矛盾（利艾）

　　06 - letter [ 信 ]

　　亲爱的利威尔：

　　我终于要放弃了。

　　我还是没能把这个无辜的孩子从那个擅加的可笑罪名中救出来，这大概会是我这辈子做的最对不起你的一件事。这是我这个失败者懦弱的请罪书，希望你能在一切的一切回归正常之后原谅我这个无力的知情者。

　　我从埃尔文那里听说，你已经从这个地方离开了，那这封信重见天日的时候大概就是艾伦永远离开我们的时候了，我很抱歉，可是我知道的实在是太晚了，晚到我费尽力气也没能把你们两个脱轨的命运扯回正道。可也许这才是艾伦所希望的呢？我不知道，我不敢再妄加猜测了，我不敢想象因为我的愚昧把艾伦伤害到了什么地步。

　　也许在你看来，这不过是一些毫无头绪的荒唐的言论吧。毕竟你恢复记忆的可能微乎极微，但我实在不能不写这封信，因为我总是忍不住地想，艾伦正在黑暗的地牢里承受着无尽的痛苦，他正呼吸着湿冷的空气，忍受着无情的斥责和鞭打。他会不会怪我呢？我们如此无情地抛弃了他。

　　长年绝望的突然结束让我们失去了抗争的力量，我们被安逸俘虏了，我们决定投降，我们一天天地催眠自己忘记，忘记在历史的黑暗面下还遗留着一个曾经一起奋斗的同伴，在我们一步步走向幸福和未来的时候，他就这么被我们抛弃了，就在那里，在那个无光的地牢里，一天天等待着死亡。

　　我也是这么做了，放弃抗争。可是有一天，我发现我从那天开始就有的不详的预感成真了，就是那个夜里，我半醉着去和你开玩笑却被回以疑惑的夜里，那时候的转瞬即逝的预感，突然的，毫无预兆的变成了真相。

　　我实在无法沉默下去，我简直无法想象艾伦正经历着怎样的绝望。

　　可是我还是失败了，利威尔，对不起。作为挚友的我没能把这最后的机会交到你手上，对不起。

　　对不起，我现在头脑一片混乱，我刚从地下室回来，在那里遇见了三笠，我们聊了很久，我发现她也猜到了，这个把艾伦放在心尖上的女孩猜到了他的秘密，可是她也晚了，真是遗憾。

　　也许在未来的哪一天，这个女孩会失去控制吧，希望到那个时候你能放过她，不要伤害她，因为或许有一天，在我无法承受这种罪恶感而终于决定忘记这一切的时候，她却会永远记得，那个被我们扔在旧时代阴影里的孩子，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灵魂。就算只有一点也好，希望她能帮你分担。在记忆全部复原的时候，希望她能帮你分担。

　　我正矛盾着，一面祈祷着你幸福下去，一面为命运对艾伦的不公控诉。可我不能什么都不做。

　　我不能沉默。

　　对不起，利威尔。

　　对不起。

　　韩吉佐耶，于854年

　　利威尔看向窗外，茶杯里的水依旧冒着热气，像是在这么燥热的天气里怎么都流不完的痛楚。他把信放在桌子上，让阳光透过杯子在信纸上打下一片阴影。
　　他发现自己的手还是在颤抖，这种他自以为的错觉在他看信的途中越演越烈，直到现在他终于不得不承认。
　　可他一点也没能搞明白。这封信从开始到最后一个字他都不明所以，他简直要认为韩吉疯了，这是写给他的吗？可为什么，为什么要和他报告失败，为什么请求他的原谅。

　　对不起？

　　她所抱歉的对象为什么不是那个，她口中正在，不，已经结束了痛苦的艾伦·耶格尔吗。
　　利威尔把视线再次放到那张信纸上，却完全看不进去文字，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增加，一下比一下凶猛，如同下一秒就要冲破皮肤蹦到他的眼前。他发现呼吸在加重，气息浑浊到让视线都有些模糊，太阳穴似乎正一股一股的抽痛。
　　他用手扯紧胸前的衣襟，指甲几乎穿透衣料刮到了皮肤上。
　　可这毫无帮助，反而让心脏的鼓动更加明显。

　　一下，两下。

　　呯——
　　呯——
　　呯——
　　呯——

　　——几乎碰着他的肋骨，并且即将在下一秒将之击碎。

　　利威尔不受控制地开始回忆，逼着自己去想，那些只要一深入接触就会让他头脑剧痛的时间的记忆，他忘了什么，他把谁扔下了，他究竟做了些什么，他对不起的是谁。
　　断片只是像玻璃一样地扎着他的神经，一刀刀在上面划下一辈子无法愈合的血痕，走马灯一样从他脑子里穿过却无法拼接，留下无法克制的痛楚。他把手紧紧地按在头上，指甲泛起用力过度才会浮现的青白，可他感受不到这个力度，他也没能在这最后的时间偷回那些原本就属于他的记忆。

　　意识从他身上剥离的前一秒种，他唯一想起的，只是少年在阳光下灿烂到痛苦的笑容，柔和的光在他青涩却柔韧的身体上打下一层晕，少年动着嘴唇向他说着什么，像是在做一辈子中最后一刻的告别，如此无助，如此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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