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

　　“你来了。”仿佛算准了他会在这一刻出现，望月倚在窗边看着冲着她笑的莫辂。
　　微略探头看了屋内一眼。莫辂嘻笑着：“你那个俐牙利齿的丫环呢？”
　　“她去我娘那里了。”
　　“看来我来得真是时候。”这次没有进屋，莫辂反而退开一些。“想出来走走吗？”
　　‘走走’？就这么个园子有什么好走？虽不明白他的用意，但望月仍是开了门出了闺房。“你是要去望月楼吗？”
　　摇了摇头，让天上的月照出他一脸的古怪，莫辂伸出了左手，“相信我吗？”
　　忽略他今晚的古怪，望月直觉的伸手放入他掌中。
　　脸上划过一笑，莫辂揽住望月的腰身，一个上纵二人就从地上飞到了屋檐之上。
　　“你说的‘走走’不会是这样吧？”有些晕眩地看着地面，望月没怕但却不适应一跃而上的冲击。
　　“不怕吗？”莫辂有丝赞许地看着她微喘气的脸庞。
　　“你不是要我相信你吗？”脚下的屋片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这样站着就好，她或许能相信他却不想与他在这种地方练平衡。
　　脸上的笑依旧，莫辂抚开吹散在月儿脸上的发丝，“这儿的风景可比你从望月楼上看的好多了，那虽高却脱离了凡世，这儿虽不能览尽一切却也够细细口味的了！”
　　能平衡地站在二个斜坡中央，望月已大吧安可，哪来的心情反驳他话中的玄机，而另一个令她到现在还站在屋顶上的原因就是他指的‘美景’了。
　　就像他说的，这里不比望月楼高，甚至低了不少，但比起站在高耸的望月楼里，这种与自然融合的默契是无法比的。
　　“啊！那些葡萄藤都长那么密了。”望月面对的正是离子腾所住的紫藤阁。
　　“都长果子了。”与子腾交往甚密，也常听子腾说这藤。
　　离老爷当初买下这园子就是冲着风水师所说的‘紫气腾升’，离家子女的名字也皆由这园里的奇景奇物所命名，而那紫藤听说还是株姻缘树。“想过去看仔细吗？”
　　“不用，在这里就好。”慢慢喜欢上这种融入自然的感觉，望月扶着莫辂的手臂，仔仔细细看着园子的每一处。
　　“你都不想出西园吗？”月将二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映在石道上影出了二个相依的身形。
　　“不是不想，只是出得了西园和现在有什么区别？”扶着他的手稍稍用力，望月小心翼翼的转身，正面的是每日自望月楼看出的方向。“也许出西园的那日也就是我出离府的一日。”
　　“是不是跟我走？”一阵风吹过，望月滑软的发丝佛上他的颊，莫辂看着望月的后脑，想将她拥入怀中又怕吓到了她，只得让僵直的双臂继续充当平衡杆。
　　望月嘴角的冷笑莫辂自然看不到，她是不会跟他走的吧！纵使自己的心有那么无时无刻地劝说，但那是不可能的，她或许能抛下一切但这宅子里始终有一个养她生她怜她为她担心的娘，不久之后她怕是会披上嫁衣，离开这离府，但新郎始终不会是他没可能的。
　　等不到回答，莫辂也不追问只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跃过几堵墙，不远处就是镇上交错的水路石级，在这月当头的时候已无人在这小镇上叫卖或走动，否则他也不会这么大胆地与望月站在这显眼的地方。
　　“外面是不是很大？”望月望着一切，那闪着银光的流水，各异的桥与停靠在小河边的渔船都比往日来得真切，她曾想象着有招一日照也能坐上那渔船到自己想去的土方，想看看这水的源头，要知道这水从何而来又往哪儿去。
　　“大！外面有山有水有平地有草原……”娓娓讲述着自己看过的美景，莫辂从中原讲到边疆，现在他把一切自己见过的景致讲给她听，但终有一日他会亲自带着她走遍每一处。
　　“哪儿都很美吧？”叹着气望月突然不想去看那流水，总说这世人做人最好，但此刻她却宁可化成那流水里的水珠，至少她可以随波逐流地到每一处，而身为人，身为女人……
　　“美，也不美！”莫辂扶着望月的手一轻，在望月还没来得及惊呼时闪到她跟前又扶住了她。“有你在会更美。”
　　别开脸，忽视他深邃的眼神，望月低声说：“凉了，我们下去吧。”
　　看出她有意逃避，莫辂依言带她回到了下面。
　　“你该走了。”
　　每当他有所示，这跟前的小女人总下逐客令，莫辂无奈地收回扶着她腰身的手，转了身走出了二步，却在下一刻又停住。“明天这时候等我。”
　　“你……”来不及反对，望月早见不到莫辂的影子。
　　明天？

　　“我这是在做什么？”望月看着池塘中的影像问着自己。无也像听由莫辂指挥地早早暗了下来，面双锦这几日老往外跑，今日也无可避免地又留下她一人。她是还有借口拒绝他昨晚邀请的，但她偏偏在这池塘边像是等待情郎私会的女子。
　　在明知道二人不可能的情况下，她为何一再放纵自己，是给自己留下一点‘回忆’吗？
　　弯腰拾起片不知从哪儿飘来的竹叶，望月将它丢入池中，那有些泛黄的尖叶转了几个圈便落在这远的池面上引来一阵涟渏，刹是好看，待那波动平静下来原本只映着一个倒影的池面也多了个影子。
　　“你带了什么？”转过身，望月不解地看着他手中的包袱。今晚他来得太早，日都还没落呢！幸好双锦早一步离去，否则不撞个正着，她还以为今日他仍会带她飞上屋檐呢，不过看他带了东西来，怕是另有节目。
　　“进屋去换上！”将包袱塞到她怀里，莫辂脸上较往日多了分期待。
　　拉开青布的一角，望月的眉一皱，她为什么要换上这种衣服？
　　“我带你出府走走可好？”看到月儿眼中闪出的新奇，莫辂知道她是想出去的。
　　攒紧了手中的包袱望月细索了半天终于下定了决心，带着包袱进了屋，不过多久一位翩翩美少年出现在莫辂视线中。
　　一件湖绿改小了的男装穿在望月身上更让她的皮肤显得白晰，高束起的头发让她的脖也露了出来？
　　莫辂的笑有一瞬间僵在那里，男装也遮不住望月姣美的容貌，这样的装妆让她看来像位十三、四岁的小哥，虽然还有点脂粉气，举手投足也免不了女子该有的小动作，但夜快黑了，别人也不会注意那么多。
　　扯了扯过松的腰带，望月不明白他脸上的表情是吃惊还是赞赏。“是不是怪怪的？”
　　“不！”审视着她的周身及那散发出的些许不曾有的跃跃欲试，莫辂笑道，“很美。”
　　“那我可更不敢出去了，穿了男你还赞我美，岂不让人笑话。”难得有一开玩笑的心思，望月嘴上说着，脸上仍不由因他的赞美晕红一片。
　　“你的美只有我知道……真的做好准备了吗？说不定我可就此捌了你永不回来了。”嘻笑的神情不莫辂期待着望月的回答。
　　“不会，你定会送我回来。”望月肯定着他的为人，却不知他愿意听到她随他而去的言语。
　　无言的伸出手臂，圈住望月的腰。“去外面看看吧，那儿有大好的风景等着你去。”
　　风呼啸地吹打在望月脸上迫得她睁不开眼，而就替耳边的风声她也知道莫辂正带着她飞出一道道墙，飞出禁锢了她近十八年的‘城池’。
　　“可以睁开眼了。”飞身落在一个无人的小巷，莫辂叫着仍闭目的望月。
　　缓缓睁开眼，长满青苔的石路落进她的眼帘，普普通通的石路在她看来是即不平凡又新奇的，她终于站在了离园外的地方这就好比进了另一个世界似的。
　　“我们有一整晚的时间，你可以好好看看，或许你就会觉得跟我走是个不错的主意。”莫辂打定主意要捌走她了。
　　“我这里却告诉我未必。”手按在胸口上望月故意泼他冷水。
　　“噢，你的心也跟你说话了吗？让我来听听我这里要说什么。”莫辂似乎很地蹙眉静听。“它说有些人明明心里喜欢嘴上却总说反话。”
　　“那你说要带我走也是反话了？”望月脸上也出现了笑意。
　　“你这样说它会伤心的。”看到她笑，莫辂却佯装露出受伤的表情，“不过它很坚强不会就这么被击溃，它会永往直前，直到……”
　　见他故意买官子，望月追问：“直到什么？”
　　牵起望月的手，莫辂转为正襟。“直到它征服了另一颗心。”
　　晕眩的感觉又面侵袭而来，这；被他握着的手渗出了汗水。轻咳了一下缓和这尴尬的气氛，望月抽回手。“你不是要带我见见外面的世界吗？我们只有一晚的时间别浪费了。”
　　明白她的绪意躲避，巧克力知道不能心急，也收回僵在半空的手。“能带‘小哥’一游真是我莫某人的荣兴啊！”
　　“好说！好说！”回以一个哄手礼，望月依样画葫芦的照作。
　　月上柳梢是富人家就寝的时辰却也是平凡人家正忙的时候，河边的船家有的正打理着今天一天的收获；有的才将船停泊进港；也有的正在船头开油锅煮饭。而石道边桥堵旁也聚集了大群尝鲜的食客好一派忙中有序的景致。
　　“你知道哪儿有米线卖？”随莫辂走在一条湿滑的石径上，望月突然想尝尝双锦曾提到的过桥米线，这些以往对她来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既然今天如此好的机会，她当然想尝尝。
　　“米线？”初来乍到莫辂自然也不知道哪有的卖，不可嘴长在脸上除了吃饭当然也要开口，问了几户渔家他们便在不远处的小滩上叫到了二碗米线。
　　“你很喜欢吃米线？”见望月吃得津津有味，莫辂也小试了一口，顺滑的感觉不差，但也尝不出什么大明堂，很难想象望月这种养在深闺中的小姐喜欢吃这种小食。
　　“今天第一次吃。”拭了拭嘴角，望月倒是吃很得欢。没有吃饭讲究的礼节，大口小口随你喜欢，又是坐在小河边惬意得很，是不是吃米线已经无所谓了，重要的现在她是在离府处。
　　见她那一小碗快见了底，莫辂将自己那碗推到她面前。晚膳的时间过不不多久，没想到她还有那么好的胃口。
　　“很饿吗？要不要等一下去井亭阁叫些小菜？”
　　腮膀子鼓鼓的讲不出话，望月只摇了摇头，她是出来当小老百姓的可不是去什么酒楼又享受小姐少爷的待遇。
　　看着望月毫无顾忌的吃相，莫辂似乎是见到了一只回归自然的鸟，它一反笼中无生机的神色，展翅尽情的遨游，出了离府的望月少了哀愁多了分活泼、天真。这才是她的本来面貌吧！那些本该出现在她脸上的情愁都是日积月累的心碎，思及她一回府又会回复置身事外的情形，莫辂更打定了带她离开的决心。与子腾讲明白一切，就是他走出的第一步。
　　将二枚铜钱放在桌上，莫辂起身。“吃完了我们去别处吧。”
　　看了看桌上的铜钱，望月看了莫辂一眼，继而从腰间也掏出二枚铜钱放在桌上，然后收起莫辂的那二枚递还给他。
　　“有必要吗？”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做，莫辂感到迷惑也对她如此的分明有些生气。
　　“你还是不够了解我。”站起身，莫辂不满的神色望月自然看很清楚，如果连这些他也接受不了，那……
　　“别以为这样就吓到我，那些指望着靠男人养活的人才令人生厌。”莫辂总算领教了她的与众不同，开始的惊讶在所难免，但一般女子没有的豪爽能与她的柔弱相貌相容以沫不可谓一奇。他遇到了多么珍贵的一块‘宝’啊！
　　将钱收回腰间，莫辂回复笑脸。“想上哪儿？”
　　“我又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地方好去。”极不雅地耸了耸肩，望月走进河边倚着石柱看着泛着银光的水面。
　　老实说莫辂实在不是个称职的导游，他自己也没来青源泉镇几天，这些天也光顾着干‘私事’，唯一一次也只与子腾去了井亭阁。“不如四处走走。”
　　“好！”长久住在闺中望月的脚力不好，一步步走得很慢，而莫辂也细心的跟在后面，慢悠悠地逛，一个看景一个看人，一前一后倒也走了好长一段路。
　　觉得走得累了，就近的挑了桥堵来靠，望月靠在上面微喘着气。
　　“很累吗？要不要回去？” 莫辂细心的问，知道她不常走动而这次一走走了好远就怕累到她。
　　冲他笑了笑，摇了摇头，望月往左挪了挪让出一大半的石头让他也能坐。这桥比起刚才看到的都大，连过道也能六、七个人并行，所以这桥的桥堵也大得容得下二、三个人共坐，所以望月不避讳地用袖子擦了擦石头。
　　走到了她身边，莫辂倒也没坐上去。“要回去了吗？”
　　抬眼看了他一下，望月很是不情愿。“那么快又要把我‘送’回去了吗？
　　从出来算来也有一、二个时辰，和该走了好长的路。可为何一眼看去离府的白墙还是这般的清晰呢？这个青源镇有多大？为何那白墙像是条巨蛇没个尽头？“再往前走走可好？”
　　“不能再走了，再走就出镇了。”这桥可是青源镇与外界唯一的通道，过了这桥也就是出了镇，他还记得刻着‘青源镇’三字的石碑就在过了这桥的不远处。
　　“出镇？”她不知道离府有多大，现在却知道了这青源镇很小，快到了尽头离府的一砖一瓦仍那么明了，她注定是出不去了吗？“那就陪我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吧！难得出来……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只要你答应跟我走，就不用等！”顾不了那么许多，只需望月一个点头他现在就可以带走她。
　　总把他的话习惯当成戏言，望月无语地府身看着河面，她向往自由、向往无拘无束的生活，但生活在这世上免不了有所牵挂，她有，他也有。她能这么一走了之吗？
　　她不是一个为了自己不顾一切不计后果的人，相信他也不是。虽然胸口总有种莫明的东西时时撞击着她，但在答应了娘亲许下承诺之后。无论再有什么奢望，那也只有想想而已的了，就把这几日他的陪伴当作一段美好的回忆吧！
　　“你总不把我的话当真！”双手撑在石硣二侧，月打在莫辂的背际看不出他的表情。“需不需要我明日去向你爹……”
　　“今儿的月很美。”望月适时打断莫辂的话，她知道他会是一个言出必行的人，所以她不要听。“你看，站在这里像不像在长安的乐游原？如果现在还是黄昏就更好了！”
　　向晚意不适，
　　驱车登古原，
　　夕阳无限好，
　　只是近黄昏。
　　口中默默念着那首‘乐游原’，莫辂皱眉。“月儿，你还有大好的人生要过，天地之悠悠，人世的琐杂免不了，却也无需顾及太多，既然‘夕阳无限好’那何不如‘不比艳阳天呢’？”
　　调皮地踢了颗脚边的碎石入河，望月看着那一圈圈的圆形波纹，不可否认莫辂的话很诱人，没有人希望‘近黄昏’的，“不说了好吗？今晚你我出来不是来讨论去留的。”
　　“怎能不说！”莫辂的大掌覆上她放在石堵上的手，“月儿，只要走过这‘放生桥’，你就自由了。”
　　‘放生桥’？撇过头看到了桥中央刻着的三个大字，望月莫明的心中涌起一阵惊涛，没有被禁锢的那只手压上胸膛，为何她的心跳得如此激烈，是因为这座‘放生桥’决定着她的命运吗？
　　“怎么了？”看出她的异样，莫辂关心的询问。
　　掩藏起自己的失态，望月垂下头低喃了句：“没什么。”
　　见她不想说，莫辂也不免强。“我们去买盒鱼放生好不好？既然都走到这里了就积点功德。”
　　望月神情恍惚地点了下头，继续看着水面倒映的三字发呆。
　　从渔贩手中买了鱼来放到望月面前莫辂催促着。“去放吧，但愿从此它能自由、快乐。”
　　双手捧住鱼盒小心翼翼地不让水外溢，望月一步步下了石级蹲在河边看向盒中的二条红锂鱼，“鱼儿，鱼儿，我在这里放了你，你可要好好活着。”
　　说罢，望月便将水盒向外倾斜，二条活蹦乱跳的鱼便落入水中摆动着尾吧似乎通灵地在岸边徘徊不去。
　　“去吧，可别又上人捸了上餐桌。”莫辂站在望月身后轻轻托着她的胳膊扶她上岸。“这下可以回府了吧！”
　　“噢！”点了下头，望月抬起步子沿着原来的路往回走。
　　一高一矮的身影渐渐离放生桥远去，河边的渔民却逼不及待地收起了结在岸边的网。
　　‘放生桥’也只不过是座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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