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灵咒

　　汤司令鼓掌叫好，好从何来，他自己也不知道。
　　挎抢的军官自认为立了大功一件，汤司令叫的好，他照单全收，站在一旁志得意满，擎等着汤司令发下赏钱。然而汤司令并不理他，只是愣愣看着长生，因为他看不出这个小乞丐有什么本事，能否降得住妖怪，他心里没底。
　　汤司令瞅着长生，长生也看着汤司令。在长生以往的想象里，臭名昭著的汤司令应该是人高马大、络腮胡子，平时都是露着护心毛的。可是眼前的汤司令，中等身量，微黑的皮肤，平头正脸，身体还算结实，倒有种农家小伙的朴实味道，除了嗓门惊人，相貌实在不算出奇。
　　汤司令背着手弯下腰，一副可亲可敬的模样：“你叫朱长生？”
　　长生唯唯诺诺的点了点头，可能是因为相貌的原因，见到汤司令他并不害怕了，可是长生觉得，只有装作害怕才算是尊敬了大人物。
　　见到长生点头，汤司令很是高兴，微笑着道：“听李先生说，你会捉妖？”
　　“不会！”长生决定实话实说，而自己也确实不会捉妖，不仅不会，还相当的害怕。
　　虽说早晨见到了土地爷，给了自己一枚称是法宝的铜钱，然而是否真的顶用，长生也拿不准。就算真的顶用，可那是对付寡妇家的妖怪，在长生的意识里，小户人家的妖怪必是道行轻的小妖怪，而这大户人家的妖怪肯定也不是等闲之辈。汤司令要怪也只能怪李大先生，至于李大先生，他把自己往火坑里推，所以暂时也顾及不到他的死活了。
　　“许副官！”本来微笑的汤司令转眼间竟是满眼杀机，威风忽显。
　　“到！”挎抢的军官打了个立正，原来他姓许还是个副官，难怪能自由出入司令府。
　　汤司令阴森森的呲牙一笑：“既然他不会降妖，那就拉出去毙了吧。”
　　汤司令的轻描淡写，却吓的长生不轻。想这大人物还真是不按常理出牌，自己吃的好好的面，没招谁没惹谁，莫名其妙被抓了来，如今不会降妖就要枪毙，这法大不如权大还真不是白说的。而此时眼见着许副官揪住自己的衣领，作势往外扯，长生知道跟这样的人理论也是没用的，旋即想到还是保命要紧。
　　“等等，我是说，不会我就不来了！”长生声嘶力竭，像是临刑的囚犯，小脸儿吓得顿时失去了颜色。
　　“嗨，说话还带大喘气的，许副官带他去洗个澡，需要什么尽管准备，今儿个晚上抓妖精！”
　　说完，汤司令讪讪大笑，径直出了门去，还真有种大将风范。长生心想：人面兽心大概就是形容这种人吧。
　　许副官引着长生上了楼，吩咐下人烧水给长生洗澡。长生记不得上一次洗澡是什么时候了，自从离开朱家坎，洗过的澡屈指可数。
　　如今长生不捉妖是死，捉妖也未必能活，好歹豁出去了，还不如痛痛快快的干净一回，再说自己有绝处逢生的本事，只是不知此番是否会灵验。
　　长生洗了一遍又一遍，水也换了一遍又一遍。直到陈年的积皴搓掉了，露出白色的皮肉来，他擦干身子，换上许副官送来的衣服，将铜钱掖在裤子口袋里。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发现镜子里的小人儿真是俊的可以，像是有钱人家的俊少爷。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一笑，他还有模有样的摆了几个俏皮的姿势。
　　一天没见汤司令，直到晚饭过后他才回来，后面还跟着个俊美的小媳妇。小媳妇模样灵巧，略施粉黛，唇红齿白，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
　　汤司令一边走，一边卸了戎装，大马靴跺的地板吭吭的响：“许副官，小孩儿呢？”
　　许副官用手指着长生道：“这不在这呢嘛。”
　　“嘿，变样了，这不挺俊的嘛。”汤司令扇忽着大嗓门，伸手就掐长生的脸，掐的长生生疼。
　　长生本想站起来打招呼，可是晚上吃得太多，一屁股又坐回沙发上，引得跟在汤司令后面的小媳妇忍俊不禁。
　　汤司令一屁股坐在长生身边，伸手搂住长生的肩膀，手劲儿大的似乎可以捏碎长生的骨头：“小兄弟儿，吃饱了，喝足了，正事儿准备的怎么样了？今儿晚上的事儿，有没有把握？”
　　未及长生回答，许副官邀功似的先开了口：“司令，都准备好了！”
　　汤司令不理许副官，因为他想听听长生亲口说，随即又问道：“都准备什么了，我听听。”
　　然而许副官讨好卖乖上了瘾，又抢答道：“二百个弟兄，二百条枪！”
　　汤司令惊讶片刻，一拍长生的肩膀道：“好，准备的够充分的！”
　　长生不知道降妖是怎么个降法，但是觉得人多总比人少强，见汤司令没有意见，点点头道：“司令，什么时候捉妖啊？”
　　“不急，晚上十一点，妖精准来。”汤司令见长生没听懂，接着补充道：“子时一到，妖精就来。”
　　夜里无风，是个幕天席地的好天气，司令府灯火通明。八姨太被锁在后院儿的厢房，门窗紧闭。长生此时蹲在后窗跟儿下，而汤司令和许副官带着士兵远远的瞧着。按照长生的吩咐，后窗的玻璃卸掉了一块，玻璃擦拭的分外干净，不仔细看还真看不出来。
　　长生一边听着动静，一边心里想着对策：自己是冷不防嚎上一嗓子吓跑妖怪，还是直接扔铜钱砸妖怪。想想还是后者靠谱，如果真是法宝，扔的再准些，定然会有效果。只是如果打不死妖怪却惹怒了它，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收场。如果这样，自己翻墙逃跑也许还来得及，剩下汤司令和妖怪打个两败俱伤才好。想到这，长生四处张望，开始规划起逃跑路线来。
　　子时一到，房间里果然有了动静，是男女对话的声音。男的满嘴不堪入耳的□□之词，听得长生又是怕又是恶心的不知什么滋味。而女人问东答东，问西答西，竟是无比配合，只是言语间吐字清晰，却少了些许语调。
　　长生颤巍巍的探出半个脑袋，透过窗子仔细观瞧。只见屋内灯光昏暗，一男一女面对面地坐着。面对长生的是一女子，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却难掩风韵。而背对长生的是一个微胖的男子，微微驼背，看不到正脸，此时正翘着二郎腿比比划划。
　　长生掏出铜钱，睁一目眇一目的瞄准，而脚下已经做好逃跑姿势。及至准星对准男子后脑，长生心一横，顺着拿掉玻璃的窗孔就扔了进去。长生正准备逃跑，不料眼见着铜钱飞出，竟是变得越来越大，临近男子已经如菜碟儿般大小。长生睁大了双眼，心想：果然是法宝。
　　而与此同时，房内的男人也有所察觉，忽感背后恶风不善，猛地一回头竟是惊叫出声：“爹！”
　　长生不知爹从何来，只是愣愣的观瞧。然而铜钱并未停顿，直直的砸向男子，霎时到了眼前。只见此人单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登时变成了一只土拨鼠，竟是个憨态可掬的模样。
　　变化之时，妖怪身子一矮，躲过了铜钱一击。然而铜钱却像是有了生命，旋即换了方向，再次砸向地上的鼠妖。鼠妖掉头往墙角飞奔，而墙角恰恰是个老鼠洞，铜钱像是先知先觉，越过鼠妖砸塌了洞口。
　　鼠妖见退路已断，转而奔向窗户，卯足劲儿舍身取义般的撞向窗子，本意想撞碎玻璃逃生，可是不曾想到窗子格孔上根本没有玻璃。而在此过程中，鼠妖的嘴里仍然念念有词，发出的竟是人声：“通天地，循阴阳，道生八卦九重阳——止。”
　　随着口诀念完，铜钱忽的缩回原来大小，失去冲击之力，还未跟出窗子就落在了地上叮当作响。鼠妖用力过猛，一时间收不住俯冲之势，穿过了没有玻璃的窗孔，一头撞在了不远处的大杨树上。
　　只听见“吱呀”一声动物的惨叫，鼠妖登时被撞了个头破血流。
　　鼠妖艰难的爬起来，用爪子去捂伤口，一碰之下疼的流出眼泪来。无比委屈的看了长生一眼后，四脚并用的消失在了花丛里。
　　远处盯梢的汤司令和许副官看得真切，一人一把手枪带着卫兵冲了过来，对着鼠妖遁去的花丛就是一通扫射。
　　步枪、手枪齐鸣，硬是打出了机关枪的效果，打了个漫天飞花。长生感慨于汤司令和士兵们的英勇，只是不知战场上的汤司令是否还会如此气魄。不多时，汤司令喝住卫兵，示意许副官寻找尸体。许副官自是不敢，命令身旁的卫兵前去，卫兵不敢违命，蹑手蹑脚翻找一通无果。
　　“跑啦？”汤司令转头看向长生。
　　“跑啦”长生只是伸着头看，并没有加入寻找队伍的意思。
　　得到长生肯定的回答，汤司令并未表态，忽然意识到八姨太还在房间里，旋即奔向厢房。鼠妖受了伤遁走他方，施在八姨太身上的迷术自然也没了效果，此时八姨太昏厥一般瘫在了地上。
　　“老八老八……”汤司令一阵呼唤一阵摇晃，八姨太才微睁了双眼。双唇一张一合，声音几不可闻。大家不敢做声，呼吸也暂时停止了。
　　“司令，外面怎么有鞭炮的声音？”汤司令见八姨太刚刚苏醒，本不敢透露实情，又见八姨太误把打枪当成放鞭炮，就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
　　没想到，一声脆响，竟是虚弱的八姨太抬起手打了汤司令一个耳光，接着又是虚弱地说道：“你他妈又娶姨太太了？”说完，八姨太彻底没了力气，紧闭双眼，昏了过去。
　　眼见着平时威风八面的汤司令竟然如此惧内，许副官等人都是东张西望假装没看见，长生想笑但又不敢笑出声，心想如此多的姨太太，汤司令定然有着超乎寻常的本事才能处理这其中复杂的关系。
　　“愣着干嘛，快去找大夫啊，对了，找那个东洋大夫，快呀！”汤司令对着许副官大吼，全然不在意众人的忍俊不禁。
　　“是！”许副官回过神来，答应一声转身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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