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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血色的记忆
地狱的入口处,血红色的风景似乎永远都不会变化。
同样的一处景色看久了,似乎整个天地都会跟着静止下来。过去或者未来,什么都不再重要了。
但是此刻身处这样的风景之中的一目连却莫名其妙地总是忆起一些过去的事情。
那些随着微风轻轻摇晃的彼岸花就像是多年之前沾染在自己身上的血,无论何时都红得那么耀眼。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换过了多少任主人,但是那些死在他面前的人的身影还是从来没有淡去。他不明白人类为什么总是这样自相残杀。从他刚刚拥有灵性的时候,他就能听到自己每一任主人内心的想法。他一直都不懂,为什么自己曾经的主人们明明不想要再看见任何人痛苦绝望的眼神,到了最后却都还是要亲手制造出更多的杀戮血色,积累起更多的仇恨。
他们似乎从来不曾明白所有的这一切永远都只会循环往复没有尽头。
他一直为此感到迷惑,所以多年来他一直看着他的主人们来来去去,默默忍受着江湖之中的各种生生死死,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找到一个答案。
他斩杀过太多的人,而他的历任主人们也大多不得善终,所以曾有人说他是妖刀,嗜血而不详。但是作为不会说话的刀剑,他却无法辩驳。他能做的不过是看着人类将自己可笑而悲哀的恩怨都化作一个莫须有的恶名加注在无辜的刀剑之上。
然而今天,他想起来的却不是这些。
不是死在自己面前的人的眼神,不是尸横遍野的沙场。而是自己遇到小姐前最后的,也是最不寻常的一段时光。一切都是从自己被尘封的日子开始的,那时的他因为妖刀的恶名而为世人所惧怕,所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只是一把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无主之刀。就在他以为自己就要这么一直沉寂下去直到被黄土埋葬的时候,她出现了。
那是一位白发红瞳的少女,每次都是一个人静悄悄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她从来都不发一语,只是沉默地抚摸着一目连的刀刃像是若有所思。一目连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多少年,但是现在回想起来,少女安静淡然地看着自己的样子还是清晰如同昨天。
第一次,他发现自己无法听到对方内心的所想,那个安静抚摸着她的少女似乎是完全空白的存在。然而从她身上,一目连还是感觉到了一种奇妙的气息,那种仿佛不属于人世的淡泊让他对于少女的接近没有任何的排斥。一目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此时此刻想起她,但是记忆是不受控制的,他看着眼前蔓延开去的彼岸花,脑子里都是那个少女的样子。
被封印的日子就因为少女的不时造访而变得不再那么单调。直到有一日,在一个满月的夜晚,他再次见到少女踏着从屋顶缝隙中漏下的月光来到他面前,只是这一次少女在伸手拂去了他满身的尘埃之后居然将他拿了起来佩在了身边。依旧是没有任何一句话,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就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夜晚,她成了一目连遇见阎魔爱之前的最后一任主人........
“喂你在想什么呢?小姐叫你了哦。”
“没什么,只是记起了一点以前的旧事。要工作了么?”
“是啊,要工作了呢。”
一目连回头,发现骨女看着自己的样子像是有些担心。他笑笑表示自己没事之后赶忙跟上了骨女的脚步。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的生活比起过去饮尽鲜血的日子来得是不是更好了,他唯一确信的就是在解开自己对于人心的疑惑之前,这样的日子还是要不断重复下去的。
这一次的委托人是一个叫宁宁的中学生,憎恨的对象是她的亲生母亲。
一目连的任务就是去调查她的母亲。
本来是一件非常平常的任务,类似的事情他已经做过了很多次。然而这一次,当伏案工作了很久的女子终于回过头来的时候,一目连呆住了。女子胸口抹不掉的火焰烙印明明白白地昭示着她的身份。那是曾经和地狱少女结下了契约的人,她的命运注定是死后流放地狱。
“看来真的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命啊。”
听完了一目连的叙述就连资历最老的轮入道都忍不住感叹到。
“十一年前她为了自己的女儿能够幸福将丈夫流入了地狱,现在居然招致女儿的怨恨么.....人真是奇怪的生物。”
“你倒是记得清楚。”
“这样的事情轻易不会忘的吧。”
一目连几乎觉得这是命运跟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了。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先是莫名其妙回忆起了过去的事情,而现在那些曾经的怨恨居然也都在自己面前就这样渐渐浮出了水面露出了它们残酷的样貌。
“真想不到那个小女孩居然就是委托人呢。可是我想不通她为什么要把自己的母亲流放地狱。”
“可能跟她的父亲有关吧。”
轮入道看着小女孩放学回家的背影说到。
“毕竟从她记事起父亲就不在,母亲不肯解释清楚的话总是会有误会的吧。”
轮入道的话没有几分钟就被证实了。放了学的宁宁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和她的奶奶聊了好长时间。听那个老妇人的口气就是想要怂恿宁宁离开母亲搬过去和她一起住。宁宁一脸向往地答应了,单纯的她还很认真的将爱给的草人拿出来给老妇人看,说是要给父亲报仇。
一目连看不下去了,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一下那个还被蒙在鼓里的可怜女人。就算明知这样会给自己甚至是爱带来麻烦,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这样只能注视着而不能插手的感觉让他的心在不断搅动。是的,他也有心,就算他曾经只是一把杀人无数的刀。
化成草人的形状等在对方回家的必经之路上是一目连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在那个女子看到他的一瞬间,她脸上绝望的神情让一目连再次想到了那些被自己杀死的人。但是那样的绝望只是转瞬即逝,很快一种少见的坚毅慢慢浮现在女子的脸上。一目连知道她想必已经下定了决心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自己在乎的人,不惜一切代价。
然而一目连的用心显然没有达到预期的目的。谁都没有想到,当宁宁的母亲前去和曾经的婆婆谈判时,宁宁居然因为忘记了东西而返回了家中。接下来的事情就可以说是急转直下了,宁宁哭着甩开了老妇人的手向外跑去,而她的母亲则是疯了一样追在后面。
一目连不知道怎么办了。他不明白为什么人们的恩怨总是这样纠缠不清没有彻底解开的一天。
他紧张地看着天桥上对峙的母女二人,几百年来有意无意一直压抑着的感情似乎像是要在这一刻喷涌而出一样撞击在他的胸口。他不知道一旦出现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会怎么处理,他唯一知道的是自己不再是一把冰冷的,不能言语的刀,他不会再作为一个单纯的傍观者一直存在下去。
于是当那个女子忽然翻身跳下了天桥的一刻,他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然而就在他还有几步就冲到女子身边的时候,爱忽然出现了。他本以为爱也是来阻止他的,然而他错了。阎魔爱只是站在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地看着他。在他跑过的时候,她甚至为了自己挡住了追过来的轮入道。
在错身的瞬间,一目连从爱的眼底看到了深沉的哀伤。
那是比自己此时此刻所能感受到的还要强烈无数倍的感情。却都尽数消融在爱那双红色的眼睛里。那样的眼神让一目连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一直都知道,做了整整四百年地狱少女的她都承受了些什么。她看过来的眼神让一目连彻底清醒了。他明白自己绝对不能在因为一时任性而陷爱与更多的苦痛之中。
因为他现在正在经历的感情她都经历过,他所见过的她足足看了四百年。
于是他在最后一刻收手了,他没有干预人类自己的选择。他看着那个女子从天桥上坠落,却只是默默捂住了宁宁的眼睛将她紧紧抱在怀里。在宁宁的哭喊声中,他听见了又一个灵魂在清脆的铃声中坠入了地狱。
过去几百年的记忆在这一瞬间再一次纷至沓来。这一次,回忆里那个少女的样子似乎格外清晰,她原本没有表情的脸也开始渐渐变得生动了起来,让一目连觉得自己甚至只要一伸手就可以穿透百年的光阴重新触摸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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