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云歌

　　黑暗处的活物拍打着翅膀，忌惮着火光似的不敢靠近。
　　陆垣猛地打亮手电。
　　惨白的灯光下，好几张簇拥在一起的怪脸露了出来。
　　许逍遥的脸一下子就白了。陆垣也打个激灵，张口就骂：“他娘的这什么玩意儿喂出来的吸血蝙蝠能长这么大？！”
　　黑色绒毛，猪鼻，鼠耳，显然是蝙蝠，可那足有麻袋大小的身子和嘴边森森獠牙，实在让人不寒而栗。
　　陆垣也就那么一骂，不见几分慌张，立即就把手电扔给许逍遥，转身摆出迎战的架势。对面的蝙蝠群被亮光晃得骚动起来，有几只昏了头的直直向陆垣冲来，他反手就是一刀，血液噗哧一声溅出老远，似乎刺激到了别的蝙蝠，它们吱吱乱叫一阵，也全都扑了上来。
　　许逍遥在一边干着急。陆垣再厉害也是两拳难敌四手，自己没有长武器，又带着伤，贸然上去帮忙只能是个累赘。他目光一扫，瞥见之前落在背包附近的枪。
　　“陆垣！枪！”事到如今也顾不得称呼，怎么顺口怎么来吧。洞穴里充斥着翅膀扇动的声音和尖锐的鸣叫，他扯着嗓子大喊，努力用自己的声音压过去。
　　“你在那儿别动！”陆垣的喊声从蝙蝠堆里传出来。听着游刃有余，可许逍遥也能听到利器划开皮肉的声音，他不敢猜测那声音来自陆垣的长刀还是……蝙蝠的爪子。
　　“陆垣！”许逍遥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陆垣，我在外国留学学过射击，我没问题的……陆垣、你信不信我？！”
　　他不确定陆垣有没有听到，也不确定陆垣是否理解他要他做的事。许逍遥明白这是在强人所难，毕竟自己都不完全信任他，又怎么能要求他为自己赴汤蹈火。但，只有这一个办法，若不试试看，他只怕不是陆垣死，就是陆垣和他一起死。
　　陆垣明显的身形一顿，周围的蝙蝠都扑上来，被他一刀挥开。他嘴里骂了一句什么，随即矮身就地一滚，长腿一扫，将枪与弹药一齐踢给他。许逍遥也不含糊，提枪上膛，抬手就是两记点射，打落趴在陆垣身上的两只蝙蝠。
　　那些蝙蝠像是刚注意到许逍遥似的，吱吱叫着冲了过来，陆垣长刀又是一扫，许逍遥很配合地瞄准漏网之鱼。他心里清楚这些都不过是权宜之计，作为主攻的陆垣再怎么厉害也总有体力衰竭的时候，而自己的弹药怕是也撑不到消灭这群怪物。他紧盯着蝙蝠群中那人的动向，摒除杂念以给他恰到好处的援助。
　　似乎过了很久，抑或还不到十分钟，许逍遥只记得自己身上不断绽开的新鲜的疼痛和翅膀掀起的腥风。他冷静地判断着形势，远了就点射解决，太近就用匕首，或者直接枪托招呼，没有心情也没有空闲去考虑会不会死在这里。换弹夹的时候他已经尽量迅速了，却还是有好几次，冰冷的獠牙几乎已经贴在自己的大动脉上。他只是反手将匕首捅进去，温热的血液溅了一脸一身。
　　也就是这时，陆垣忽然一个闪身退到许逍遥身边，拉着他就往角落里躲。许逍遥还没来得及疑问，就听不知何处一阵闷响，紧接着咔的一声，洞顶忽然裂开一条细缝。
　　随即便是一阵轰隆隆的巨响，许逍遥呆呆地望着洞穴顶突然塌下，不明所以的蝙蝠还来不及尖叫便被乱石压在了下面。他余光瞥见飞扬的土灰中落下一道黑影，以为是没被压住的蝙蝠，甩手便放了一枪，没想到逼出一叠声干脆响亮的叫骂：“操他娘的哪家伢子在背后放冷枪？！”
　　许逍遥一愣，看到后来翩然落下的艳红身影已明白大半，又听身边陆垣一声嗤笑，心下更是了然，手上却没犹豫地又是一枪。那声调蓦地转了一百八十度讨饶道：“哎呦许二少爷知道您枪法好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哎魏少爷咱也别踹了小心痛了您的脚——”
　　许逍遥一个忍俊不禁，轻笑了声，有种劫后余生的放松感。结果一放松就完全使不上力了，他不禁顺着岩壁滑坐在地上。陆垣撇过头来投以询问的目光，他拉大唇角的弧度，轻轻摇头。
　　魏汝君踩着碎石走过来，看到许逍遥满身的伤一愣，看到许逍遥身边的陆垣又是一愣。走到两人身前时，他明显地犹豫了一下，才转向许逍遥这边，张口就是责备：
　　“刚才不还好好的，怎么才一盏茶的功夫就搞出这么多伤来？”
　　许逍遥有点不满地撇嘴。刚才？从自己摔下去到现在，几十盏茶的功夫都有了吧？
　　魏汝君才不管他这点不爽呢，他皱着眉瞥了眼陆垣，有点惊讶地问：
　　“你和陆先生什么时候会和的？”
　　许逍遥疑惑地挑眉。这不明摆着的嘛？“一开始啊？”
　　“刚才没看到啊？”
　　“不会吧？”这么大个人呢。
　　“罢了，这个先不提。”他揉了揉眉心，样子有点疲惫，“你怎么下来的？”
　　“呃，”许逍遥噎了一下，“……被水冲下来了。”余光瞥见陆垣别过脸肩膀一抽一抽的。笑笑笑，笑死他。随即许逍遥发现不仅身体放松了，连自己的心情也是完全褪去了戒备的轻松愉快。他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嘴角。
　　可魏汝君却有点生气地一捣他肩膀：“说正经的呢。”还没等许逍遥莫名其妙，旁听的梁平便插话道：“就是，什么时候了，许二少爷还说笑呢。刚才在上面我和魏当家追你追得腿都快跑断了，啥时候见过河啊？”
　　许逍遥茫然地扫一眼他，才有些意识到他们说的和自己说的不是同一件事。陆垣这时也疑惑道：“追他？到刚才为止我和逍……许二少爷都没看到你们啊？”
　　“是，我们走得很慢，怎么可能追不上。”
　　魏汝君脸色一白，急急追问他怎么回事，许逍遥就把与他们分开后的经历简明扼要地讲述了一遍。两人听后对视一眼，都沉默下来，连梁平脸色都不太好看。魏汝君凑到自家发小身前仔细地瞅，梁平也向他这边挪了两步，那目光诡异得直让许逍遥起鸡皮疙瘩。
　　“你怎么看？”魏汝君盯着许逍遥，话里却问着梁平。
　　“嗯……脸是没错的。绝对没看错。”梁平摩挲着下巴一脸正经。
　　陆垣不耐烦两人的哑巴戏：“到底怎么回事！”
　　梁平对自己师父的差脾气倒是很能容忍，立即向他解释起来。原来两人进了山洞后，没走几步便遇上了蝙蝠，自觉寡不敌众，且战且退，这时一道黑影突然出现，领着两人逃到深处，却在刚刚突然消失。梁平听到了下方的枪声，才决定直接用那人留下的炸药直接炸下去。
　　“而那个带路的，”魏汝君缓缓道，“和逍遥你……长得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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