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千金少爷

　　“甜甜……我想跟你说件事……”
　　“嗯，你说。”
　　“我要走了。”
　　“回家吗？”
　　“不是。”
　　“那是去哪？”
　　“去……”柳浩轩转过头，慕然看见程甜甜一脸悲伤，他突然就很想告诉程甜甜实情，可他害怕程甜甜会因此对他另眼相看，怕这两个月的美好回忆被破坏。
　　可是面对这么单纯善良的女孩，让柳浩轩再说谎，恐怕是开不了口。
　　沉默了足足五分钟，柳浩轩决定告诉程甜甜真相，哪怕因此毁了他们的缘分也要问心无愧，如果他们对彼此的友好，只能建立在谎言的基础上，不值得珍惜。

　　这晚，昏黄的路灯拼命照亮黑夜，两个身影，从一座灯下穿过，又走向另一座，哈气不断在空气中飘散。
　　柳浩轩把过去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程甜甜，当然不包括母亲与继父婚前有染，以及继父想要杀死自己那些。虽然柳浩轩所描述的生活与程甜甜所接触的大相径庭，可程甜甜还是对柳浩轩深信不疑。
　　“你这么相信我，不怕我骗你？”
　　“你为什么要骗我？”
　　柳浩轩竟无言以对。
　　“那你现在要怎么办？”程甜甜说。
　　“不知道，只能换个地方继续藏下去。”
　　“可是如果你的继父势力那么大，你藏到哪里都没有用啊，况且你身份证什么都没有，除了香南市的乡下哪都去不了，乡下信息封闭，去个陌生人，肯定会引起怀疑。”
　　“什么叫除了南香市乡下哪都去不了？”
　　“出市的汽车票和火车票都要身份证的。。”
　　柳浩轩并不知道已经实行了汽车实名购票。
　　程甜甜接着说：“再如果以后别人问你家里的事，你怎么说呢？撒谎吗？一个身份不明的未成年跑那么远，说话本来就容易遭人怀疑，就算要一辈子活在谎言里，也要有依据的谎言，不然很容易戳穿。”
　　这些颇具人生哲理的话从一个脸肉嘟嘟的肥女生口中说出来，还真是满满的违和感。可这并不能影响它的真理性。
　　“还有不会被戳穿的谎言？”
　　“没有，但有不容易戳穿的。”
　　“比如？”
　　“比如你有准确的身份资料，别人就不会怀疑。”
　　“办.假.证？”
　　“不，假的真不了。那个身份是真的才行。”
　　柳浩轩没懂，这根本不可能，难道柳浩轩要回家取户口本？。
　　“你看过西游记吗？”程甜甜问。
　　“嗯。”
　　“真假美猴王那一集。”
　　“记得。”
　　“你觉得如果没有如来佛祖出面，会分出真假吗？”
　　“好像不能。可跟我的身份有什么关系。”
　　“比如，你的身份资料在老家，你逃出来，却什么都没有带。如果有个人，说他是你，并且周围的人都认可他才是户口上那个人，那你还有办法证明自己是谁吗？”
　　“总有人见过我啊”
　　“我说了，他们都认可那个人才是户口上那个。”
　　“你的意思是……”
　　“嗯，代替另一个人的身份。”
　　“不行，去哪找这么个身份，还要他周围人都默认我是真身。”
　　“如果有呢？”
　　“那也太危险了，万一那个人回来怎么办？”
　　“如果他不回来呢？”
　　柳浩轩无言以对。
　　“你愿意试吗？”程甜甜问。
　　“你怎么突然这么高觉悟。”
　　程甜甜没有回答，她不想告诉柳浩轩，其实第一次见他后，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宁愿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那个人不会回来了，这种生命的嫁接方式，虽然自私，但也是柳浩轩的重生吧？
　　“浩轩，要不你去我家住？”
　　“你家？不好吧？你跟你家人怎么说？”
　　“他们不在家。”
　　“快过年了，万一他们回来的话……”
　　“他们今年回来。”
　　“你不怕我是坏人？跟传闻一样？”
　　“我相信你不是。”这是回答。
　　柳浩轩第一次感觉到程甜甜骨子里的霸气，那霸气藏在她的纯真下，等待爆发。
　　如果说柳浩轩的早熟与沉默，是他在过去刀口剑锋的求生中，以及继父日复一日折磨的痛苦里滋生出来的话，那么程甜甜的童真，是她日日夜夜的自我娱乐，和缺失父爱母爱时的自我麻痹的产物，她脆弱的心灵经不起对世事的细思冥想，所以她选择乐观的生活，把一点点的美好和真诚无尽放大，直到可以与她心中的孤独抗衡。
　　唯一让她无法抗衡的是，她最爱的人离开了，她死也不愿接受这个事实。
　　不过正是这种无法抗衡，让她变得坚韧。

　　柳浩轩送过程甜甜回家好几次，他见过那个房子，在一个规划有致的小区，小区里是群居别墅，而程甜甜住的那栋，是里面位置最好，看着也最豪华的一个。柳浩轩没想到的是，那么讲究的房子里，竟然只住着程甜甜一个人。
　　两个身影并排走在暖黄色的灯光下，柳浩轩从未觉得北方的冬天竟可以这么暖和。

　　在门外站了那么多次，这还是柳浩轩第一次走进程甜甜家。白色墙壁，墨色屋檐，推开铁围栏有狗窝、草坪、葡萄树和秋千。
　　柳浩轩在老家那里不是没见过装修别致的房子，许国强家就好得不得了，三层住房加一层地下室，独立别院，可跟程甜甜的家比起来，总觉得缺点什么。
　　柳浩轩走进客厅，才知道这房子最美的不是外观，是室内装修。
　　古香古色的中国风家具，二楼走廊的墙壁全部做成镶嵌式落地书架，宛如一个小型图书馆。一楼的墙壁则放满了奖杯和证书。柳浩轩不由走过去，有书法市级、省级、国籍级比赛的获奖，国内国外的赛车奖。
　　“你家还有人搞书法啊？”
　　“我爸。”
　　“对啊，你爸妈不在家吗？”
　　“我爸在上海做书法研究，我妈在上海照顾他。”
　　“那你怎么不去上海？”
　　“有什么好去的，家里不好吗？”
　　柳浩轩无意发问，程甜甜的口气里夹着难以掩饰的心烦。柳浩轩觉得应该换个话题。
　　“这些赛车奖呢，千金？是谁啊？”
　　半晌听不见程甜甜的回答，柳浩轩望向正在收拾房间的她，只能看见一个侧影，头低着一动不动，不知在想什么。
　　“我哥……去比赛了。”程甜甜的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什么？”
　　“他去国外参加比赛了。”
　　“那……你哥要是回来看见我……”
　　“他不会回来的。”程甜甜的打断柳浩轩的猜测。
　　“啊？”
　　“他比赛完还有比赛，比赛完还有比赛。”
　　“哦，万一他回来看见我……”
　　“没有万一。”
　　柳浩轩有点没懂程甜甜的意思，就算去外面，也总是要回家的，难道跟自己一样离家出走了吗？可是看起来这家的感情挺好的，奖杯和证书空下来的收藏格里都摆的全家福，应该不会有虐待那种事吧？况且都是亲生的……亲生的？柳浩轩再次看了看那些赛车证书上的名字，千金？只有千金两个字？程甜甜？一个姓千，一个姓程，难道……这时，柳浩轩看见一张似是郊游时拍的照片，男人和女人在两边，程甜甜和一个男孩子在中间，春光乍好，四个人的笑容甚是灿烂。只是那个男孩子，柳浩轩看着怪怪的，不知什么原因，他感觉很不真实。
　　“这就是我哥了，旁边是我爸我妈。”不知何时，程甜甜已经站在了柳浩轩身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柳浩轩仿佛从程甜甜的语气里听到了悲伤，回头看程甜甜，她的表情若无其事，只是高挑的身影逆着光，打下来的阴影投在柳浩轩的身上，柳浩轩感觉有些压抑。
　　“你们家真幸福。”柳浩轩换了个位置。
　　“是吗？”程甜甜目不转睛地望着那张全家福。
　　“你跟你哥的感情很好吧？”
　　“嗯。”
　　“我跟我妹妹也好，可是……”离家后，柳浩轩每想起许千惠，胸口就隐隐作痛。
　　“可是再也见不到了。”程甜甜说。
　　“你还能见到你哥，真好……”柳浩轩还准备说什么，程甜甜投来一个“你闭嘴”的目光，柳浩轩一下说不出话来。
　　只听程甜甜说：“房间收拾好了，你进去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程甜甜指了指那个开着的房间。柳浩轩走进去，倒吸一口凉气——两个大衣柜里整齐的挂着衣服裤子，鞋架上摆了几十双鞋，这么多穿得过来吗？柳浩轩想。
　　正疑惑，身后响起程甜甜的声音：“那些衣服裤子，都是我哥的，穿过的都扔了，这是没穿过的。以后就是你的了。”说这话时，程甜甜已经走到了柳浩轩身后，一副大人的样子。“那些汽车模型，都是我哥的宝贝，不能扔，而且隔一天就要擦一次，以后就交给你了。床单被罩是新的，收纳柜里还有三套，每两星期要换一次，被子也要勤晒。房间里到处都是木材，注意通风和卫生，如果生虫了，整个房子都完了。每个月要大扫除一次。”
　　“嗯”柳浩轩环顾了别墅一眼，想，这么大？两个人扫吗？
　　“大扫除的时候那些书架上的书要全部拿下来，等弄好了再放上去。”
　　“啊？”柳浩轩被吓住了，这怎么可能？擦都要擦个几天，摆一星期书也摆不完，还要打扫其他地方。
　　“之前都是你一个人弄这些吗？”柳浩轩问。
　　“不是。”
　　“找同学帮忙？”
　　“没有。”
　　“那？”
　　“清洁阿姨啊。每个月初来一次，我只是告诉你一声。”
　　“哦。”
　　“有其他需要，你跟刘妈说，她每天吃饭时间来。”
　　“刘妈？你亲戚？”
　　“做饭阿姨。”程甜甜轻描淡写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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