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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正酣
魔界虽与妖界毗邻,景色却颇为不同。浩瀚无垠的干燥土地,暗黄的枝干从裂缝中生长出来,零散的绿叶在枝上闪烁着点点光芒,紫色太阳的光芒极弱,却蕴藏有焚烧一切的温度。虽说妖界也有荒芜之地,却不曾有魔界这般令人心悸的蛮荒之感,或者说,这是一种本源上的荒凉,从天地初生便是这般。
苏裘临窗而立,因为法力在魔界受到压制而感到不适。但这都比不上她此时心中的震惊。
荀渊,或许该称之为荀修,竟是魔界之主。当他带着她跨越妖魔边界却未遇上任何阻拦时,她便感到奇怪。之后进了上庸城入了皇宫,听着无数声“尊上万福”,她才算彻底明白了身边究竟是什么人。无怪乎他有妖龙一族的姓氏,原本他便是由妖入魔罢了。她不由得为着之前自己厚着脸皮以救命之恩求人家报恩感到羞窘,若说堂堂魔尊会困死在锁仙阵怕是没人会信。
不过,传言魔尊容貌俊美,面冷心硬,杀伐果决,看起来倒有些出入,当然,貌美是真真的,她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明明眉宇邪肆狷狂,凤眼狭长流转间也是春水汤汤,敛了眉却又是气宇轩昂的威严自持,而若是温柔起来……就像他拉她入怀和握住她手腕的时候,虽然还是一贯的敛眉疏离,却总让她感觉有点点星光似的东西藏在琥珀色的眸光以后。
至于面冷心硬,杀伐果决,就凭锁仙阵里护她两次她也不会信,何况……何况他后来还答应自己在魔界照顾她。只是,若她早知他是魔尊,怕也没那勇气跟着他入了魔界。如今这么呆在这里,她倒反而不知所措了,她自然不可能求着荀修带她四处寻求她要找的东西,师父又偏偏连东西具体什么样也不告诉她亦不让她和别人说,只说若是她靠近了那东西脖上的挂饰会闪烁绿光,越是靠近闪烁的越快。
难道真的只能随缘么……她这么想着,却听见身后沉稳的脚步声。苏裘回头,望见荀修站在离她数步远的地方,看她的目光深邃如墨。
她一时拘于开口,不知唤他魔尊还是荀修,扯着衣角支吾两声又便他打断。那一袭玄色沉沉的男子掌心握着块黑玺,眉眼染着魅惑问她:“你是在找这个。”
被他迷迷蒙蒙的眼神瞪得发晕,也没注意他说的是问句还是肯定,觉得那黑玺跟师父说的有几分相似便低头瞄了眼挂坠,见它暗暗沉沉的,便抿着个唇带着点不甘又带着点不以为然地糯糯开口:“不是这个。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碰得到嘛。”
荀修微微怔住,覆手收起冥夜玺,迈步欺近她,凤眸压下来又是魔尊该有的端庄。他伸手抚过苏裘黑绸般的长发,说:“这样便好。”
吉温垂首立在荀修身后,本来波澜不惊的脸上听了荀修的话有了惊异之色。
“你是说……她是苏裘?”
荀修鼻音里发出个“嗯”算是应了。
“若她是苏裘……那姬月呢?难道姬月,只是容貌相似而已?”
“我此番自妖界回来,听说那姬月,突破九尾御空而行一举震慑反叛的数斯一族,回宫后便静心闭关欲稳固实力,至今十载。”他侧首望向身后的吉温,目光带着不知名的意味,“苏裘口中的洞天福地,一日便是凡间百日。”
“十载……千年……如此一说,你是觉得,苏裘便是姬月?”
荀修踱步,眉头少见地皱起:“但她看到冥夜玺时,并未承认。”
吉温略略思索,笑起来月朗风清的:“你蛊惑人家了?”
荀修揉揉眉心,舒了些烦闷。瞥了吉温一眼,他神色略带狠戾。吉温却不以为然,依旧笑意浅浅。身为只黑龙,明明该是以绝对的武力称霸,偏生天赋却是强大的精神力,不论威压还是魅惑都能唬得人为首是瞻不敢虚言。不过身为魔尊,他自然是把持着不怒自威的势头,说起来吉温这么多年只唯一一次见过他收了威势,眉眼具是温柔蛊惑。
那一幕,他远远看着都惊心动魄。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他的记忆都模糊如那背景里的雪山苍茫。那面容青葱的少女,满面泪痕地站在玄衣男子身前,手握成拳一下一下地落在男子身上。少女声音哽咽一遍遍控诉他,最后呜咽地下了定论:“我恨你!”
说完她的手却被男子握住,男子定定地望着她,褪了冷漠淡然的神情眼神里带着火烧火燎的蛊惑之色,温柔妖冶而致命。他薄唇启合,一字一顿认真异常:“你喜欢我。”
少女总归少不更事,被他看的一怔一愣便轻易丢盔弃甲。最后扑进他怀里哭声未止声音闷闷的:“我爱你。”
他清晰记得,男子握着少女的手无力垂下,不是刻意维持的蛊惑,而是真真切切的温柔从他眼神里流露出来,就像春日里满山雪水九曲十八弯地蜿蜒而下。
最后他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将自己手里的碗接了过去放在他和她之间,碗里水澄澈干净,模模糊糊映出他们两相对望的眼神。他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声音对她道:“乖,喝下去。”
于是她便一饮而尽。
自从荀修将她安置在宫中,苏裘便一直未再见过他。偶尔会有个面容清冽温和的男子前来探望,问她住的可否舒适有甚不足,但她一提及荀修,男子便是讳莫如深直道魔尊事务繁忙暂无闲暇,而她若试探询问可否出宫,男子又是一脸严肃说是此等要紧的事自当魔尊亲自决定。听得她只想指着鼻子质问他说既是要紧的事怎就还无闲暇处理,偏偏男子浅浅一笑就让人如沐春风,满腔愤懑在舌尖打几个转最后只能吞下去。
这样一呆便是两月,上庸城已不是来时风势萧索将冷未冷的时景,冷风吹过来像是能把人冻了,不过冰块里呆了好些年,虽说厌恶四肢冰凉的感觉却也无所畏,听着伺候的婢女说上庸城年年有大雪,雪落梅开也是番盛景,苏裘心里还隐隐有了期待,倒把师父的重托暂且搁置一旁。
怀着这样的期待过了几日,院内的梅花已隐隐有了怒放的迹象,雪虽未下,天却满一色的阴云,傍晚便呈彤色,看起来雪已将至。
这日,天刚放亮,细碎的紫色光芒落在柔软的白色上再折射进窗台虚掩的房间,那窝在床上的一团揉了揉眼睛怔愣了会便腾地坐起,还不甚清醒就捞了件厚裘衣往屋外跑去。有婢女见她衣单想拦着,她一路嬉笑着就绕了开来,她是荀修带来的人,倒也没人敢管着她。
屋外果然是落满了雪,花也开了,暗香浮动在凉薄的光景里添了许许生机。苏裘立在梅花树下,仰首阖眼,好似天地间空落落的只剩下馥郁的花香和她。
荀修踏进琼尺居的时候,也不禁为眼前一幕恍了神。娇俏柔软的少女踮着脚攀及枝头,摘了铺着层雪的梅花便往嘴里送去,白雪冰凉映得她唇色绯红如霞初。那是久不曾见过的生命的张扬与无所顾忌。
少女回首时见他,原本笑意盈盈的脸僵了几分略带了些紧张。他便大步走到她面前数寸遥处停下,俯看着她:“你怕我?”
苏裘被他的问题吓住,眼神飘忽忽地回答:“呃……也不是怕……就是有点紧张,我们……我们……”
话未说完便被荀修打断,他扬手折了枝梅花别在她鬓间,动作温柔而体贴,他道:“梅花香里倾杯酒,略与凫仙一探春。记得这诗吗?”
苏裘凝眉思索,最后还是摇摇头:“没有印象……大概不是我们那的诗吧。”
说完见荀修眸色黯然,又不知何处差池,便急急道:“半月前我酿了坛柏叶酒,现在想来时候差不多了,不如一起喝了去?也许……喝着喝着便能想起来呢。”
荀修本欲拒绝,身前人儿却已经转身去取酒,他略犹豫后终是迈步在青石阶上坐下。
苏裘回来时便被阶前那黑衣身影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刚是说了些什么,手中酒坛都差点拿不稳。此时又不好再喊他离开,将酒放下后颤颤瞥他一眼她回身进屋去拿酒盏。
身后男子却已起身,喊住她道:“你去拿盏,我寻个炉杯温酒。”
“温酒?”苏裘抱着大坛酒回来身上已起了些薄汗,都嫌热了些,“……我想喝冷的。”
“凉酒酒性难散,你酒量小还是温热来好些。”
闷闷应了好,倒也没注意他说的那句酒量小,转身便进了屋。待她从屋里出来,荀修已将炉杯摆好,炉内点点火光闪烁。
她在炉的另一边坐下,荀修未看她,只是遥遥望着阶前满园的梅花,她也不知怎样开口,又做不到和他一般气定神闲地赏梅,只好看看酒看看花再看看他,倒也花酒美人占了全。
最后先有动作的还是荀修。他侧身倒酒递了盏给她,隔着蒸腾而起的雾气和醇厚绵长的酒香,她觉着他眼神专注而沉静,就好像满园的花自他眼中开出,倾世倾城。
她慌乱将酒一饮而尽。
“再过些时候,宫里会派人去青林国纳春贡,你不妨跟去。”
她酒才下肚,一时没反应过来,瞪着大眼看了他好一会才怔怔开口:“难道不是他们送来么?”
“青林国势弱地偏,虽说进贡帝京,难保路上不会有藩国私下剽掠。”他难得耐心解释。
“嗯……他们肯定都夸你这魔尊仁爱无双。”她又饮了几杯,面上带了绯色。
他正举杯饮酒,听了微微怔住,放下酒杯时唇上留了些酒液,泛着柔和的亮色。
大概,苏裘永远不会知道,因着她无心的一句话,魔界偏远弱国往后许多年都不再担心辛苦收获的贡品被他国掠夺。当然,这自是后话。
彼时,嫌小盏不够滋味的苏裘又拿了大碗来,喝得是酣畅淋漓,最后干脆直接栽倒在荀修怀中,眨着眼话也说不清。
荀修倒是面色不变,波澜不惊地伸手拿过她那只大碗饮了一整碗才将手垫在她膝盖窝抱她进屋。苏裘醉酒一向安静,乖乖揽着他脖子也不乱动,却在最后被放在床上时猛地勾着荀修便碰上他唇齿。荀修蹙眉愈起身离开,苏裘却不依不饶地撞开他牙齿,唇齿磕碰了好一会才放开。
她睁着眼无辜地望他,声线不稳轻轻软软地开口:“酒……酒好好喝……”
说完再回味地舔了遍唇,荀修眸中光芒便悉数黯去。皱眉闭眼良久,荀修小心褪去她外衣,帮她掖好被角,才转身离去。
她酿酒手艺向来普通,也只有她自己得意得紧。荀修愈回味口中柏叶酒的甘冽,却只感受到她唇齿间的稚嫩香气。出了门,不忘回头嘱咐那已然呆住的侍女替她备好醒酒汤。
她醉酒,似乎向来安静而……出乎意料。不过,向来也是醒来就忘吧。
而床上的苏裘,自顾裹了被子窝成一团,闻着窗外幽幽梅香,脑海中兀地浮现首诗“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混混沌沌地念着这诗,好像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一般,她缩在被中展开了笑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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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又来自言自语了~\(≧▽≦)/
不知道这样看起来会不会舒服些……
然后 有kiss哦→_→