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有八苦

　　江南水患让皇上头疼不已，正考虑着让哪位有身份的大臣带人赈灾，三皇子就递了折子请命南下治水，随后徐昭卿、升任户部侍郎的代卡、同样官拜户部的何缅纷纷上书求与三皇子随行，这个结果倒是最好不过了，随行的徐昭卿、代卡、何缅在身份上都是极高的，一方面体现了朝廷对江南百姓的重视，另一方面这些年轻人初入朝堂，朝中事务接触不多，将他们派遣出去对朝堂的运转也不会有太大缺失，皇上也有自己的一番考虑，如今看来三皇子是立储的最佳人选，几位皇子现今已经躁动不安，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他总要为未来的储君铺路。
　　三皇子带队离京之日，城中百姓都来送他，深秋的京城满目萧瑟，秋风猎猎吹动荣睿晟的斗篷，徐昭卿回头看了一眼，老皇帝站在城楼上看着官道上长长的队伍，风卷黄沙迷了眼睛，此去怕是将要变天，回来也是物是人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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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队伍行了将近半月才至江南，水患更是比来前严重许多，江南太守早就将灾民疏散安置妥当，皇上也从周遭调来救急的粮食，今年的雨水太过充沛，已经到了深秋，才将将有了停下的意思，水位高居不下，低洼处的田地房屋已经尽数掩埋，百姓流离失所，赈灾的粮食也只能勉强吊着，减少因饥饿而死的人数。如今冬日将近，没有房屋御寒，怕是许多灾民都经受不住。
　　荣睿晟一行人抵达行馆，也没得时间休整，放下东西就赶到安置灾民的地方，狭小的破庙茅屋里挤着许多人，大多面黄肌瘦，小孩子的哭声都不大响亮，这种狭小不通风的环境里，一旦有人患上传染性强的病症，诸如风寒，便传播得极为迅速，所以好多灾民都不是死于饥饿，而是死于疾病。
　　除了出身寒门的官员，几位贵公子哪里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虽然觉得可怕可怜，但多数人都是有些害怕嫌弃的，徐昭卿是个心肠子软的，加上长公主又不太计较身份地位，他倒是没有什么高人一等的不适感，他看着面黄肌瘦的灾民，心里都是酸涩的同情，带着一批人就到灾民中间分发救灾物资，其他几位贵族看到丞相家小公子都进去了，在座的除了三皇子可没有人身份比他高，心里再堵得慌也不敢有什么怨言，一时间安置区倒是热闹得很。
　　荣睿晟带着工匠去修补破败的安置房屋，再新起几栋安置灾民，水位不断上涨，灾民也是越来越多，小小的安置点也很难挤下更多的人。
　　荣睿晟偶尔在繁忙中抬起头来，就看到不远处的徐昭卿又是打水送药，又是陪小孩子玩，他自己本就是个半大孩子，白白净净的脸和衣服沾上了泥土，但一双眼睛又大又亮，十分引人注意，活泼灵动地好像一个小仙童，小朋友们都很喜欢这位漂亮善良的小哥哥，缠着他不让他走。
　　一个小姑娘爬到他背上喊：“小哥哥！你带的糖果好好吃啊！等我长大了你娶我做老婆好不好！”
　　“什么呀，一个糖果你就要做我老婆了啊？”徐昭卿也笑笑，揉着她的头发。
　　“就是！小花最讨厌了！小哥哥！我以后给你买糖果！你做我老婆好不好！”一个黑黑瘦瘦的小男孩抱着徐昭卿的腿，另一只手悄悄绕到后面往下拽着小姑娘。
　　“你呀，你更离谱了，哥哥是男孩子啊，怎么做你老婆？哎哟，别拉，小花要掉了！”
　　“虎子笨蛋！小花要掉啦！”
　　荣睿晟恍惚想到第一次见到徐昭卿的样子，他也是这样，在御花园里笑得热烈而又张扬，国子监里无聊寂寞，他又常常跟着严肃正经心思沉重的自己，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笑得自由自在了，荣睿晟看着徐昭卿久违的笑脸，感觉怀念又心酸。
　　灾区的气氛久日沉重，徐昭卿一来，吃得饱的小孩子玩得十分欢实，到处充满了欢声笑语，许多大人的脸上也挂上了笑容，就像这几日放晴的天空，充满了对新生活的希望。

　　但水患总归是要解决的，荣睿晟、徐昭卿、代卡、何缅同江南太守商议了几日，最后决定将中下游的水坝炸了，将洪水排出去，下游地势低洼，本就没有几户人家，但田地倒是许多，太守劝了好久，终于说服下游的居民放弃田地疏散到安置点，这几日天气放晴，河水稳定了许多，荣睿晟一行人到河道上考察了许久，决定就这几日炸坝放水。
　　工匠准备了许多火药，安置到坝上，荣睿晟和徐昭卿来来回回检查了好几遍，确保万无一失，并且挨家挨户提醒了近期不要上到水坝附近，听好太守的安排，一有特殊情况出现，就立即撤离到安全的地方去。

　　灾区条件不大好，房屋也有限，往往都是几个官员挤在一屋，代卡和何缅住在一起，荣睿晟和徐昭卿占了最大的屋子，荣睿晟让徐昭卿住在里间，自己到外间的榻上睡。
　　这天夜里，荣睿晟和徐昭卿洗漱完毕打算就寝，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荣睿晟爬起来开门，徐昭卿也披了一件外衣出来查看。
　　开门一看，门外站了个黑乎乎的汉子——天色昏暗，来人脸上似乎又抹着泥灰。看到门开了，又是气喘又是着急，声音还带着哭腔。
　　“大老爷，不好了，小花和虎子夜里贪玩，跑到坝上去了！”
　　“什么？”
　　徐昭卿跑到门边拉住那个汉子，虎子和小花是最喜欢粘着他的两个孩子，虽然讲话没轻没重的，倒也可爱得紧，如今听说他们跑到坝上去了，徐昭卿是最担心的一个，先不说坝上安置的火药，上游深深的洪水就危险得很，现下天色昏暗，保不准一个不小心就跌进去，徐昭卿赶回里间草草穿了衣服，头发都束不大齐整，拉着那个汉子就让他带路，荣睿晟哪里放心他一个人跑出去，别是两个孩子没找回来，这个孩子又给丢了。

　　汉子的腿脚似乎不大灵便，走路一瘸一拐的，倒是拖后了进度，徐昭卿心急，索性不要他带了，拉着荣睿晟就往坝上跑。
　　徐昭卿和荣睿晟一前一后上了坝，水坝很窄，只能一个人通过，荣睿晟就跟在徐昭卿后头，徐昭卿一边跑，一边喊着小孩的名字，还要小心别跌到水里去。
　　“再往前走走吧，兴许是过了坝，跑上山里去了。”
　　“这两个小孩子最是顽皮了，我白日里就担心他们，特特到他们那里去叮嘱了，现下居然又跑到这里来。”
　　徐昭卿又气又自责，刚开始就应该吩咐人把孩子们看好的。
　　跑了三分之二的路，荣睿晟突然停下，他从小鼻子就灵，这时候突然飘来的火药味让他一骇，他回头一看，岸边铺着的引线似乎冒出了一点点红光。
　　“不好，快走！”
　　荣睿晟推着徐昭卿往前跑，徐昭卿略一回头就知道发生什么事了，急急地朝着岸上奔去，眼看就要到达岸边，铺在坝上的第一个火药口被引爆了，脚下的泥土颤抖起来，身侧的洪水好像也沸腾了，不住地震荡撞击着堤坝，泥土簌簌地下落，而火药还在持续爆炸。
　　“昭卿，小心！”
　　荣睿晟用尽全力将徐昭卿往岸上一推，脚下的泥土散开来，自己却是没有办法再跃上岸去了。
　　“晟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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