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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
依着无人知晓的约定日期,我完成了作为丈夫和儿子的使命,无论她包藏着怎样的祸心,要想后悔都已经晚了。对于这一刻我即期盼又害怕,但却是那样的顺理成章。她竟然柔顺如水,好像她的丈夫不是傻子,而是相恋已久、含情默默的情种。我心下窃喜,正要安心睡去,眼泪都滚滚而下,于一瞬之间什么都明白了,她是把自己当作货物卖给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在还债,这一晚后什么都还清了,必定很快就要离去。
我含着泪直到天明。可以说我们是没有情感基础的,说不得谁爱谁,那都是欺骗。可是想到她很快就要离开时,却如当时书稿被判了死刑,心被人挖走了,空得可以装下全世界的眼泪。
林君的家成了牧羊的终点。我需要安慰,或是自我的放纵,彻底,至少是暂时忘记忧伤。现实的感觉中,林君更像我的妻子,陈熙只不过是美梦一场。林君照料着我的羊,我照料着她的身体,昏暗、混沌,又是那般和谐,近乎于完美。可能是奸情的诱惑,只不过奸情也是情。除了我老婆,我不会去憎恨任何人。
这是个情欲高涨的女人,如同干渴的大地吸收每一滴水份,我的份量被时间慢慢地挤压,只是离崩溃的距离还很远。她口口声声地喊着:“孩子,我要孩子。”看来为了这个目标,她不惜牺牲我二人的性命。一旦目的达成,我则是被挤空的破奶瓶,一脚踢到长城外。没有什么好伤感的,更不必抱怨,只在当初,无声的协议早已约定,彼此各取所需,两不亏欠。
我每晚都会准时回家,为的只是看陈熙还在不在。不知道是不幸还是侥幸,她夜夜都会在身边,但我知道那只是残留的影子,真实的她已经去远了,至少心已飞到了天外。为了避免更多的伤感与留恋,没有再碰她,我不再像以前那般辗转反侧。
深秋已至,草很快就要枯死了,我的羊将失去它的天堂,在老妈的催促下我整日的挥动镰刀,为我的羊备下过冬的口粮。林君是个勤勉却悠闲的女人,她成了我最好的帮手,报酬从简。我们像在捡金子,将纯净的只下剩下黄色的秋草堆积成山。一个人背回家是不可能的,那样会累到吐血。我想到了“自食其力”的这个“自”,心中大畅。用三根长长的木棍将两只羊以三尺之距并了起来,然后将草捆好架在上面形如方塔,再用绳锁绑定。我做的很从容,林君惊得发呆,扑上来就要咬我。
一走进村子,村民们个个称奇,养羊的人家很多,但是到了冬天都是人给羊群做奴隶,顶多在羊背上跨两个草袋。像我这般充分利用资源的在村史上未曾记载过,引了一大帮人围观。我只管嘿嘿地笑着,自豪啊!自豪!
张三叫了起来:“傻子还真有一套,不亏是我们村的大学生嘛,就是傻了那学问也还在的,别人用手做的事,你个傻子用脚就做了,反倒比别人显得高明。”这句话本是大大的称赞,只是他左一个傻子右一个傻子,就让人不爱听了,让我的血管直冒泡。这个地痞村霸,我狠狠瞪了一眼,又向前走。
羊似乎也为我不平,大撒黑豆。张三跟得紧了接连踩了两脚,气得骂娘,一脚踢在羊的奶袋上。那羊受惊吃痛,叫一声就向前蹿出,与另一只羊的协调被打乱,草塔顿时向外倾斜,亏得旁边两个观众眼疾手快用背扛住才没倾草出动。
我心中气恼,忍不住骂一声“操”。
张三大叫道:“狗日的傻子你骂谁呢?”
我倒害怕的说:“我骂羊呢。”
张三以恶霸的口气瞪眼说:“这还差不多。”
可是我却不平起来,傻子也是男人,怎能失去了男人的根骨?于是在话后加了一个外挂:“我的羊方才受了惊(精),因为它被人操了。”观众们哪里听到过这般动人的笑话,一时群体喷饭,前俯后仰。张三脸如黑碳,接下来我便被黑云压顶了,如果不是村民们一再骂我是傻子,上前拦了架,怕要被人抬回着回家了。
我牵着羊一瘸一拐地走进家门时,老妈和陈熙立时傻了眼:“阿峰你和别人打架了?”做男人如此窝囊,我自己都不能原谅,哇哇地叫了起来,傻子都是这般发泄不满与怨恨的。送我回来的大爷将事情简略讲述了一番,老妈顾不得自己谦诚的信仰破口大骂,冲出门要找张三算账,却在门口软了下来,眼泪唰地流着。我倒不敢哭了,上前拉她,结果一连串的巴掌打得我头昏眼花,耳边又听到一句话,“你没用啊你!为什么不被人打死。”老大爷将妈拦住,我被陈熙拖回房间。
温水端来了,洗掉尘土,清凉的油脂涂在每一块肿起的伤处。她的手好滑,伴随着阵阵凉爽渗入肌肤,直接抚慰到我炽烫的心。好舒服,若非她那坚定到怕人的眼神,我几乎快要昏醉过去了。整整一盒药膏与我结为一体时,她吐出一句话让我只冒冷汗:“好你个张三,连我的人你都敢动,非宰了你不可。”最毒妇人心,这又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女人,我该高兴还是该担心?
灯熄灭了,她第一次主动贴近,抱着我本不粗壮的手臂。安慰弱者吗?没有必要,我受的羞耻已经够多了,所有的苦痛一人担吧。推开她,她却如一只死皮赖脸的猫又靠了上来,推了三次没推开反被咬住了耳朵,“你再敢动手我就咬下一块来作宵夜。”她的温柔加威胁,使得懦弱如我者投鼠忌器。一只不安分的手彻底搅乱了心神,虽是抚在伤处,却像在引诱挑逗。
难以抑制的冲动,使我的世界翻江倒海。她一定是认为我的补偿还不够,所以一直在等待机会,这绝不是时间的问题。好吧,好吧,让她早点去吧,我的世界需要平静,最好如同死水。长痛不如短痛,当机立断需要壮士断臂的气魄,我则要砍下一条腿来为她送别,拿刀来。
她真的要为了我去宰了张三吗?当秋的晨光透过玻璃洒在床上,我已经迈着坚定的脚步走出了家门,去做一件挽救尊严,发泄愤怒,代她牺牲的壮举,张三受死吧。
哗哗声响,看着一块块平整的玻璃如同被击碎的湖面水银般向下倾泄时,我进入了颠狂的状态,大叫:“ 三孙子,给爷爷滚出来。”所有的玻璃都落到地上时,怒气冲天的张三开了门,像一个杀人犯般向我扑上来。我吓呆了,如同落水者要抓住浮过身边的每一根稻草,结果抓到了一根非常熟悉的木棒,心中顿时有了底。张三扑来时,我只全力一挥,他的胸前就是一条露骨的血口。哦,忘记了,那根木棒的端头带着一块铁片,人们通常叫它镰刀。
如同被使了定身术一般,张三愣住了,伸手一摸满手的绛红,眼就直了,不等我手中的木棒第二次落下,这位以欺男霸女强横村野的无赖如同被捅了一刀却没有死的公猪,尖叫着撒腿逃蹿,我则在他的后面补了一刀,前后对称,正好形成一个“八”字。他这人还真是奇怪,受伤越重跑得越有精神,我整日上山下山所练的追风腿竟然也追赶不上。他满街地跑着大声疾呼:“傻子杀人啦,救命呀,傻子他要杀人啦!”这句话如同为他的全身涂抹了一层蜂蜜,让我这只被愤怒、怨恨刺激得头顶冒烟的狂蜂穷追不舍。
他东蹿西跳,拍着人家的门板,却总是等不到人家来开门,反而像在招呼村民出来看戏。看到快要疯掉的张三像一只受了惊的丧家犬,夹着尾巴没命的逃蹿,我忽然感到作为一个傻子的乐趣。我哈哈大笑,只是在心中。在这一刻,我抢夺了一个疯子的角色,因为听到张三口中喊出了新词,“傻子他疯了啦!”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远远地掉在后面,没有人能够阻止我。疯够了,得找个台阶下,总不能真的将他砍死吧。上帝赐于我的这双手,宰杀的最大生灵是鸡,我不能跳过杀狗、杀羊、杀猪的界线直接去杀人。正要缓下来,张三被人截住了去路,陈熙出现了,一伸手便是两巴掌,张三彻底懵了。老妈从后面扑上来夺下刀,我赶忙双手捂住脸,等了许久却没见老妈对我发动进攻,偷眼一看,她虽然瞪着眼睛,但是难以掩饰嘉许的神情。
身形纤秀的陈熙竟然一下子将粗壮的张三摔倒在地,喊道:“妈,把刀给峰,让他砍死这个败类算了,免得他以后横行霸道欺负到我们头上。”好恶毒,张三死了我去坐牢,她倒可以逍遥自在,我才不会上当。
妈没吱声走上去抡起刀向张三砍下,在场的人都惊呆了。张三双手抱头,那刀在空中一个转身磕了下去,砸断了他三根手指。张三成了沸水中的生猪,惨叫之声不堪入耳,老妈却不手软,照样敲打,连我都忍不住要拉她一把。胆怯的村民生怕弄出人命,涌上前将她拉开好言劝慰。没有人指责我们三人的疯狂行为,张三被抬走了,村长不无称赞地责备了我们一家,于是草草收场。
作个傻子可以如此嚣张,我感慨万千。生长在农村的我生就一副自卑怯懦的心态,从而使得许多可能成功的机会白白流失,只因为缺少自信,把简单的事情看得复杂了。没有自信,就没有尝试,当然不会成功。但从张三近乎求饶的叫声来中,我明白了自己并非想像的那般没用。其实只要愿意我是可以像正常人一般掌握生活的。我要大胆的进行尝试,但要在傻子的掩护下,作得不露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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