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暖，我们回家

　　安以辰没有听到浴室里的流水声，所以也没注意到孟婷只穿着浴袍从浴室里出来。他躺在床上浅浅睡着，脸庞苍白，仍如少年般纯净。
　　孟婷是个美丽的女人，身材窈窕，韵味十足，与穿着Versace西装打着领带的安以辰站在一起简直可以用养眼来形容。她拢了拢睡衣，侧坐在床上拍安以辰的脸，声音宠溺：“喂，快醒醒，别睡了。”
　　安以辰动了一下头，轻哼一声，孟婷顿觉这一哼勾得她心里一颤，又笑着推他：“快别睡了，说好了今天晚上陪我。”
　　他似乎是醒了，揉了揉眼：“别吵，我再睡一下。”
　　孟婷一愣。记忆里安以辰一直温文尔雅，永远微笑。她在大学里初遇时他便是这样的人，儒雅而自制，在一起之后又给她无尽的宽容与自由。他从不会撒娇，约会从不迟到，每个节日都会有礼物，有鲜花。在安以辰面前孟婷会像个孩子，会说不喜欢这家餐厅，不想要这家店的衣服，你不要工作了陪我去看电影吧，还会说，让我再睡一下。
　　当下这个安以辰令她感到新鲜，她笑嘻嘻的，刮他的鼻子，得意洋洋：“总说我胡闹，你不是一样赖床。快点起来，我准备了烛光晚餐，你要好好补偿我的周年纪念日！”
　　安以辰仍旧闭着眼睛，嗓音黯哑低沉，柔柔地哄着她：“再一下就好。”
　　“我不管！”孟婷抽回手，起身作势要走，“你再不起来我就走了！”
　　“别闹。”安以辰伸手握住她的手，笑容满溢，“你都十七岁了，怎么还是小孩子脾气。”
　　“以辰，你喝多了吧？我刚过了二十五岁的生日你忘了？”孟婷笑着晃他的手，“你再不起来我就真的走了。”
　　“除了我这里你还能去哪？”安以辰握紧了她，笑容是孟婷从未见过的宠溺与骄傲，“暖暖，你只能是我的。”
　　周身的温度与嘴边噙满的笑容一点一点消散不见，孟婷整个人僵在那里，大脑好似结了冰。她甩开安以辰的手，步子不稳地退了一步。安以辰只觉得手里一空，又唤了声“暖暖”。
　　这一声令孟婷好似当头一棒，身子一晃靠在了墙上。安以辰抓不到什么，似乎有些急切，一只手臂在空中挥着，冷汗直流，焦急地喊着：“暖暖？暖暖？暖暖你别走，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说！暖暖！”
　　他猛地坐起来，一脸一背的汗。窗外夜色浓重，霓虹闪烁，周遭灯光昏暗，他坐在公寓的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平静了几秒，他抹了一把脸，松了松领带，就要起身去浴室洗澡，却忽然听见孟婷问他：“谁是暖暖？”
　　安以辰没有说话，目光没有焦距。孟婷一声冷哼，随手抓过他的衣服翻出他的皮夹，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那是一张有些昏黄的老式冲洗的照片，上面是一个扎着马尾的高鼻梁大眼睛的女孩，笑得拘谨却也明亮。孟婷翻过照片，背面赫然是安以辰龙飞凤舞的字迹。三行字，和着依稀的水渍：
　　暖暖
　　My Warmth
　　My Wife
　　孟婷流着眼泪把照片摔在床上：“这些还不够是不是，我还能找到更多的。”
　　她三步跨到安以辰床边的书架旁，噼噼啪啪地拨下来一摞的书，从几本摄影的杂志里抖出了几十张照片。那是他十年以前的记忆，那时他还不是木吉的接班人，有了名牌的衣服会高兴好几天。那时他只是个有些嚣张有些自傲的少年，笑起来几分狂妄几分妖异，丝毫看不出沉稳宽和。
　　照片里有他，也有那个扎着马尾的漂亮女孩。若是按着时间的顺序排列便不难发现，最开始都是安以辰的照片，之后那个女孩渐渐地出现在画面里，再之后大多是两人的合照，最后便是那女孩一人的独照。
　　看着镜头不看镜头的，学习的发呆的，马尾的散发的……照片后面有时会有些随笔：
　　“哈哈，小傻瓜睡着了，流口水了！”
　　“居然背着我见薛明！”
　　“暖暖在喝咖啡。”
　　“暖暖在吃华夫饼。”
　　“暖暖在看海。”
　　“我把暖暖惹生气了，她在不理我。”
　　……
　　最后的一张被精心塑封起来，照片中，光亮透明的橱窗里是一件及地的洁白婚纱，灯光将它打成了浅淡的暖黄，柔柔地诉说着美满情意。女孩仰着头，伸手轻轻触摸橱窗的玻璃，看不见她的表情。路人模糊不清，只有那件婚纱和那个女孩清晰无比，成了画面里唯一的风景。拍摄得那么小心翼翼的角度，好似生怕打扰照片里的人。
　　而照片后面，塑封里面，苍劲的黑字透着那么明显的骄傲：
　　“暖暖何时长大，为我穿上婚纱？”
　　一张一张，将主人过往展露无遗。而岁月流逝，物是人非，昨日的甜蜜全部变成了心酸，如今被另一个女人以伤疤的形式揭开，好似滴着血。
　　孟婷流着眼泪说：“谁没有几个前任？我也有前男友，可我把他们都翻过去了。我早就知道你存着这些东西，我以为这些不过就是你的过去。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就该把她翻过去！安以辰，我要你现在就告诉我，你已经忘了她，她不过是你的过去。你说你爱的是我，你告诉我！”
　　她做了再多的事，说了再多的话，安以辰都默默地坐在那里，目光迷离。孟婷上前抓住他松散了的领带，凑到他身前咬着牙：“安以辰，你别装傻！你以为我会容忍我的男朋友睡在自己身边，心里却想着别人吗？我今天就要跟你做个了断，要不你就扔了这些照片，要不……”
　　“孟婷。”安以辰终于收回目光，眼神渐渐定格在她近在咫尺的脸上，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只听天地间轰隆一声，孟婷整个人如坠深渊。她放开他，不可置信：“安以辰，你说什么？你现在是在为了一个不知踪迹的女人要和我分手吗？”
　　他一如往常的平静，点了点头：“想要什么尽管提，钱，房子，电影。木吉的代言你若还想做就做，不想做了就解约，我也会给你赔偿……”
　　“你把我当什么！”孟婷红肿着双眼瞪着他，“理由。安以辰，我要一个理由！”
　　他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我想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孟婷冷笑：“什么机会？”
　　“十五年了，我今年二十九了。”安以辰捂着脸，手掌下扯着那样无奈的笑容，“我答应过妈妈，这个时候要娶她。”
　　孟婷退了一步，忽地冷笑：“那我算什么？我十九岁就喜欢你，我的毕业舞会上你请我跳舞，我就以为你也喜欢我。你说过喜欢我，你也说过你爱我，难道这些都是骗人的吗？”
　　安以辰说：“我喜欢你。”
　　他喜欢孟婷，也喜欢薛明，成禹，菲菲，顾城……他还喜欢小学跟她同桌的那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雀斑姑娘，初中时罚他抄写却也请他喝可乐的英语老师，高中给他送巧克力的姑娘甲乙丙，还有那个常常脱光了给他拍照的浓妆妓女。他着实是个热爱生活的人，对生命里出现过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报以喜悦的心态，所以他喜欢笑，无论是从前的嚣张骄傲，还是如今的温柔和煦。
　　孟婷死死攥着手心，嘴角弯起嘲讽的弧度：“你到现在还在讽刺我。安以辰，就因为我爱你，你就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她抓起手边的一只水杯，猛地摔在地上，啪地一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突兀地爆裂。她朝他大吼：“我不稀罕你的喜欢！安以辰你给我滚！我孟婷再不想见到你！”
　　安以辰默默拿起外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转身离去。孟婷忽然大喊：“安以辰！”他没有回身，只是站在了原地。孟婷声音颤抖，几乎语不成声地问他：“一年前我跟你告白时，你只问过我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吗？你问我喜不喜欢意大利。安以辰，我只想知道，是不是每一个喜欢意大利的女生对你告白，你都会答应？”
　　“你累了，休息吧。”
　　“回答我！”孟婷的哭吼终于转为呜咽，“回答我……”
　　安以辰还是走了，头也不回地。于孟婷眼中，他向来冷漠，告白是她，付出是她，所以最后伤心欲绝的，也会是她。而呜咽最后还是变成了嚎啕大哭，楼下引擎发动，汽车呼啸而去，是谁在空气里留下了这简短的一个字。
　　“是。”

　　清早的阳光透过薄薄的窗纱落了进来，冷暖的一天开始了。她晃着睡得蓬松的头，拖沓着拖鞋直奔洗手间，耳边有个隐约的声音说：“小姐，右边。”
　　她一愣，一个抬头的功夫，“哐”地撞在门上。
　　这一撞虽然撞出不少星星，可也给她撞出几丝神智来。冷暖扶着门转了半圈，果然看见一个四十左右的女人穿着女仆装，笑容满面地对她鞠躬：“小姐，早上好。”
　　冷暖揉揉眼睛，捂着头悲痛地问：“Albert派你们来的？”
　　女人恭恭敬敬地答道：“先生说怕您一个人生活不习惯，特意雇了我们几个打点小姐您的起居。”
　　“你叫什么？”
　　“Tina。”
　　冷暖无力地垂着肩膀说：“Tina，能拜托你们跟他说我已经二十七了，不需要babysitter了吗？”
　　Tina很是为难道：“我们只接到照顾好小姐您的吩咐，其他的事不敢随意打扰先生。”
　　冷暖冲那女人摆了摆手，Tina很识相地给她打开洗手间的门。冷暖欲言又止，Tina立即会意，开了灯擦了马桶，万分期待地等着冷暖坐下。冷暖无力地说：“大姐，算我求你，出去行吗？”
　　早餐是标准的意式风格，红茶和薄饼，做饭的大厨眼睛亮闪闪地看着她，冷暖早上想吃包子喝豆浆的心愿泡汤了……
　　报纸就放在桌子上，冷暖对薄饼兴趣缺缺，于是随手翻翻，几份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小花旦孟婷和富豪男友分手云云。冷暖啧啧感叹：“安以辰混得也人模人样的，怎么就被一个小演员甩了呢？”
　　手机忽然响了，Tina颠颠儿地给冷暖送来。是Albert在中国的助理蓝爵打来的，问她究竟选哪个公司做Van Tang的授权经销商。
　　冷暖喝着红茶懒洋洋地说：“问我干吗，我又不懂。”
　　电话那头蓝爵的声音依旧冰冷而格式化：“老板交代过，Van Tang在中国的一切事宜都由你来决定。”
　　“Albert。”冷暖捏了捏鼻梁，“我这里的这些人也是你安排的？你能让他们走吗？”
　　“老板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给你留一个厨师，他说你自己做的饭简直算是酷刑。”
　　冷暖捏着鼻梁，气哼哼地说：“我谢谢你们。都给我弄走！”
　　电话那边蓝爵似乎用另一部电话说了什么，Tina接了一个电话，然后带着一群人退出了冷暖的房子。蓝爵又说：“今天来公司一趟吧。虽然Van Tang在中国的市场都是我在打理，可毕竟负责人是你。”
　　“好吧。下午两点我去公司。”冷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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