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若浮云

　　宁总管居然就是在“香聚楼”中的那位白面无须的富商。
　　他总是眯着眼，令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而他开给我的工钱，只够我每日不被饿死。
　　我认了！
　　至少，有份工作了，虽然，不算是白领。
　　而且，还包吃包住。
　　再说了，我想走，走得了么？羊入虎口了。
　　谈完工钱，马上就被一位年龄稍长的婢女领到一间住所，而且，是集体宿舍。
　　那位名为兰姐姐的婢女应该是专门管理这些婢女的人，虽然她们暂居尚书府，居然还是五脏俱全，光丫鬟就有三四十个，各司其职，简直将这里当作自己的皇宫了。
　　一个房间睡了五六个身份低下的婢女，所以我承认，洛洛现在也是被视为身份低下了。
　　仿佛为了表明我还不够低微似的，兰姐姐安排我睡在最阴暗角落。
　　我心中将萧离狠狠拆卸了七八遍，如果我现在还不承认他是故意整我，那我就真的是傻姑了。
　　兰姐姐一路给我讲了许多的规矩，但我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她给我讲的第一点是：婢女只能一日两顿，晚餐是不吃的。
　　“哗”，心中的一个愿望就这样土崩瓦解，挨饿，是我最怕的事情。
　　果然，到了半夜，空虚的胃开始了报复般的抽搐。
　　小时候在孤儿院与人抢食，我总是一个人躲在角落中哭泣，因为我总是抢不到，那种饥饿的恐惧像噩梦般不断蚕食原本已脆弱的心，也许，这已成为一种心理疾病。
　　一个人在黑暗中坐起身，其他人都已熟睡，我揪着腹部，冷汗不断地滴落。
　　第二日，一觉醒来，日已三竿，房间里只剩我一人。
　　赶紧翻身下床，这么晚才起床，不知道萧离是不是在那边发着脾气呢，一想到他那阴森森的笑容，我的背脊一阵冰凉。
　　穿上专门给丫鬟的服饰，却忽然听到外面传来的几个丫鬟的说话声。
　　“到现在还没醒，看到时候萧公子怎么惩罚她。”
　　“我们要不要叫醒她呢？”另一个怯怯的声音仿佛一道彩虹般美丽。
　　“干嘛叫醒她？昨天如姐姐很生气呢，这个女人，抢了如姐姐的位置，本来如姐姐一直在公子身边伺候着，等回宫后，是最有希望被赐封的。最好公子一气之下就赶她出门了。”
　　“哼，我看她长相也平常，虽说昨天公子是裹着被子将她抱进来的，但现在还不是丢在一旁不管不问，还沦为了婢女，以后怕是难以翻身了，公子对这些人还不是转身即忘？”
　　呵，一群无聊的女人，果然是在深宫中炼过的，对于萧离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
　　“你们还在这儿磨蹭什么，公子传令用膳了。”一个略带威严的声音传来，听声音是兰姐姐的。
　　我推开门，就见兰姐姐已到门口，蹙眉道：“才刚起床么？公子让我过来看看，你能过去了么？”
　　我赶紧点头，对于自己的顶头上司，还是要极力尊敬才成，否则刚才挨骂的就不是那群婢女，而是我了。
　　一路小跑到萧离的寝宫门口，说寝宫其实更像书房吧，毕竟，这个房间貌似是根据尚书从前的格局改的，当然，华丽是没的说了，这个萧离，还是蛮能享受的。
　　“来得好早啊，洛姑娘。”
　　这个充满嘲讽的声音立刻打破了我从前认为老板都很厚道的看法，毕竟，厚道的人不多了。
　　看到他只穿着贴身的小衣，赶紧露出一脸谄媚的笑，道：“公子，洛洛来为你更衣吧。”
　　没想到一个更快的声音道：“公子请更衣。”
　　一个穿着粉色轻衣的婢女俏生生地站在他的身后，手上拿着一件月白长衫。
　　“要等你现在来，朕恐怕连早餐都吃不到。”他伸手穿上衣服，月白的颜色配上的桀骜的眼神，似乎可以收敛一些他的傲气，我喜欢这个他，这样的他，竟有些接近柏离的温柔。
　　有一丝呆怔，从我的眼里泄露出去，自从有了傻姑这个身份，我竟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时候真的会变得痴傻。
　　“伺候朕用膳吧。”
　　“呃……吃早餐么？”
　　“午餐了，洛姑娘。”
　　我的脸唰的一下变得热起来，此刻，一定是那种所谓的白里透红。
　　“午餐……”午餐就午餐吧，反正也快饿死了。
　　午餐在大厅中，菜已一道一道地摆上来，热气腾腾，令人眼花缭乱的菜式勾得我肚内的饥饿虫狠狠作祟。
　　边上围了一群伺候的侍女，摆菜，斟酒，梁尚书也在一边站着，恭谨依旧。
　　我，似乎没有什么用途。
　　这一桌，全是他一个人吃？
　　“试菜。”他抬了抬眼。
　　貌似在叫我。
　　我傻了眼，这些菜，全试过来的话，差不多也吃饱了吧。
　　拿起桌上的一双银筷，夹起第一道菜，我仿佛看到万道嫉妒的目光朝我射来。
　　第二道，第三道，这些菜式都很精美，烧得也好，不过，味道太浓。
　　第四道，是一道鱼，氤氲的水雾里传来淡淡的鱼腥味，我停下。
　　“我不吃鱼。”
　　“嗯？”
　　“我从不吃鱼。”
　　“你有得选择么？”
　　没有。我夹起一口鱼，放入嘴里。
　　忽然间胃开始翻江倒海，纠结撕缠。
　　我跑出门外老远，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蹲下，吐。
　　仿佛有眼泪渗出，那种难受无法形容。
　　我想起小时候，好不容易有一次可以吃鱼，我狼吞虎咽，却忽然间被一根鱼刺卡住。
　　那时候我以为我快要死掉，抱着孤儿院唯一的小狗痛哭，跟它说我快要死了。
　　从此，我害怕吃鱼，害怕闻到任何的海味。
　　“该死的丫头，居然在公子面前吐，那可是要杀头的大不敬。”
　　我抬头，看到是刚刚的丫鬟小如，她们叫她如姐姐。
　　“哼，不会是想假装有了吧？”
　　“什么？”
　　“别装啦，公子已经将你贬做丫鬟，再怎样用计也是没用的。”
　　我无语，这她也能想的出来。
　　“宁总管，把她的舌头给我割下来。”这个声音，不含一丝感情的声音。
　　我看到小如的脸，变得雪白雪白。
　　“等一下，”我看着她身后的那个高大身影，站起，有些摇摇欲坠，笑，“割了她的舌头，以后谁来跟我竞争呢。再说，今天这一身衣服，真是不适合说这话。”
　　这身衣服，可是温润如玉的呵。
　　他愣住，转身。
　　空气中传来他闷闷的声音。
　　“我不想再看到桌上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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