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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拦江一
姚沃与傅李二人挥手告别,直至暮色四合。姚沃的手垂了下来,反复摩挲着绛色的钱袋。
姚九边收拾包袱边说了一句,“少爷,李师爷真是重情重义啊,知道咱们带的钱不多,还给咱们准备了些。”
姚沃看着雾气弥漫的湖面,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锥心的悲凉,他知道这悲凉是关于灼华的。“哪里是李师爷准备的,这是灼华给我的,李奇一个男人怎能绣出这一个姚字。灼华知道我先下家道中落,恐怕没有进京赶考的路费,所以托李奇之手转交给我的。”
“但为什么不让傅丝罗姑娘转交,而让李师爷。”
“她怕是觉得我会因此在她面前尴尬。”
旁边一直撑船的白发老叟此时放下了竹竿,斜眼偷看了姚沃一眼。
“这位公子可是进京参加会试的举子。”
姚沃听见老叟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先是有些诧异,之后便转向老叟。“船家,我和他的确是进京赶考的。”
白发老叟一听这句马上舒展开面容。“我平时就喜欢与你们这些读书人说话聊天。你们现在带的干粮也冷了吧,我今天新打了两条鱼,给你们熬一锅鱼汤暖暖身子如何。”
姚沃刚刚还在发愁今晚怎么啃冻得硬邦邦的馒头,转眼间晚饭有了着落,心里当然一百个愿意。“那就麻烦船家了,我们只需借船上的炊具一用,我的书童姚九极善烹调,鱼汤的事情还是交给他吧。”
白发老叟更是连声叫好。
姚九便将船篷上的两尾鱼解下,走进了船舱。船舱里放着三床被子,下面铺着些柴草,锅碗瓢盆和做饭用的炉子放在一旁。姚九将炉子搬到船尾,将鱼洗净,一条先用炉子煎至两面金黄,又用佐料调成了酸甜的酱汁,最后将酱汁趁热淋在鱼身上,做成了姚沃最爱吃的糖醋鱼。姚九又取了一碗湖水倒在锅里,把鱼放进去慢慢炖着。把糖醋鱼端给姚沃的时候,白发老叟不知道又从哪里变出了一套酒器,温酒器是莲花形状的,釉色淡绿,上面放着一个白瓷小碗,酒壶就放在小碗中,碗中水汽蒸腾而上,煞是好看。
姚沃和白发老叟相对而坐,一人面前放着一个白瓷酒杯。
“姚公子,尝尝我这农家自酿的酒。”说着便将温好的酒倒了出来。
酒是淡绿色的,倒在白瓷的酒杯中,颇有些风雅的意味。姚沃低头一看,好奇之心顿起。便将酒一饮而尽,又夹一筷糖醋鱼,只觉得通身一阵妥帖。
“船家,这酒简直太好喝了。是如何酿的?这酒的颜色也如此奇特,真是好酒啊。”
白发老叟一笑,“也没什么,就是一些粗粮,至于这酒的颜色,我只不过采了些房前的青杏和乌梅泡在了新酿好的酒里,机缘巧合之下就成了这青色的酒。”
“好酒,真是好酒。船家,这酒可取过名字。”
“还没有,不知道姚公子可想到什么好名字。”
“唐时储光羲的《新丰主人》中有一句,满酌香含北砌花,盈尊色泛南轩竹。正和此景,这酒就叫做南竹如何?”
“那我便谢过公子了。”
白发老叟双眼一转,盯着放在一旁的食盒,问道:“那这个食盒中的点心可是公子的红颜知己所赠。”
姚沃本来带着笑的脸上表情一滞,耷拉下眼皮,说道:“她并不是我的红颜知己,而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妻子?哈哈,恐怕不是吧。”老叟捻须苦笑,“老朽略通周易,恐怕公子和这位姑娘难以如愿。”
姚沃抬起眼皮,斜眼一看老叟。“哦,是吗?那烦请船家为我算上一算。”
“公子是读书人,应该也知晓不可夺人之妻的规矩。你所谓的妻子怕是别人的吧。公子德行有亏,那女子有失妇德,你们二人怎可能善终呢?”
姚沃提起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这酒看来是喝不下去了,明人不说暗话,你可是姓孙的派过来的。”
“姚公子知晓了。我正是孙先生的家奴。”
“哼,你方才说夺人之妻,灼华哪里是孙克忍的妻子,只不过是他赚钱的工具而已,他盖起红袖楼,不就是借着灼华的名声敛财而已,让灼华出来抛头露面,最后又用妇德来压她。哈哈,真是可笑至极。”
“姚公子,就是如你所说又怎样,你能做什么吗?”
“你回去告诉姓孙的,他害死我的母亲和兄长,这个仇只要我活着,总有一天会报。”
“你可知道孙先生为何一直让你活着?”
“笑话,他能让我活着?”
“夺妻之恨,恨不得能杀之而后快,这不正常吗?你一介布衣,想杀了你不是轻而易举吗?但孙先生偏要你活着,让你一辈子求而不得,郁郁而终,岂不快哉?”
“你错了,我定会有出头之日的。”
“是吗?那我拭目以待。”说完老叟起身,一脚将食盒踢入水中。
姚沃怒气大盛,上前揪住老者的衣襟。“你你,欺人太甚。”
“那又如何,你们主仆二人可会划船,若想渡江肯定要依靠我,就算我把点心踢到水里,你又能怎么样?你别忘了,你当时发过的誓。”老叟一把打开了姚沃的手。
姚沃平复一下情绪,理了理衣襟,对着老者做了一个长长的揖。“刚才是我失态了,还请船家原谅则个,今日之事还请不要向孙先生提及了。”
“原来你还知道孙先生的厉害啊。你是害怕孙先生知道你和傅姑娘还有联系,会责罚傅姑娘吧。”
“船家,我只是酒喝多了,还请船家包涵。”
“包涵倒也可以,不过你这副态度可就不对了。”老叟立刻露出笑脸。
姚沃立刻会了意,大声喊道。“姚九,姚九,把包袱拿出来。”
姚九正在船尾做菜,听到姚沃的话急忙跑了出来。“少爷,有什么吩咐。”
“打赏一下这位船家。”
“好。”说完姚九就从钱袋拿出两枚铜钱放在白发老叟的手中。
“这,这是什么样子。”姚沃忙抢过钱袋,拿出了最大的一锭银子,放在老叟的手心。
姚九怒气冲冲的接过钱袋,嘟嘟囔囔的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摆谱,咱们根本就没钱,那可是最大的一锭银子,留着应急用的。”
“行了,行了。做饭去吧。没你的事。
姚九又嘟嘟囔囔的走进船舱。
姚沃满脸陪着笑,“船家,还请不要提及傅姑娘的事。”
船家轻蔑的一笑,“行了,我知道了。说实话,孙先生真是看得起你啊,特地叫我带酒来给你喝。可惜这酒了,珍藏了这么久的竹青,叫你取了这么个酸溜溜的名字。”
“是啊。我早该知道的。”姚沃默默地坐在船头,不再和白发老叟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江上的雾气。此时,灼华应该端着酒杯和客人虚与委蛇的笑谈吧,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脑中开始勾勒她的日常。
月明星稀,孙宅中。
“看这天是攒着一场大雨吧?灼华,再喝一杯吧,这可是好酒。”
傅灼华抬头看看天,淡淡的恩了一声。
“你是在想明日下雨,姚沃走水路该怎么办?”
傅灼华陡然一惊,“你,你不说不会要他的命吗?”
“我怎会要他的命,我还没玩够呢。你不知道,让他事事不顺的这种感觉有多好。”
“也是,你这么狠毒的人。有时候,我常常会想,我和他的相遇到底是悲是喜,他的一生都几乎被你毁了。”
“不,毁了他一生的不是我,而是你,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低贱的人怎么可以拥有你的爱呢。而且,他也毁了你一生不是吗?你的一生都要在对他怀念和思念中度过,但你也不可以见他。哈哈,这多有趣啊,你说呢?”
“因为你没能拥有这份爱,所以就觉得他也不配拥有。多可悲。”
“唉,早知道,就不和你说了,总是话里话外的刺我。喝杯酒吧,此时你的姚沃怕是也在船上饮着这杯美酒吧,其实我对他还不错啊。”
傅灼华嫌恶的看了他一眼,抬手拿起了桌子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下船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姚九扶着姚沃。
“真是的,少爷你这是什么身子,淋了点雨就病了。”
昨夜姚沃裹着单薄的被子躺在船篷里,江上潮气甚重,加上淅淅沥沥的小雨,就受了点风寒。
姚沃一下船就吐了起来,姚九便扶着他到路边坐下。小船也已渐行渐远。
姚沃呆呆的看着天空,好久才说了一句。“姚九,你说想我这种人是不是什么都不配拥有啊。”
“少爷,你怎么会这么想,你多会破案子啊,我还从来没遇见像你这么厉害的人。”
“唉,你才见过多少人。”
“那少爷你还问我。”
“算了,你快扶我找个客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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