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风吹霜

　　夏末，热暑未消，枝叶未黄，为期一个月的培训无声无息地结束了。
　　新宫女们即将被分配入离宫别馆三十六所。
　　永巷内人心惶惶，有人偷偷哭泣，有人急着行贿宦者、女官。
　　她们中有人是家人犯罪而被累及，充入宫中成为官奴婢；有些是良家人，为了钱财、俸禄入宫。常例来说，良家子的待遇会比官奴婢的好一些，但也有例外。
　　陆为霜和张楚虽是良家子，但无依无靠，只能干等着庭属的安排。

　　汉代后宫分成三个互不干扰的体系。今上的第一位皇后被废后，皇后之位一直空悬，后宫管理和上一代略有不同。
　　皇太后宫内的宫人只服务于太后。
　　猗兰殿赵夫人代掌凤印，中宫女官、宦者由其管辖。
　　其余所有的嫔妃、宫人均归少府属官永巷令管辖。

　　因为分配问题，永巷最近并不太平，陆为霜也时时受些委屈。
　　她常想起池边鼓励她的少年。
　　虽然只是误会，但他的话在这段时间给了她很多勇气。
　　她更积极地在现有的环境下争取更好的生活，和张楚积极打听了皇太后、赵夫人、受宠嫔妃的性格脾气。

　　她们的指导女官曹嬷嬷原是太后的婢女，对太后赞不绝口，说她仁善亲和。

　　赵夫人倒是挺有名，陆为霜和张楚在民间听过的传说不少。
　　她出自燕地，随母亲来到长安。燕赵多佳人，美者颜如玉。
　　多年前，还未被立为储君的皇帝到上林苑射猎，路上偶遇一位佳人打马而过。翌年上巳节渭水边再次相遇，才知道柳条已攀折他人手。
　　但赵夫人命途多舛，与前夫育一子后，前夫不久病故了。四年后，皇帝得知此事，便把她接入宫中。第二年皇后被废，她便执掌中宫。
　　这个故事疑窦丛生，却因女孩都有飞上枝头的愿望而被传为美谈。也因为这个故事，皇帝刘勋明明后宫三千，却被称为专情之人。

　　除了赵夫人以外，世家强大的李夫人也很受宠。
　　而王夫人为皇帝生育了皇长女、长子，李美人为皇帝生了两位皇子，郑、吴两位美人各为皇帝生育了两位公主，也是后宫有地位的。
　　尹婕妤、邢婧娥是最近才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的，也不知恩宠会有多久。
　　另有嫔妃佳人，在皇帝身边来来去去，像流落入渭河的花瓣，随曲水而逝。

　　“皇太后、赵夫人那儿比较稳定。”张楚托腮思考了一会儿，说：“有皇子的几位夫人那里也行。其他的风险太大。”
　　陆为霜不喜欢皇太后，但宫中耳目众多，她不便把原因告诉张楚，只开玩笑说：“风险大的也有好处，说不定她们哪天就得势了。”
　　其实贵妃们得不得势与她们无关。也有嫔妃越是受荣宠，越是对侍者刻薄的。况且对于出路，她们毫无选择余地。

　　下午，女孩们被带到在永巷的空旷处，站成几列。
　　不多久，都丞和都监就都到了。
　　在他们身后，跟着的是几位身着素色麻衣、蒙着面纱、步履飘逸的女人。
　　“神君先安排。”都丞向她们行礼，让她们先行挑选宫女。
　　陆为霜眨着眼睛，毫无头绪，又不敢交头接耳。
　　那些女人挑了三个宫女，就施礼告退了。
　　三位宫女留在队伍里不动，听都丞的下一步指示。

　　“大暑日在沧池采莲的，共多少人？”都监问。
　　陆为霜心头一慌。
　　女官答道：“十八人。”
　　“皇帝口谕，十八人全部安排入猗兰殿。”都丞宣布道。

　　之后的议程陆为霜一点都听不进去了。
　　皇帝对大暑那天的事情非常在意：光这一点就够让她惊讶和害怕的了。那日皇帝并没有出现在沧池边上，如何知道有宫女在那里采莲的？专程吩咐要把宫婢都交给猗兰殿赵夫人似乎不像是惩罚。但被上位者惦记，本身就是一件可怕的事。
　　上大夫舒氏的故事里那个无辜死去的宫女在她的脑海中挣扎。
　　她惴惴不安，无法自拔地猜测最坏的可能性，担心宫中的阴谋诡计会降临在她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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