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魅影]魍魉月之阶

　　自己似乎又说错了什么。女孩看着魅影发白的脸色，直觉得猜测着。她喉咙滚动了几下，本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倔强地没有张开口。
　　她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没人会自愿和一头野兽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人的本性都是向往阳光的。即便是她这般从污泥里爬出来的渺小生物，也会纯天然的希望得到高贵王子的救赎。要是有更好的选择，她也绝对不会强迫自己站在这里傻兮兮的讨好眼前这个面目狰狞，脾气古怪的家伙。
　　“哗啦哗啦。”
　　衣服磨擦过地面的声音突然打破了一大一小两个人影之间的沉默。Erik猛地抬起头，朝声音的源头搜索。
　　“Erik，是我，我来给你送下个月剧团演出的计划。”
　　略带沙哑的女音响起，吐字清晰，每个音节都发的一板一眼，毫无起伏。女孩顺着Erik的视线，好奇的望见一个高瘦的女子正跨下不知何时停靠到湖边的小船，朝他们的方向慢慢走了过来。
　　那女人看起来35岁左右，穿着灰色的长裙，一头亚麻色的长发一丝不苟的在脑后盘成整齐的发髻。她的脸瘦长，皮肤稍有些发黑，灰绿色的眼珠好像融化了的宝石，凝固而呆板。
　　Erik飞快的从地板上捡起被女孩扔掉的面具，扣上残缺的右脸，然后一声不响的等着女人靠近，并将一叠羊皮纸放在他面前的钢琴盖上。看起来，他和这个女人已经非常熟识了，彼此间自有一份难言的默契。
　　“你脸色不好，最近有好好吃东西么？Erik，即使偶尔的，你也该出去晒晒太阳。”女子观察了一会儿魅影，淡淡的开口说道，语气温和而随意，听不出半点让人厌烦的多余的热心。
　　“我很好，吉里夫人。多谢你的关心。”Erik用同样礼貌而疏远的语调回答，自顾自的那起羊皮纸，凑近了烛火观看着。
　　女孩静静的聆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不安的挪动了下自己的双脚。
　　被称为吉里夫人的中年女子似乎这才注意到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在Erik的住所看到女孩。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她上下打量着那团蜷缩在黑暗角落里的粉红色小小身影。
　　“Erik，这孩子从哪里来的？”
　　魅影眼皮也没有抬一下，似乎对方提到的是某样根本不值得他费半点心的东西。他用修长的手指翻开羊皮纸的下一页，随意的答道。
　　“那孩子是我昨晚出门闲逛时捡回来的，无家可归，所以被我暂时搁在这里。”
　　“捡回来的？”吉里夫人完美的冷静面孔出现了一丝裂纹，她卷起了嘴角，重复着Erik的话，“这是个活生生的人，Erik，不是小猫小狗，怎么能说捡就捡呢？”
　　Erik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一个人与猫狗相比，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而且可能更加麻烦，因为人不仅能听得懂你的话，还会说出话来让你烦心。
　　“Erik，你不能这样随便的就把这孩子扔在这里。你打算拿她怎么办？”吉里夫人忍住胸口升起的怒气，耐着性子提问。她知道魅影的脾气古怪，但这不意味着他就能随意的不把人命当作性命。
　　天，这女孩子看起来还不满10岁。吉里夫人原本严厉坚硬的目光，在落上女孩白皙粉嫩的面颊时禁不住地变得柔软。她长得可真漂亮，黑色浓密的长发，曲线柔美的瓜子脸，一双蓝的天空似的大眼睛，好像含着一汪澄清的秋水，脉脉的回视。看她楚楚可怜眨巴着睫毛的样子，吉里夫人能想象得到这孩子在地牢里受到了多少惊吓。
　　“乖，过来，别害怕。你肚子饿了么？要不要吃点东西。”
　　吉里夫人放缓了嗓音，轻轻地召唤着女孩。她想起了自己的女儿——麦格小时候就老这么一副怯生生的表情，或许是太早没了父亲，又不得不随着自己这个母亲四处漂流，才让女儿对外界的事物总习惯性地充满了防备。
　　内心深处对女儿的歉意让吉里夫人对眼前的孩子愈加升起了几分怜惜之情，她将双手放在女孩的肩头。那近乎硌手的骨感让她禁不住一阵心酸。这孩子太瘦了，一定好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
　　女孩敏锐的捕捉到了吉里夫人眸子里流露的母性温情，眼里一亮。这说不准是上天为她提供的一条新出路，抓紧这个女人，也许她就用不着非得待在这个黑暗世界陪那个丑陋的魔王了。
　　她刻意的让身子微微颤抖，做出一副惶恐不安的样子。
　　“我……我很好……夫人……谢谢……昨晚先生给我吃过布丁了……”
　　女孩怯弱却礼貌的回答，配上她娇弱稚嫩的童音如一把箭，正中吉里夫人的心窝。她立时恨不得将那小小的身体揽入自己的怀抱。
　　“昨晚？离现在已经将近8个小时了，他只给你吃过一个小蛋糕。”吉里夫人的声音里明显的带着不满，斜看了Erik一眼，她忙不迭的转身就要去魅影的食物柜里取吃的。
　　望着吉里夫人惯常严肃的面容上浮现出的怜惜表情，魅影放下手里的羊皮纸，微微眯了修长的眉眼。如果他没有猜错，那个小东西又开始施展起她的伎俩，来攫取人心了。不过他不得不佩服这孩子的本事。见多识广，性格坚毅如吉里夫人，都能凭她几句话就被软化了心肠，这丫头前途不可限量啊！
　　“吉里夫人，别被你面前这女孩天真的外表蒙骗，说不准她内里是只狡猾的狐狸，能把你一口吞到肚子里。”Erik半认真半玩笑地侧了头，淡淡的提醒着。
　　“Erik。”吉里夫人蓦然转过身，苍白的面颊甚至泛起两抹殷红。“我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得罪了你，但你的那些刻薄话还是收起来，去应付那些和你同样的成年人吧！我觉得这孩子不适合待在你这里。你这里没有足够的阳光，没有充足的食物和水。你有时连自己都懒得照顾，更不可能把这孩子放在心上了。所以，Erik，如果你没有意见，我希望你能同意我把她带走。”
　　“带走？”Erik挑挑眉，似乎对吉里夫人的提议有些意外。“你确定你想把这只小狐狸放在身边？”
　　“没错！”Erik略带嘲讽的腔调让吉里夫人彻底下了决定。原本她还考虑这女孩是被魅影亲自带回来的。虽然他说的漫不经心，但就自己对Erik冷峻性格的了解，他是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人伸出援手的。自己这样贸然带走女孩，会不会无意中伤了Erik的心。
　　但听到他能用这么毫不留情的词来形容这孩子，只怕自己留下她，只会遭受魅影更多的冷漠对待。说不准，Erik带回她的初衷就是为了能多一个无限度隐忍他怒火的发泄对象。
　　吉里夫人不愿意如此恶意的揣测魅影，可事实是Erik的脾气确实阴晴不定，他就像个定时炸弹，谁都说不准何时会爆发。这孩子在这里太危险了。
　　吉里夫人温柔的抚摸了下女孩黑色的卷发。哦，老天，手感太好了，仿佛摸到的是上好的绸缎。
　　“亲爱的，告诉我，你愿意跟我走吗？”
　　女孩仿佛不知所措地将头更深的埋入身体的阴影，一双大眼睛死死盯着脚下。
　　不光是吉里夫人，就连Erik都不自禁稍稍坐起身子，关切地凝视着她的脸蛋。
　　Erik倒不是有多在意这女孩的决定，她去或者留，对自己来说并没什么不同，顶多是少了份斗智斗勇的乐趣，当然这基于这孩子真的如自己猜测的那样是个绵里包针的狠角色。至于她的选择，如果她的智商比普通白痴高那么一点，就绝对应该毫不犹豫地跟面前这个可靠又温暖的妇人走。真正让Erik好奇的是，她会怎么回答。怎么在不得罪自己的同时，达成逃离自己的目标？
　　“说吧，小丫头。只是别忘了你几分钟前还曾跟我告白，你崇拜我的才华，想一直待在我的身边。”难得的，Erik突然兴起恶作剧的兴致，不怀好意的插嘴道。虽搞不清楚原因，但他真的很想很想看这头小狐狸如何继续维持她的伪装，而不露出那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在吉里夫人的视野之外，女孩狠狠地咬住嘴角，力气大到在粉粉的唇肉上印出一圈紫红的痕迹。
　　这个混蛋面具男。她用尽了力气才将已经滚到喉咙口的诅咒吞咽下去。
　　从没遇到过像他这样难缠的角色，完全是毫不利己，专门害人。她才不信这个男人会舍不得自己离开。她敢百分之一万的肯定，现在他那半张露在面具外的脸上绝对挂着好整以暇的嘲笑，等着看自己出丑。哼，想打倒她，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女孩缓缓地抬起头，水蓝色的眸子里盛满了盈盈欲滴的水气，她抿着唇，似乎下了什么决心，看向吉里夫人的目光泛滥着恋恋不舍的情绪。
　　“夫人……我不能丢下先生，我答应过了的。但你可不可以……可不可以求求先生，让我偶尔，只是偶尔上去看看阳光……还有植物……还有花……还有，还有您，好心的夫人……”
　　苍白的没有血色的肌肤，越发映衬得那张可怜兮兮的小脸惹人爱惜，吉里夫人再也控制不住酸胀的鼻子，冲过去一把将小女孩揽入怀中。
　　“哦，亲爱的，跟我走，现在就跟我走，你可以每天见到阳光，见到植物，见到我。我还会给你介绍好多好多的朋友。”
　　“那，先生呢？”女孩嗫嚅着问，克制不住的得意笑容已经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
　　“真是个知恩图报的乖宝贝。”吉里差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她拉着女孩的手，一面朝湖边的小船走去，一面温柔的回答。“他会去看你的，如果他想念你。”
　　如果我想念你？我会想念你么？小狐狸？
　　目送一大一小两个依偎着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Erik懒懒的用手肘支撑住下巴，一面由衷地在心底为女孩精彩的表演喝彩，一面不知为何升起股淡淡的落寞。
　　这个巨大的地下空间，少了那个糯糯的虚伪童音，似乎有点太过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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