋被云鲤关怀备至的感觉,在齿间荡了几波,终究没说出口。小口抿了姜汤,辛辣的气味在口中缓缓沉沉,她静静感受柔软的指腹在她头上发间穿梭。热气蒸腾,氤氤氲氲间,金小楼杏眼明仁,清眸流盼。
“怎么落到这荒郊野外的?小宴兄可知道?”云鲤言简意赅,手下动作不停。
还不是为了来找你嘛!金小楼撅了撅嘴,好不委屈,却也不是喜欢抱怨之人,便想一言带过,“我看了你留的书信,不……不放心……”咽下嘴边的小情绪,“偷偷溜出来,哪知道路上变天,马儿又跑了,那时都过了大半天了,回去也回不成,就只能往前。”又悄悄扭头小意觑了觑云鲤,“我知道这儿有个歇脚的,往常去上京都要经过的,想到来这或许还能遇见你……”
金小宴铁定对这事一无所知了。
云鲤喟然,无可奈何。事已至此,小楼出走又着实跟她有关,就算金小宴把这账记到她头上,也无可厚非。
不过,“你怎知我往北走了?”
提起这个金小楼难掩得意,“我昨夜总也睡不踏实,今日较往常比难得起了个早。”哪想到你比我还早呀,金小楼腹诽,“去你院中时见了那信,哪还有什么不懂的?溜着出了门,经过之前带你去过的晨食摊子,那阿公阿婆告诉我你问了车马行,我循着去了,才知道你往北走了,又急急追上来。”多亏了那匹老马,否则这会儿阿鲤该过了第一座小山头了。
她经过车马行的时候,那伙计还在为清早宰的肥客沾沾自喜呢,可真是傻子,哪有花五十两买一匹废马的。哼!看来要让金小宴整顿一番了,金小楼想到那人口中的诋毁便颇为不忿。
云鲤恍然,心头一窒,“你不该来的。”
相较云鲤的平静口吻,更显得金小楼乱了手脚,好不容易来了,哪能轻轻巧巧被打发回去,当下慌不择言,“我喜欢你呀!我不想离开你,我想跟着你。”烦扰了一夜的心绪,此刻一激,倒不是那么难说出口,“你不喜欢我了吗?”
云鲤下意识,“喜欢……”话到了嘴边,又生生忍了回去。
不一样……云鲤看着金小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绿鬓醇弄,黛眉开娇,经珠不动凝两眉,铅华削尽见天真,这副极妍姿态,云鲤似曾相识。那是深藏她记忆深处轻易不可触碰的不可承受之重,那人,点拨开化了她姑射迤逦的第一人。
弦筝。云鲤脸色有些发白。
小楼……怎能对着她作这副神态?云鲤终于明白一切症结所在。
“自是喜欢。”金小楼一喜,云鲤话锋又一转,“小楼可知天地合而万物生,阴阳接而变化起?”见金小楼懵懵懂懂,云鲤斟酌用词,“阴阳互补,阴阳调和,方为正道。小楼,这阴阳也好比男女。”
金小楼这回听懂了,“那你又时常近我耳旁扶我发,掠我腰际执我手,抚我脸颊拦我颈,我……从来没人这么对待我……”
云鲤声音涩然,“我历来在山上亲近惯了女子,那些姐姐妹妹无一对我起过男女之间的心思,我只当我是女子,怎么也不会让你吃亏,我亲近你,也确实是因为真心喜欢你,却不带半分旁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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