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阳光，我的天堂

　　你欠我的，永远也偿还不了。
　　“小陌。”卓亦然喃喃自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恨他，小陌恨他……
　　蓦地，他好似恍然大悟仿佛想到了什么，急切握住桑雪陌的手想要解释，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手中的力道逐渐加深。
　　“放开，亦然你快放手！”顾宬越注意到桑雪陌额角隐隐的汗珠，想要拉开卓亦然的手。
　　哪曾想，现在的卓亦然犹如一颗炸弹，听到顾宬越的声音，就像一根燃烧的引线，令他找到了一个突破点，霎时间平地惊雷。
　　“你们…你们…小陌住在这里？顾宬越，你，你他妈对得起我！你明明知道我一直在找她，我那么相信你，那么信你！你却瞒着我她的消息，你，你简直… …”卓亦然怒吼，倏地飞身踢向顾宬越，顾宬越松手向后闪身一转，堪堪躲过一击。
　　“亦然，小陌的手有伤，现在才见起色，你那么大的力气会让她伤上加伤！”躲开后的顾宬越朝卓亦然叫道，现在的他根本无法靠近小陌。
　　“小，小陌受伤了，哪里痛，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卓亦然焦急的解释，却在碰到桑雪陌嘲讽的眼神时，戛然而止。
　　“你想说什么？你不是故意的？”桑雪陌慢慢向前逼近卓亦然。
　　“对，不是故意的，从来都是有意的。有意接近我，完成你们的赌约！有意的让我坠下楼梯！有意的让我失去孩子！有意让我受千夫所指！有意逼我远走他乡！”
　　字字珠玑，声声啼血。
　　“不，不是，我不是… …”卓亦然被这指控质问的哑口无言。
　　“不，我不知道，我不是有意的，那也是我的孩子！”卓亦然无助的低吼着，他一步一步的后退，直至后背狠狠的撞击在墙上。
　　桑雪陌站在他的面前，看着如此失魂落魄的卓亦然，心底腾升起一种报复的快感。有人说，当你痛苦时，不痛苦的方法就是让他比你还痛苦。
　　桑雪陌抬起左手，手腕上五指红印清晰明了。她伸到卓亦然眼前，居高临下睨着他带着残忍的微笑说：“你刚才不是问我哪里受伤了吗？好好看看，看看这拜你所赐的伤痕。你知道吗？它废了，我的左手废了！！卓亦然，你现在凭什么义正言辞的在我面前说想我，你凭什么？”
　　桑雪陌失控的捶打着卓亦然，而卓亦然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他的脑海中只回荡着桑雪陌最后的话语。
　　手，废了。她的手残废了… …
　　“冷静点，小陌你冷静下来！”顾宬越制止住桑雪陌狠狠挥舞的手，左手腕处凹凸不平，是伤口愈合后的结果。“你不想要你的手了吗？桑雪陌！”
　　桑雪陌讷讷的问：“冷静下来，我的手就能好了吗？”
　　顾宬越轻轻的抚着伤痕，似心疼似安慰。待看到她空洞的眼神时，将她揽入怀中，不停地在她耳畔轻声道：“过去了，都过去了，你不是说要重新开始生活吗？你不是说你要忘掉过去向前看吗？坚强点，乖女孩，你是最坚强的。”
　　桑雪陌脚步虚浮，心底的愤恨无以复加。整个人仿佛飘在云端，耳边的声音忽然变得朦朦胧胧。心中的不甘、小腹的疼痛，若不是有顾宬越的支撑，怕是她早已滑到了地上。
　　“卓亦然。”桑雪陌淡淡开口，她哑然的声音令卓亦然心惊。
　　“我的世界没有你，现在、立刻、马上从我的家里滚出去！”
　　桑雪陌摇摇欲坠，被顾宬越揽在怀中，卓亦然觉得这一幕是无比的刺眼、很刺眼。他想上前抢过小陌，在抬脚的瞬间又想起了她的抗拒、她的伤。
　　眼睁睁看着顾宬越将桑雪陌半抱着走进卧室，卓亦然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极力控制自己阻止他离开他的视线。
　　顾宬越将红糖姜水放在桑雪陌床头，望着背对着他的单薄身影，轻轻叹了一口气。谁也逃不开命运的捉弄，这隐瞒了许久的秘密，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卧室再度暗了下去，从窗口透进来的隐隐光源照在桑雪陌略微颤抖的身影上。五年了，本以为不再在意，直到今天见到卓亦然，桑雪陌才明白，原来心中依旧是那样的恨。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五年前，她想要开始新生活，人都说大隐于市，谁知道世界居然这么小。
　　在最艰难落魄的时候，她总会不住的安慰自己：怨恨会让人痛苦，人总要向前看，不应该把自己困在过去，徒留伤悲。那不是在惩罚别人，是惩罚自己，生活在继续，人要对得起自己，才不枉来这繁华世界走一遭。
　　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件事过后，时不时有那么几天会不断的梦到这个悲剧。有位哲人曾说：逆境是到达真理的道路。桑雪陌想，她经历了逆境，那么真理应该在前方才是。可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她一次次的回想？为什么不能让她抛开过去，拥有一片新的天空？老天爷这样的安排，究竟是因为她自己心里放不下，还是要提醒她让她时时刻刻记着自己的愚蠢。
　　那时，她白天为生活奔波，晚上挤在小小的住处，多少次哭着醒来，泪水浸湿大半个枕头，在无数个不眠夜中感慨自己有眼无珠；而现在，梦中的她仿佛只是一个旁观者，会同情梦中的自己，却依旧会在醒来后把从前的她弃如敝履。
　　那段不堪的往事，桑雪陌只能当成年少轻狂、遇人不淑。漫漫人生路，谁能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那么一两个错误；又有谁能保证，即便顺风顺水，途中也难免会遇上麻烦。
　　只不过… …她的这个错误，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我们出去聊聊。”顾宬越看着靠在墙角的卓亦然，眼神恍惚、神情呆滞，光鲜亮丽的西装在与桑雪陌的拉扯中早已褶皱不堪。那言辞狠厉的指控，让一向自信满满的卓亦然怅然无措，哪里还是意气风发、受众星捧月、指点江山的如意少年。
　　“你们…怎么会在一起的？”问出这样的话，卓亦然自己都觉得酸涩无比，可若是不问，他根本过不了自己那关。
　　“亦然，你不觉得你很没用立场问这句话吗？别忘了你的身份，看看你手上的戒指，你订婚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结婚。小陌好不容易才在这里安定下来，难道你还准备再逼得她离开？或者你想让她做小三、当情妇，永远的见不得光？卓亦然，人不能那么自私。”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宬越，如果你能早点告诉我她的下落，也许结果并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顾宬越长叹：“我带你去个地方。”
　　破败老旧的巷道在午夜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阴森，被风吹起来“咔咔”作响的旧招牌更是增添了几分诡异。不大的门面边立着“欢迎光临”的灯箱广告，隔着不远处的下水道入口，还能清楚的看见老鼠在四处觅食。
　　“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南阳米粉？”卓亦然不解，即使这家米粉店的味道出色，可毕竟已是半夜，店铺早已打烊。回头却发现顾宬越面色沉重的望着那油腻的门槛出神。
　　“欢迎光临”的灯箱呲呲的闪了两声，灭了。
　　此时，顾宬越低沉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饱含沉痛与惋惜，也许只有在暗黑的夜晚，他才能大胆说出曾经对一个女孩造成永久的伤害。
　　“知道我再次看见她是什么情形吗？”抬首望天，一片暗色，天际似是有几团黑云飘过来，如同那天再见到她的天气一般。
　　***
　　小巷里，垃圾杂物很多，顾宬越不得不左拐右拐以避免那些肮脏的东西刮花他的爱车。前方的不远处停了辆收潲水的车，成功阻挡他的去路。愤怒的捶了下方向盘，他骂了句脏话。
　　若不是他人生地不熟，又恰巧碰上交通管制，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种垃圾小道。赶时间，赶时间，前面的那些人动作就不能快点？
　　间接性停顿的按着喇叭提醒前面的车辆，一旁的工作人员举手示意他稍等。真是破旧的地方，难怪经济落后。
　　突然，耳畔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您好！欢迎光临！需要点些什么？”
　　“您好！谢谢光临！欢迎下次再来！”
　　肮脏的米粉店内，游走着一位单薄的少女，她的脸色苍白黯淡，却依然带着甜美的笑容迎来送往。
　　这不是消失了快三年的桑雪陌吗，怎么会在这里，亦然的母亲不是给了她一百万？她怎么还会在这种肮脏的店面里面当小工？
　　顾宬越至今也不明白那天他是出于什么样的缘由，鬼使神差的放弃了约会，反而把车子紧靠路边等着铺子打烊。或许他想证实，在他印象中很有骨气的桑雪陌，原来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骗子。
　　卓母说过，桑雪陌之所以销声匿迹，是收了百万支票，而她接近亦然的目的也就是为了钱。顾宬越当时还不信，现在看来，一百万在桑雪陌的眼里就是零花钱，真是个不知道节制的姑娘啊。
　　桑雪陌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她现在头重脚轻，走路都在偏偏倒到，可能是昨晚着凉，发烧了。
　　“小桑啊，今天辛苦啦！先回去休息吧！”米粉店老板娘豪放的大嗓门冲着桑雪陌嚷嚷。
　　“谢谢老板娘，那我就先走了！”老板娘是位好人，知道她等钱用，手又残疾，就请她每天中午和晚上人多的时候来当当跑堂的，包两顿饭，还有一点工钱。这对于她来说，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
　　桑雪陌抚着凹凸不平的墙面慢慢的往回走，头重脚轻的感觉越来越明显，眼睛已经快要看不清路了。
　　突然，眼前笼罩了一片阴影，高大的身躯挡在她的身前拦住去路。桑雪陌抬头，努力的看清来人，顾宬越？。
　　她冷哼一声，打算绕开，现在的她没有经历和无聊的人生气。然而顾宬越似乎不想就此放过她。
　　“嗨！小陌，还记得我吗？”他像往常一样和她打招呼。
　　桑雪陌看也没有看他，绕到另一边，继续走。
　　顾宬越也不生气，依旧带着笑脸倒退着与她攀谈，“装不认识？那么快就把钱花完了？怎么过的这样落魄，要不要考虑回去找亦然？他可是一直在找你哦！”
　　桑雪陌踉跄着回头，顾宬越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恨意，却在顷刻间趋于平静：“先生，认错人了。”
　　“桑雪陌！…喂…喂…，你…你别晕啊…喂！”顾宬越没有想到他只是轻轻拉了她一下，怎么就晕过去了呢？
　　顾宬越慌了神，手握住桑雪陌的肩膀，坚硬的触感令他一震，怎么会瘦成这样。看着她苍白却略带潮红的脸，顾宬越贴上了她的额头，好烫！
　　她病的不轻。顾宬越将人抱起来送进了医院，没想到他的好心却被一位胖胖的女医生误会并教育了好久。
　　“我说这位先生，你女朋友长期营养不良，你这个男朋友是怎么当的？”
　　“我不是她男朋友，你误会了。”
　　“不是她男朋友你抱人家抱那么紧。”女医生嗤之以鼻，见过推卸责任的，没见过把人抱在怀里还睁眼说瞎话的。
　　顾宬越语塞，桑雪陌晕倒，他不把她从车里抱出来那要怎么弄？
　　“她的左手好像不能着力啊。”女医生突然开口，“喂，那个谁，你带她去看看骨科。”
　　诊断结果很快出来，桑雪陌左手神经元断裂，又因为耽搁几年没有得到妥善的治疗，所以即便是手骨愈合也再不能恢复以前的样子，换言之她的左手残疾了。
　　顾宬越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一种结果，他犹豫了。
　　桑雪陌睡的极不安稳，娇好的眉紧皱在一起，额角渗出丝丝汗意。目光游移到被包扎好的手腕，左手居然会……
　　愧疚感油然而生：她，真的收了那一百万吗？
　　“你…的左手，你早就知道了？要不……我带你到大医院去看吧，这种小地方的医生太不靠谱，换个地方你的左手应该还有希望。”
　　“不用了。”桑雪陌虚弱的声音幽幽传来，她偏开头不想见到顾宬越。
　　“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弄的这么狼狈？知道亦然一直在找你吗？”
　　桑雪陌语气淡淡：“很感谢你把我送到医院，如果你真的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请不要把遇到我的事情对别人讲起，我现在只想自己生活。”
　　“恨我们吗？就因为我们的一个赌约把你害成这个样子。”
　　沉默了片刻，桑雪陌说：“无所谓恨不恨，若不是我太天真相信灰姑娘的故事，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要怪就怪自己有眼无珠，以为对你好的都是王子，却从未想过自己是什么身份。门不当户不对的，有什么值得人另眼相待。”
　　顾宬越听被桑雪陌的话噎的开不了口。他思忖片刻，说：“让我照顾你吧，你这样的身体根本不适合在那种脏乱的环境中生活，我不会把你的事情告诉亦然，我只是想弥补一下对你的伤害，我……”
　　“不需要，我不想看见与卓亦然有关的任何人，你若真想弥补，就请离开。”桑雪陌说到做到，她把顾宬越缴的医药费悉数还给他，任顾宬越怎么在她身边徘徊，也不再和他说一句话。
　　顾宬越倒也不气馁，立即找了个中介买了套房子，一有空闲就往洛城跑，准备和桑雪陌打持久战。
　　直到后来的某一天，桑雪陌由于小腹绞痛痛晕倒在路上，顾宬越迅速现身并把她带到了他的住处，笨手笨脚的照顾她，以行动告诉桑雪陌，他顾宬越做了的决定是不会更改的。自那以后，桑雪陌才对他稍假辞色。
　　而他的每月探望，也就一直延续到现在。
　　***
　　“知道这是哪里吗？”一路走来，卓亦然都保持着沉默，他可以想象当年环境的恶劣、小陌的坚强，他甚至有些责怪顾宬越没有早些找到她。
　　眼前是一片废墟，顾宬越指着残砖败瓦：“这里原本是洛城的贫民区，龙蛇混杂，近年来政府搞规划把这儿划入规划区，拆了。我找到小陌之前，她就住在那个角落。”
　　顾宬越拍拍好友的肩膀，“亦然，我带你来这里，并不是想让你无地自容的愧疚，而是想告诉你，小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结局，都是我们的错。从前我们作乐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感受，现在回想起来，原来我们所得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
　　亦然，有句话说了你别生气。既然已经错过了，就让她一直错过下去吧。有时拨乱反正反而会适得其反。不过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当年伯母明明说她给了小陌一百万…”
　　“她没要！”卓亦然截断顾宬越的话，他看着顾宬越，眼中透露着哀伤，“小陌没有要我妈的钱，她把支票放在病床的枕头上。离开时也只带走了自己的衣服，我送给她的东西她一件也没有带走，她……她这是明摆着要我自责要我内疚。”说到这，卓亦然眼底浮现淡淡的阴郁，小陌那是要和他划清界限。
　　“可是你妈在说起这事的时候，你怎么一声不吭，还我误会好久。”
　　卓亦然苦笑：“我妈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当中反驳，那下场… …”
　　顾宬越明白，卓亦然之于卓母，就好似一个会说话的傀儡，毫无反驳才余地。
　　不打算再提起好友的伤心事，顾宬越捶他一拳：“今天我舍命陪君子，听你这位失意的人好好吐吐槽。走吧，我请你喝茶！”
　　“这种情况不是应该喝酒吗？”
　　“我怕你借酒浇愁，喝醉了扛不动。”

《你的阳光，我的天堂》
做了狗才知道，当年你的苦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